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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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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摩说着这话时,喉间仿佛蓦地撞进一阵裹挟着寒刃的风,声线喑哑破碎得不成样子,隔着宋浅言直直楔在面前的九歌虚影,顾珩静静地望着血浸染透了半身衣衫的苍摩,虚空的风扬起了满地风尘,顾珩不由得眯了眯眼角。

锋利的剑意粗暴地划下了天堑般的沟壑,在遥远到几近模糊的往事中,顾珩恍惚想起,那日他持剑替释黎降下神谕时,也是如眼下这般情景,喧嚣四起,血意弥漫。

天帝释黎是这天上地下第一位由天道化形的真神,袭承了天道的一切定规法则,板正得不近人情,就如同披了人形外皮的器人。

他近乎刻板地掌控着这天地间所有的法规戒律,神要清心断欲,要福泽众生,人要绵延子嗣,要维持生机的运转,魔虽则跳脱了些,但亦要在释黎应允的框架内,一旦脱离掌控,他便会降下神罚——如果不能在他的掌控中,他便宁愿毁尽,然后重造。

反正他是不死不灭的造物者,他有的是时间重新构建一个符合他预想中的、一丝不苟运转的新世界。

而摇光,便是他掌中那把修剪世界乱枝的利刃。

作为九天第一的武神,摇光上□□头自是威慑三界,妖魔们不一定能认出摇光的模样——毕竟那样一个妖魔皆惧的凶神,早就被传成了青面獠牙的模样,不要说面前这素衣墨发的青年,鼻尖还有颗似有若无的痣,着实看起来人畜无害而又手无缚鸡之力。

但他们也绝对不会认错他手里那把隐隐泛着水红色的赤玉剑,那把传说中将一代又一代想要进犯人族神界的魔族斩杀于剑下的神武,剑尖隐隐萦绕着血色的烟雾幻影,细细望去,竟偶尔会现出一张嘶吼着的怪脸——那是传说中九天首武用无数妖魔残躯锻成的勋章。

“那把赤玉剑......好像是摇光那个凶神的剑.......”

祭出杀招但不敢轻易上前的魔族,隔着暗潮涌动般的杀意,悄声絮语道,絮语低又轻,却又此起彼伏,像醒不过来的梦魇。

所以当摇光持剑坦然又突兀地闯进城主府邸时,半个邺莲的魔族,慑于他掌中征战无数的神武,竟无一人敢上前。

地上明明还散落着凡俗又热闹的朱红纸屑,上一刻还热闹得能掀翻半座邺莲的城主府邸,此刻竟死寂得可怕,丝毫看不出来这原是一场喜庆的花好月圆。

唯一还有动作的,是掌中召出诡莲的苍摩。

苍摩反手将明哲揽至身后,像一头应激的恶兽,隔着门槛,阴鸷又目光沉沉地遥遥盯着摇光,浩瀚而深厚神息卷起的风瞬地吹熄了喜堂上的一双喜烛,连带着苍摩眼中因为要迎娶心上人的欢喜,也如这风中残烛,“噗”地熄灭,只剩一地破落的灰烬。

明哲立于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身前这个他钟爱到跨过人魔两族隔阂,也要将自己的心魂,连同漫长的余生都交到他手里的青年,逐渐敛起了他身上孩子气的黏人与乖顺,又重新变回了他们初见时的模样——乖戾、阴郁,又带着嬉闹般的天真。

蓦地,明哲心底有股难以言喻的慌张,似是有什么要向着他潜意识一直抗拒着的深渊滑去。

“摇光上神。”

此时此刻,苍摩竟歪头笑了一下,眯着眼角,慢条斯理地举起手中的诡莲,剑尖带着煞气地直直指向摇光:“上神若是来喝杯本君与老师的喜酒,即便是虚情假意的小人,本君也是欢迎的,更何况是上神这般尊贵的身份。”

苍摩说着这话时,尾音带着诡异又轻快的上扬,像在说着什么愉快的事一般,只是他与摇光,彼此都心知肚明,方才那句看似恭顺的话,藏着何种冷嘲热讽。

摇光似对苍摩再明显不过的讥讽置若罔闻,只身姿挺拔地立于院中,踏着满地死寂,朝着苍摩颔首一笑:“邺莲城主的婚事,若是合时宜,自是喜事,但如今......”

