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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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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那一声“苍摩”,尾音很轻,几乎要被肆虐的烈风卷了去,但落在在场众人的耳里,却中若惊雷,以至于良久,小藏——哦不,现在应该称其为“苍摩城主”的府邸里,陷入了一片黏着的死寂。

在满庭院的静窒之中,苍摩反扣着明哲手腕的指骨下意识地紧了紧,玉冠灰发的青年颔首闭了闭眼,像覆了霜一般的灰色眼睫剧烈地翕动着,似是大梦初醒的人,一时之间尚不习惯喧嚣的人世,覆去了怨毒眸光的青年,竟带了些许几不可察的恸意。

——距离上次听见别人唤“苍摩”二字,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千年了。

“你们是早就知道小藏就是苍摩么?”

从苍摩幻出真身时,便一直瞠目结舌的谢廷相,掩着唇角,挨挨蹭蹭地挪到顾珩和宋浅言身边,倒吸着凉气轻声问道。

顾珩闻声,脊背有过一瞬间细不可见的僵硬,倒是他身旁的宋浅言,抱臂立于他的身侧,闻见谢廷相的话,却没有看向他,眸光掩在半垂的眼睫之下,深深沉沉地落在顾珩身上,似带着几分探寻,似是而非地回道:

“阿珩素来聪敏,或是他察觉出我们没注意到的细节,从而推测出来,也是说不定的事。”

宋浅言回得半真不假,谢廷相倒是听明白了宋浅言的言下之意——在顾珩说出苍摩的名字之前,他或许有猜测过小藏的身份,但却无法如顾珩般笃定,小藏,就是无故失踪了数百年的邺莲城城主苍摩。

“我......我也只是猜测。”

或许是宋浅言的目光深沉得似有重量,亦或许是事发突然,顾珩尚未找到合适的时机将摇光的事向宋浅言和盘托出,便被苍摩的魔魂骤然苏醒的事打乱了阵脚——他总不能说,他是因为托了摇光落在他身上的神魂,认出了苍摩的气息。

顾珩只得闭了闭眼,顺着宋浅言的话,继续往下半真不假地轻声道:“当时在沉毓阁,听闻那些大魔说苍摩府邸有异动时,我就在想如果不是小藏和明哲手持着和苍摩有关的物事,那就是小藏和明哲之间,必有一个带着苍摩的魔元,再加上比起明哲,小藏对结界的感知更敏感一些,我也只是这么一猜测......”

“呵。”

一声带着再明显不过嘲意的冷嗤突兀地落在了潮湿的冷雾之中,似是在嘲讽地笑着一直标榜着正直公平的神明,竟有一天也要徒劳无功地编造一些看上去憋足又站不住脚的谎言。

这就是踏足爱河的神明吗?

不过是和千千万万个入了爱河的愚人一般,因爱而生痴妄,因爱而生诳语,因果纠缠,业障满盈,九天神明,不过尔尔。

苍摩隔着一地嚣起的风烟,带着恶意的嘲弄几乎要盈满眼底:“真是稀奇啊,竟然有一天,也能有幸欣赏到——”

那句“神的谎言”还没来得及言明出口,自从被苍摩反剪双手困缚在怀里的人影,在听到苍摩的声线时,似是突然从什么旧梦之中被骤然唤醒,身形微微颤抖着,再也控制不住的魔息化为缠绕周身的青雾,如同暴走一般,猛地在原地炸开了一圈弧形的气劲!

苍摩因离得太近,而又避之不及,被那股带着露骨怨恨的青雾魔息直接掀开了几丈远,身形直直洞穿了庭院里的影壁和石墙,在一片四起的烟尘中,坠在了邺莲的长街之上,身形陷在了碎落的瓦砾之中,久未见起伏,生死未知。

原本离苍摩和明哲仅几步之遥的宋浅言三人,在明哲暴走的一瞬间,宋浅言如鹞鹰,身形几个起落,一手握着顾珩和谢廷相的肩,瞬地就落在了庭院的那头。

只是在身形交错的瞬间,宋浅言深沉而听不出情绪的声线,贴着顾珩的颊边,落在了顾珩的耳旁:“我心眼很小,你知道的,你最好能解释清楚,为什么要骗我。”

