天朦胧亮，闹钟催命般嘶鸣不止。

谢依忍住把它从六楼扔出去的冲动，关掉铃声，从床上爬起来。

他掏出手机，眯着眼瞧过去，再度被锁屏界面吓得一激灵。

头脑瞬间清醒。

锁屏图片是一个恐怖骷髅头，一只血手指着自己。

并配有文字:“睡你个头啊！”

很变态的叫醒方式。

谢依拍了拍脸，趿拉着拖鞋去洗手间洗漱。

早起令人憔悴，手机上显示的“星期五”总算不让心情太过郁闷。

现在才五点半，离早八上课还有两个半小时。

按理来说只需要早起一个小时。

他会顺带给亲爱的邻居带份早餐，可问题恰好就出现在这儿。

沐寻为了还上次的人情，特意比谢依早起二十分钟，就是为了给他带早餐。

谢依感激之余心疼沐寻的存款，第二天比他早起二十分钟，先下手为强买了两个人的早饭。

结果第三天，沐寻又比他早起了二十分钟。

彼此心有灵犀又心照不宣，各自把起床时间提前。

谢依纯粹是想帮沐寻省点钱，减轻他做兼职的负担，而沐寻可能单纯的是为了还人情。

结果人情还来还去纠缠难分。

谢依洗漱穿戴好出门，刚踏进早餐店，就看到坐在店里气定神闲的沐寻。

完全没有被早起折磨的怨气。

他甚至怀疑沐寻是不是在早餐店留宿了，竟然比他还早到。

沐寻似乎料到他会在这个点出没，拿了双筷子递给他。

“刚出炉的包子和蒸饺，还有豆浆，趁热吃。”

谢依笑呵呵接过。

转身默默把闹铃调到5:00。

他往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含糊不清地开口：“起这么早？”

沐寻配好料汁放到他面前，道：“早起背会单词。”

一听到学习，谢依瞬间蔫了，只想早点到教室补眠。

他们去的早，教室稀稀落落只坐了几个人。

谢依从后门进，经过容良的位置时，低头瞥见他桌上散乱摆放的彩笔。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道:“一大早就画画呐。”

容良正聚精会神地上色，乍听见声音吓一跳，差点把颜色涂歪。

他拍了拍快大功告成的画，道："接了同学的客单，今天要给她。"

容良绘画水平不错，画稿主题是洞房花烛，一对新人在婚房接吻，红烛摇晃美不胜收。

谢依细细扫过，突然眼前一亮，“男男？我喜欢。”

画上的新人都着新郎服，衣裳半解，微高的男子把对方搂在怀里，两人侧头接吻，微矮的男子露出性感的喉结。

容良“嘿嘿”了两声。

沐寻跟着他回到座位，问：“你喜欢？”

谢依毫不避讳地点头。

“哪种程度的喜欢，是单纯的欣赏还是接受？”

“能够接受的喜欢，并且是愿意的喜欢。”

回答不言而喻。

容良又“嘿嘿”了两声，道：“谢同学，你怕不是弯的吧。”

谢依道：“是啊，我一直都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老早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不然怎么会跑去看耽美小说。

谢依转头看向沐寻，“那你呢？”

“我？”

“对。”

容良的画已经画好了，谢依借过来，展开在沐寻面前，“你觉得自己的性取向是什么？”

画面太过露骨，沐寻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他飞速回了一句“不知道”，坐直身子开始背单词。

看似与平常一样，但坐姿略显僵硬和拘束。

谢依难得看到这么清纯的沐寻，凑上去，小声说：“怎么，看到这个害羞啦？”

随着谢依的靠近，沐寻鼻间飘过一丝淡淡的清香。

他目不转睛把单词本翻过一页，道：“没有。”

谢依没再逗他，把画还了回去，说：“你别多想，其实男的喜欢男的也没什么，爱能超越国界和种族，也能超越性别。”

沐寻道：“我没多想，但确实不知道，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他没有喜欢过女生，也没有喜欢男生，对自己的性取向完全不清楚。

谢依困意来袭，看了一眼时间，离上课还早，便趴在桌子上打算补眠。

他打了一个哈欠，道：“没事儿，来日方长，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说的神神秘秘，反而把沐寻搞的有些迷茫。

早上的教室安静十分，沐寻默背着单词，专注力难以集中。

脑海时不时浮过刚才那副画。

肩背外露，手足相抵，缠绵难解。

原来男的和男的也可以做到这一地步，无关性别与世俗。

沐寻喉结上下滚动，机械地翻过一页纸。

他突然感觉谢依抛给了他一个难题。

一道答对后也没有奖励的难题，他却如此期待正确答案。

沐寻看了一眼睡着了的谢依。

然后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打字输入。

“性取向判断。”

“同性恋。”

“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同性恋奇怪吗？”

“同性恋合法吗？”

“同性恋可以结婚吗？”

“哪个国家允许同性恋结婚登记？”

“我和同性恋伴侣可以到国外登记结婚吗？”

“......”