摇光一语未尽,只是望着苍摩身后的明哲,温和又守礼地笑了一笑,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传说中令无数妖魔闻风丧胆的九天武神,只是他掌中流转着血色黯光的神武,无时无刻不在昭彰着他的弦外之意。

“不合时宜......吗?”

苍摩霜灰色的眸子如孩童般天真地转了转,歪了歪头,却乖张地笑道:“本君要什么虚伪天道承认的合乎时宜!”

言罢,苍摩眉眼一凝,骤然发难,掌中诡莲萦绕着浓重煞气,化作张着血然大口的魔物,携着吞天噬地的气势,朝摇光鲸吞而去!

一时之间,墨黑的浓雾四起,瞬地便挡住了摇光的视线。

趁着模糊五感的魔瘴弥散开来,原本摄于摇光神息的魔族又开始蠢蠢欲动,有些胆子大的魔族甚至搭着城主要吞尽一切的邪肆魔息,咧了咧森然的利齿,舔了舔唇角,朝着摇光飞身扑去——开玩笑,那可是天生的神明,分食他身上的一分神息,修为增进百年亦不止!

摇光一身曳地白衣,魔障罡风如同漩涡,将他裹挟其中,鬓边垂落的素色璎珞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垂坠的悬线如风中残烛般岌岌可危,似乎下一瞬就会被平地而起的烈风撕扯个一干二净——一如阵风中的摇光,纱质的袍角被吹得翻飞,像一只随时会被折断翅膀的蝶。

见摇光立于迷人眼的瘴气之中,伺机在瘴气中的魔族们对视一眼,桀然一笑,也随着苍摩带着劈天般气势的煞气与魔息,箭簇般飞身朝摇光扑去!

厉厉疾风,摇光鬓边璎珞应声而断,在鼓噪的风声中,轻如银针落地,但摇光原本阖起来的眉眼,似是听到动静,眉梢一挑。

摇光倏地睁眼,掌中神武光芒暴涨,身形一动。

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即便是成千上百年之后,当时在场的魔族,都忘不了那一瞬间濒死的错觉——仿佛这在场的百位魔族里,瞬地都燃着烈烈明炎的神息,火舌一般舔上后颈的命门,昭然的神息察觉到他们体内森冷的魔息时,如同遇到易燃的木质,轰地在他们体内燃烧开来,荡涤着他们的血脉,似要烧尽他们的生命力。

撕裂般的疼便顺着骨髓脉络不由分说地炸裂开来,原来随苍摩暴涨魔息一起动的魔族,纷纷被逼停在了原地,疼得满地打滚,又惊又悚。

出乎意料,传说中斩杀妖魔如麻的摇光上神,并没有对他们下死手。

浩瀚又蛮横的神息卷着不息的风,直直袭向喜堂内,所过之处,魔瘴被吹得散乱,宅府重新露出了原本满院镜花水月般的喜庆,尘埃扬起又落下,落定时,摇光手中的神武横剑而起,楔入苍摩面前的堂柱之中,在一片故作迷障的雾气中,直取目标,硬生生地逼停了想要带着明哲悄然而退的苍摩。

“何必呢,”摇光垂着眼睫,轻声叹了一息,他低敛时的眼睫浓而柔软,如同悲天悯人的神明,嘴里却说着锋利得近乎相反的话:“你们现任城主,也曾败走于我手下。”

——更何况你,摇光虽未言明,但言下之意,彼此都心知肚明。

“所以你是承认,堂堂上神,九天武首,只是释黎养的一条犬吗?”虽被制着命门,但苍摩却丝毫未落到下风,只听他讥讽一笑,近乎刻薄地继续道:“哈,真是听话得闻者落泪。”

摇光对苍摩的讥讽置若罔闻,只摇了摇头,尾音轻如叹息:“城主与明哲先生有违天道亦要相恋,若能在我手下走出,只能算摇光技不如人,自要向天帝请罚,但......”摇光垂着眼睫,悲悯到近似神明垂目,看了苍摩许久,最后将浅淡的目光落在了明哲的身上:“但你连最初相守的缘由都未与他说清,如那空中阁楼,一戳即破,又谈何长久相守?”