完了。

顾珩和宋浅言相识的年月已有十余年之久,连只在宋浅言身边忙前忙后跟了几年的风昀都知晓,如果他们司主面无表情地说话时,那他就真的动怒了——更妄言是知他甚深的顾珩。

因此顾珩在听到宋浅言那句毫无思绪波澜的一句话时,满脑子都只有那两个字,明知是不合时宜,顾珩还是撑不住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下人没那么好哄了,无论是摇光那事,还是苍摩那事。

因着顾珩他们一行人远远地避开了苍摩和明哲的锋芒,庭院的那头,便只余苍摩和明哲,隔着破落的高墙和散漫一地的冷雾,默不作声地遥相对望着。

和苍摩的面无表情不同,明哲面容上那昭彰的恨意几乎是无法掩藏,只见他的瞳色剧烈地变幻着,面色也骤青骤白,疯狂的魔纹顺着他苍白的颈侧,源源不断地往他面上漫延着,素日里一张清隽的脸,此下竟魔怔得难看。

“你别——”

终究,苍摩望了明哲半晌,还是撑不住面上强装出来的漠色,率先溃败般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睫低低出声——却没料到,一句话都没说完,明哲便骤然发难。

明哲似是被浪潮般一层叠一层的回忆逼得无路可退,尘封了千年的回忆如同厚重的雾岚,并不给他半分后退的余地,以不由分说的蛮横之姿,全然灌进了明哲的识海中,明哲双手摁着额角,痛苦地低吼着,似是在徒劳地阻挡回忆的浸入。

只是他区区一介渺小如尘埃的凡人,他又能做什么?

所以,他如同被骤然抽出身体的孤苦游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重走千年前堕魔的路,妻女双亡,心血尽毁,与邪魔交易灵魄,被审判,直至神明降下神罚。

脚下的路满布荆棘和苦难,而他在回忆的卷席下,走了一遍又一遍。

苍摩那句未竟的“你别”,便是在此时响起,明哲似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卒然抬眼,眼底似盛满了烈烈的业莲,又似蓄满了血泪。

只见明哲倏然从身边倒地而亡的魔族抽出一把锋利的刀,平时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人,此刻竟双手擒起沉重的刀,带着周身绝望又决绝的气息,直直向苍摩所在的方位飞身而去。

他此刻爆发出来的气劲是如此之锋利,以至于化作一张张带着恸意的青色的脸,一并袭向苍摩。

“......明哲不是凡人么,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魔息?”

风昀远远地站在庭院的一角,被明哲周身的气劲唬得目瞪口呆,呆滞地问道。

“你们还记得我们初见明哲时,他身上诡异的纸扎感吗,现在想来,大抵是身上的一部分被抽离了出来,方才会有这种诈尸般的错觉出现。”

恢复了千年大妖之姿的泽玉蹲坐在众人之前,点着朱红色的蓬松狐狸尾巴在虚空中轻扫着,鎏金般的眼瞳凝着目力望着明哲如一柄带着血气的刀朝苍摩袭去,凝声继续说道:“明哲由人入魔,不似魔族或修士会修习如何控制自己体内暴走的气劲,这种毫不收敛又不死不休的状态,连神佛来了,都要避让三分。”

“呵。”

听着泽玉这般说着,宋浅言惊天动地地冷嗤了一声,似是在肆无忌惮地嘲讽着若是让自己来,明哲必不能在自己手下过上三招,但他的眼尾又不着痕迹地扫了顾珩一眼,又似是在装模作样地提醒着顾珩自己心眼是何等的小,若不说清楚,这事是过不去了。

完了,要难哄了。

顾珩识海里第二次出现这两个字。

似是在印证泽玉的话,明哲烧红着一双眼,双手指骨狠戾地攥着刀柄,手上力道太过,以至于指盖都寸寸崩裂。只见他携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恨意,手起刀落地,一刀一刀,在暴走魔息的加持下,疾风般地,嘶吼着,狠狠地朝苍摩砸下。

意外地,苍摩并未反击,甚至连还手的念头都不曾有,千钧一发间只来得及召出命剑“诡莲”,架住明哲发了疯一般的攻势,刀剑相触时,发出恍若金戈铁马的寒凉声响,铁器相抵时溅起的火花映亮了苍摩眼中的荒凉,也映亮了明哲眼底杀意昭彰的恨。

——只是那些恨意下,竟似被苍茫大雪掩盖下的倔强生机,隐约显着几不可见的恸意。

“你是死了吗?你动手啊!”