眼见查询的方向越来越偏，沐寻退回原始界面，再次在搜索框里输入。

这次跳出来的是一个小说网站。

花花绿绿的封面比容良的画还要少儿不宜。

他现在也没有读书的心情，随意点了一本进去。

篇幅不长，总共不过十几来章，简介标注感情流、快节奏、有车。

他看书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很快就从开头扫到结尾。

二十分钟后，沐寻清除浏览记录，关掉手机屏幕，揉了揉太阳穴。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喉咙有些发干，沐寻喝了一口水，清水甘泉流过唇齿间，缓解一时的干燥。

双眼漫无目的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到谢依身上。

他睡得正香，半边脸压在手臂上，脸颊有些红。

手臂压久了磕得慌，谢依的头动了动，反复找寻着合适的位置。

鬼使神差的，沐寻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

似乎是找到了最佳的睡眠姿势，谢依嘴角微勾，睡得一脸满足。

沐寻不自觉眉眼含笑。

上课铃声骤然响起。

谢依睁开眼，睡意朦胧间看到沐寻微红的耳朵，迷迷糊糊地想今天可真热。

……

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六点左右便到了放学时间。

谢依跟着沐寻一起回去，两人在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等车。

容良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

他骑车的技术极好，一手抓着把手，另一只手搂着一个纸盒。

边骑还边回头，冲他们的方向喊话。

“沐寻拜拜，谢依拜拜，周一见。”

说罢，也不等回复，一溜烟地骑远了。

谢依一手横在眉处，仰头看向他离去的方向，“他手里抱着的盒子是什么？”

沐寻道：“猫。”

“猫？”

沐寻“嗯”了一声。

谢依讶异，“他带猫来学校上课？”

沐寻对小动物不感兴趣，只道:“说是怕家里人背着他把猫扔了。”

“就不怕被老师发现吗？”

“不会。”

“为什么？”

“容良在学校里把它放养，老师们都以为这是流浪猫。”

谢依道:“这倒是个在学校里养宠物的好办法，但不可避免会有猫走丢或者被偷的情况，万一偷走了岂不是没地方找。”

二人说话间，31号公交车停在路边。

沐寻跟在谢依后面，排队上车。

现在正值高峰期，车上乘客很多。

谢依怕跟沐寻挤散了，便轻扯住他的衣袖，往里面挪步。

车子开动后，沐寻这才回答他的问题。

“这得问容良是怎么想的，可能他觉得放在学校比放在家里更安全。”

谢依道:“所以说养宠物还是得看实际情况。”

提到容良，沐寻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你周一早上跟容良说了什么？”

他指的是谢依把容良叫出去，然后换位置的事情。

谢依笑道：“我说我这周末请他吃饭，想让他帮个忙，让我跟班上长的最帅、成绩最好的人做同桌。”

如果有一个沐寻夸夸群，谢依肯定是夸夸群群主无疑。

受到谢依好心情的影响，沐寻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个弧度。

转念又问:“请他吃饭？”

看谢依并不是很富裕，没想到为了和他做同桌，竟然破费请别人吃饭。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谢依的主动下不断靠近。

人的行为总要带着目的性，那谢依的靠近又是为了什么?

思绪百转千回，却又无从可解。

见沐寻发呆，谢依胳膊肘轻碰了一下他，提出邀请。

“明晚还兼职不，要不你也来？我们出去吃顿好的。”

还没等沐寻回话，公交车这个时候猛然刹车。

谢依没握把手，身形不稳就要往前栽，沐寻眼疾手快揽过他的腰。

手臂绕着腰肢，大脑不自觉心猿意马。

谢依腰细，他一只手就能搂在怀里。

早上看过的小说剧情浮现在脑海，浮想联翩换上了谢依的脸，沐寻身体一僵，赶紧转移注意力。

想法或多或少有点不干净。

沐寻自我检讨。

谢依扑得有点狠，直接倒在他怀里，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扣住他的手臂，努力找回平衡。

待公交车恢复匀速后，谢依往后退了几步，拍了拍胸口。

“太谢谢了，如果没有你我怕是要摔个四脚朝天。”

沐寻回了一句“没事”。

胸膛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留下的温度。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谢依跟前，怕他没站稳再次摔倒。

斜阳照进窗内，将他们的身影刻在地上。

不齐全的影子一前一后，随着建筑物的遮挡忽隐忽现，模拟一场光影下的追逐游戏。

沐寻侧头看了一会，眸中倒映着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