心魂。

只那一瞬间,苍摩便知晓,摇光那双在天光下剔透得如琉璃的眼瞳,竟是已经看穿了自己如同强弩之末的境地。

“哈......”

似是被逼到了绝路一般,苍摩倒是奇异般地安静了下来,只见他古怪又平静地歪头笑了一下,只那一刹那的眼神交锋,摇光也不得不承认,竟有那么一个瞬间,竟被苍摩惊到了。

身为九天首武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来的,对危机的本能直觉瞬地攫住了摇光的心神,让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几步。

就是这几步,让摇光堪堪避过了苍摩突然爆发出来的、燃烧魔元所祭出的魔元杀招。

——所有魔神,在修炼至最高境界时,皆能结出魔元,只要有魔元,凡是魔族,皆俯首称臣,凡是魔族之力,皆能为他所用。

只见所有到场参加城主婚礼的魔族骤然跪地,痛苦低吼,生生剜出心头血,将血脉里的力量暂时全部献祭给了苍摩,摇光垂目望着,献祭之力竟像墨色的灵流,汹涌地灌入苍摩的气海之中,只见苍摩原本霜灰的眼瞳骤然变成墨色,然后如点墨入水,漫延了整个眼眶,诡莲通体泛着如同黑曜石般的光,弑神之力朝摇光汹涌而来!

如此催动魔元,竟让苍摩有了与摇光的一战之力。

虽是如此,摇光也未见下风,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苍摩为了能在他手下全须全尾带走明哲,竟能做到此等地步,若不是这二人中间隔着一个欺瞒的起点,当真对得起“逆天而行”四个字。

“你这般燃烧魔元,掠夺城中各人的魔息,有没有想过他们会为了你力竭而亡?”

摇光手中神武一挡,虚空中似是传来辽远的青鸾清啸,摇光浩瀚的神息与苍摩暴走的魔息一相碰撞,明明只是两股气劲,竟碰出了金石相撞的悍然声响,炸裂出了一道几乎要凝出实体的弧形,横扫了半座府邸,气劲所过之处,皆成秽土。

“哈,若本君不能得老师一人,本君要这天下人有何用?!”

苍摩捏指成诀,掌中魔息幻化做巨大的魔首,拖着粘稠瘴气般的长尾,倏然朝摇光袭去——只是下一瞬,苍摩便如同被扼住了命门,错愕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魔首没了魔息的支撑,如同薄纸入水,倏地消散在空气里,虎头蛇尾的,真是破败得难看。

不为别的,苍摩猩红着眼眶骤然回头,只见明哲握着那把自己第一次赠与他的那把用来复仇的匕首,似是再也认不出手中之物,茫然又仓惶地看着,刀柄上嵌着的宝石,在惨淡的天光下,还在跃动着墨绿的光。

不知为何,一股不知从而起的恸意瞬地攫住了苍摩的心神,或许是他从来都不屑于承认的天道,或是其他更隐晦的机锋,以至于让苍摩只来得及慌张地嘶喊一声:

“老师——”

在那一声近乎悲鸣的低吼中,明哲握着匕首,狠狠地划过五指,猩红粘稠的血瞬地便从他指缝中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似在倒计时的丧钟。

在一片血气中,明哲虚弱地笑道:“十指连心,这回总该想起些什么了吧。”

苍摩倏地睁大双眼,目眦欲裂。

那把原本赠与他用来复仇,渐渐地变成了防身,最后变成了定情之物,被明哲妥帖收好的匕首,最终还是刺伤了它最不想伤害的那个人,翻开那些陈旧又难堪的过往。

“啊,原来是这样啊......”