明哲喑哑地嘶吼了一句,带着经年累月的血泪,他在逼苍摩动手,也似是在给自己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搅得他额角生疼,若不是如此,这招带着决绝杀意的死手,他竟不知如何朝苍摩递出。

刀剑相抵下,苍摩闻见明哲的话,卒然抬眼,却不见任何杀机,明明是修为高出一大截,邺莲城内人人谈之色变的城主,苍摩却只施力将明哲的刀挡了回去,身形一散,重新聚拢在了明哲的身后。

在明哲看不见的地方,苍摩的神色悲伤又落寞,倔强着说完那句还没说完的话:

“你别太生气,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但我一直好像都不太听你的话,我不会朝你动手的。”

言及至此,苍摩顿了顿,垂着头,任由长发覆面,手中的诡莲剑尖无力地指地,苍摩似是很久没喊过这个称呼了,以至于再开口时,都显得有些艰难了,最终他还是唇角微动,喑哑地喃喃喊出那声——

“老师。”

苍摩的尾音那般轻,落在肆虐的冷风中,几乎要被撕扯得听不见了,但这两个字,却不经意地顺着风,送到了明哲的耳边。

明哲闻声,猩红着一双眼,骤然回头。

邺莲上空的镜像结界似是受到了何种剧烈的冲击,镜面龟裂得更快了,裂纹吞天噬地般地往四周蜿蜒开去,原本被顾珩术法勉力拉着的豁口骤然迸裂,隐约可见结界外烧着猩红云角的天色,血痕般横亘在结界内青白的天上,竟有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末世感。

“糟了,看来这个结界的作用之一是牵制明哲的魔化,他越坠魔,镜像结界破碎的速度越快,”顾珩抬首望着结界,眉骨压成一道凌厉的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万一镜像结界完全坍塌,我们也将和邺莲一起,葬身于此。”

“啊?那这岂不是一个死结?”谢廷相紧张兮兮地扯着他鬓边垂落的璎珞,皱着一张面如冠玉的脸,仰首望着结界继续道:“自这结界碎裂开始,明哲就重新坠魔,结界越破碎,他坠魔的速度就越快,他越坠魔,结界就破碎得越快,越是这般下去,不就是一条绝路么?”

“不,这之中,还有第三条路。”

方才冷嘲热讽地作完妖便抱臂倚在廊檐下、不再做声的宋浅言,听着顾珩和谢廷相的对话,倏地抬了抬眼,散漫地直起身,抬手拭去积落在他肩上的镜落碎屑,意有所指的目光从顾珩眉眼间如水淌过,才望向廊檐外的结界,漫声道:

“根据顾堂主在晚椿阁主身上赌的那一次,晚椿该是打破了一个掩在镜子后的阵眼,直接加剧了明哲的魔化。”

完了。

在听到宋浅言连“顾堂主”三字都搬出来用上时,顾珩识海中第三次出现了这个词,这人是对这件事有多恼啊,顾珩几乎都要笑出来了,怕是真的要讹自己哄上一阵了。

宋浅言装模作样地扫了顾珩一眼,决定收回神通,打了个呵欠,继续说道:“当初我们威胁当时还是小藏的苍摩时,发现了在镜像结界中,只要望镜子一眼,便会被勾起、放大心底的欲望,直至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现在看来,倒像是为了保护镜子后的什么物事,不让人发现一般。”

“诚如老狐狸方才所言,明哲身上有一部分被抽离出来,方才有这种诈尸般的离魂症出现,”宋浅言顺着廊檐坐了下来,抬手支着下颌,沉沉眸光从半垂的眼睫下泄了出来,散漫地继续说道:“那这个结界的崩坏,就是把这抽离出来的部分,又还属给了他,一线生机,或许就藏匿于此。”

和苍摩无声对峙着的明哲没有听闻见他们的讨论,他似是从狂乱的记忆深处,重新真正寻回了苍摩的影子,岁月尚且安好时的回忆太过浓重,以至于在明哲遮了一层血色浓雾的识海里,有点触目惊心的意味。

触目惊心地,后知后觉地回忆起,除开欺瞒,自己与苍摩,也曾算得上是一对眷侣。

作者有话要说:上周写得多了,这周就懒写一点吧。

终于讲到城主阁下和明哲先生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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