似是看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明哲竟然还能笑出来,但他的笑如此木然,带着燃烧成灰烬的死寂,明哲的笑声愈渐刺耳,以至于到了后面,竟尖利得如同被掏空了胸腔的人,像一个破落的风箱,拉扯着尖锐的嘶鸣。

“谢谢你啊,”明哲笑得满脸血泪:“好歹在掠夺我之前,没有装模作样地骗我。”

苍摩唇角艰难地动了动,才发现在人族这个渺小又软弱的族群面前,第一次如负千钧,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始至终,我都未曾想过要骗你。”

半晌,才闻见他这般艰涩道。

苍摩掌中的诡莲如他的头颅一般,重重地垂了下来,那样见过杀伐的强悍命武,竟如同苍摩眼底一般,倏地失去了骄矜的锋芒。

“是,你是没有骗我。”

明哲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意更甚,喉间翻涌的浓烈血气逼得明哲不得不弯下身,剧烈地咳着。他掌中还死死握住那把苍摩赠与他的匕首,那把被他可笑地视为定情信物的武器,像在这个到处都是欺瞒与伤害的世间,胡乱地紧紧攥住了最后一根井绳。

“我一介凡夫,又哪值得尊贵的城主出言相骗呢?”明哲明明在笑着,但他脸上的恸意却那么明显:“你只是想在这漫长的生命里,在我这个蜉蝣一般的人族身上找些乐子罢了。”

“怎么样,好玩吗?”明哲喑哑地笑了一下,声线像穿过洞穴的风,空洞又带着木然的死寂:“我这区区凡人之躯,也算给城主大人上演了一场还不错的闹剧吧。”

“不知道城主大人看得还欢喜吗?”明哲空寂地笑着问道。

明明是那样毫无灵脉可言的人,但明哲的一字一句,就如同化作了有形的实体,寒刃一般一刀一刀剐着苍摩的心尖,苍摩喉间像坠着酸涩的巨石,竟猩红着眼眶,半晌失言。

“......我待你,自始至终,是......真心的。”

这句话,苍摩自己听来都只是虚伪的徒劳,更不要说明哲,他只觉得是悲哀得可笑。

摇光持剑立于朱红的垂幔之下,看着这场横跨了百年的闹剧,眼睫低垂,轻叹一声,满目怜悯。

“真心?”

似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明哲虚弱地笑了一下,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即将要爆发前的诡异死寂,长发散落,血泪覆面,烈烈的喜服此刻竟如染血的嫁衣,猩红得令人不忍卒视:“城主大人所言的真心,是指隐瞒了我妻女之死的真心,还是指的是看我应承你情意的真心?!”

“我从不后悔将心魂交予你做交易,但我后悔将真心交到你手里,让你有机会可以欺我,瞒我,戏我!”

明哲如杜鹃涕血,字字血泪。

“从头到尾都是你拿捏着我的心魂,又从何谈你我之真心!”

明哲的诘问如此凄厉,却莫名像濒死的飞鸟发出的尖锐哀鸣,一声一声划在耳膜之上,寸寸绝望之意似是要带着最后的决然,将一切愤恨的、不公的、欺瞒的,都一同烧成灰烬。

虚空中,蓦地轻然坠落什么声响,细细听去,竟像是什么在悄然碎裂。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被明哲萦绕周身的死气逼退了在原地的苍摩,那个声响太熟悉了,以至于在捕捉到那一丝声响的瞬间,原本被魔元杀招反噬着的苍摩,猛然抬起头来,眼眶红得似是要落下血泪来。

——是由人坠魔时心魂在疾速碎裂的声响,这个声响在镜海边第一次遇见万念俱灰的明哲时,他便已经听到过一次。

苍摩握着诡莲的手在轻轻发着抖,人却如同被逼到穷途末路处的亡命之徒,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你竟因我第二次坠魔,”苍摩破碎地笑了笑,轻声道:“原来在你心里,我与那些夺你诗文,逼得你流离失所的人,没什么两样啊......”

像是自己被自己逗笑了一样,苍摩竟笑得越来越盛,只是尾音锋利又阴郁,似是掩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暗线,要乖戾着将所有人拉入地狱。那一瞬间对危机感的直觉让摇光骤然抬眼,掌中神武一凛,直取明哲。

——但比他更快的是苍摩。

苍摩顺着他与明哲之间的心魂牵引,指骨一动,明哲周身凭空落下一道透明的结界,那一下蕴了苍摩燃尽魔元之下十成十的魔息,竟硬生生将摇光的神息挡了开去,两道带着毁天灭地气势的灵息倏而碰撞,划出了一道日冕般的弧,力量之蛮横,连沉毓阁所在的湖面都被撼得翻起了巨浪。

摇光的坐骑似有所感,青鸾清啸着穿过黯淡的云海,落在了摇光的肩上,一双点漆般的,眼俯视着被魔元杀招反噬的苍摩,眼中湿润,似有悲悯。

落入魔障中的明哲恍然不觉,或是说他的五感已经完全被血气和恨意所蒙蔽,他的魂灵如同被牵引的风筝,任由烈风撕扯着,眼前走马观花般地都是早已被遗忘的、妻儿在他身边笑闹的模样。

下一瞬,似被人猛然一扯,整个人的识海都是近乎失重的晕眩,苍摩这百年间或骄矜或撒痴的耳语,或真心或假意的爱意,和妻女的模样搅动成了一片粘稠的虚影,都在桀桀怪笑地嘲讽着明哲的天真。

周遭漩涡般的烈风平地而起,裹挟着明哲的,都是从他心头倾斜而出的魔息。

在尖锐的嘶鸣声中,奇异地,明哲却感受到有什么,应声而裂。

似是心有所感般,明哲在那一瞬识海豁开了一丝清明,他下意识地顺着轻响处望去,远是那把被他紧紧攥在掌中、苍摩所赠的匕首,上面嵌着的绿宝石,碎成了齑粉。

明哲原本应该空荡荡的胸腔中,骤然如撕裂般疼痛。

明哲像是徒有其表的木偶,只木然地望着掌中疾速飞散的绿宝石碎片,但一直死盯着他的苍摩,一下就疯了,拖着染血的身躯,任由从明哲身上倾斜下来的魔息刮伤他的躯体,也要红着眼,咬着牙向他靠去。

——不为别的,那颗宝石,其实是明哲与他做交易的心魂。

其实他早就将明哲的心魂,交回到明哲自己手里了。

而眼下,宝石化为齑粉,就意味着堕魔已经超出明哲身为人族可以承受的上限,他快要被心中的恨撕扯得灰飞烟灭,落个一干二净,从此天上地下,轮回路上,连半分残魂都不能再寻到。

苍摩又怎么能允。

“坏了。”

电光火石间,摇光也看出来了症结所在,但就是这毫厘的时间差,足以让苍摩占尽先机,抢步赶到明哲身边,温柔地握住明哲的手,拢住了快要飞散的心魂,远远看着,他将明哲整个人揽在了怀里,似最亲密的爱侣。

“老师,这是你逼我的,”苍摩俯首在生机飞速消散的明哲鬓边落下了一个带着血气的吻:“谁都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连你自己都不能。”苍摩捋了捋明哲的乱发,偏执又阴郁地说道。

就是在苍摩话语落下的那一瞬,摇光敏锐地感受到虚空中蓦然迫近的杀机,眉梢一动,下一瞬身形便轻如深海中的细雪,带着肩上的青鸾,疾速往后掠去。

果然赌上性命都要完成的事,是真的神佛莫能阻挡,摇光心中叹息道。

“啾?”青鸾似是不解摇光为何不将那两人拿下,歪了歪头。

“罢了,”摇光碰了碰青鸾额间苍青的绒毛,轻声喟叹道:“我也不似释黎那般冷心冷情,大不了......”

那句“大不了我向释黎请一顿神罚”还没来得及说出,一阵悍然冲击直直撞向摇光,这一次,连身为武神之首的摇光,都要用掌中的神武拄地,才能稳住身形,一股难以言明的悚然感,不由分说地袭上摇光的心头——

“他竟自爆元神,给邺莲落下结界,都要强留明哲的心魂!”

这下向来云淡风轻的摇光是真的惊了,不得不在身前撑开结界,才能勉力挡住苍摩自爆元神时炸裂开来的庞大魔息。

结界带着吞天噬地般的气势,庞大又暴走的魔息以不可阻挡之势横扫整个邺莲,所过之处,寸寸沟壑,迅速将这座繁华的魔都之城包裹其中。

“啾!啾!”

青鸾也明白了摇光话里的意思,身形暴涨开来,恢复了远古神兽的庞然模样,焦灼地催促着摇光赶紧离开。

一柄肆意流淌着汹涌魔息的巨剑开天辟地般地从龟裂的地面猛然拔高,直直拦住他们的去路,萦绕其上的魔息如化实体,所过之处,寒意骤然而起,霜雪之意漫延了青鸾的羽翼,摇光一呼一吸之间,气息皆结成白雾。

“摇光上神难得来一趟,”苍摩的声线听起来虚虚实实的,恍若不是世中人,遥遥听着,竟像是永囚忘川边的即亡人,对天道的一声含着血气的诘问:“不如永留这邺莲,饮我与老师的一杯喜酒吧。”

摇光状似不闻,眉眼一凝,灼烈如炽阳的神息从他袖间浩然倾斜而出,将他与青鸾包裹了起来,灼灼神息拂过青鸾的每一寸羽翼,霜雪化作了细小的水汽,沾得青鸾的双翼湿淋淋一片,青鸾庞大的羽翼掠过惨淡的天光,在地上落下一大片巨大的阴影,恍若远古的神迹。

结界收口得很快,但青鸾的速度更快,几乎是以箭簇般的速度朝结界的豁口飞去,诡莲化作的巨大虚影紧随其后,呼啸嘶吼,死死咬住青鸾的疾影,摇光横剑而立,将那一道一道剑影,悍然拦腰斩断,积云被他的神息搅动着,聚合又散离,整个邺莲都被两股灵力的碰撞撼动得近乎地洞山摇。

渐渐地,大抵是因为自爆元神的苍摩快要接近强弩之末,诡莲的攻势渐渐缓了下来,黯淡云层透进些清透的光,如荡涤一切罪孽的神谕,通天彻地落下一束浮动着微尘的光,青鸾载着摇光,引颈清啸着掠过天光。

“啾,啾。”青鸾回过头来,一双湿润的眼瞳似是有些得意地望着摇光,像在邀功。

“行了,知道你厉害了。”摇光见状,好笑地拍了拍青鸾毛绒绒的头。

——变故便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

觊觎力量的魔族,向来弱肉强食,眼见城主失了往日的威压,现了颓势,伏在地上的一个低阶魔族,眼瞳一转,便起了异心。

只要把城主的力量给吞噬了......

那低阶魔族顶了顶面腮,阴恻恻地笑了。

下一瞬便见他原地暴起,五指怒张,淬满致命的毒液,朝苍摩袭去!

被暴走的魔息反噬得识海一片混沌的苍摩浑然不觉,只被魔息裹挟着浮在虚空中,指尖滴落着血,乱发覆面,生死不知。

近了,更近了,那魔族狂喜之意掩都掩不住,眼前已经迫不及待出现他日登位成为邺莲城主,受诸魔跪拜的模样。

——下一瞬,他便被拔地而起的霜锥贯穿在了半空之中,滚烫的血顺着霜锥的边缘淅沥而下,摇光在他们血脉里落下的炽炎神记烫得霜锥蒸起一片血色的雾,那个起了异心的魔族就这般被钉在了原地,野心和狂喜,都被永久地凝在了他的面容之上。

陷入了混乱的苍摩倏然睁眼,掌中诡莲,流光暴涨。

虚空之上,摇光似有所感,骤然回身,灼热的神息势如奔流,瞬间倾斜,回挡诡莲虚影的攻势,两相碰撞,连天上的流云都被荡起了涡旋——但还是晚了,诡莲尖锐的邪气,瞬间洞穿了青鸾的羽翼。

神鸟哀鸣,血如雨下,宛若末世。

“椿!”

在结界豁口彻底闭合的一瞬,那只名为“椿”的神鸟青鸾博尽全力,将摇光抛到结界之外,风疾速在摇光的耳边坠落,结界之上,摇光似是能看到苍摩淬着寒意的一双眼——一如千年后的眼下。

似祷告又似诅咒,苍摩启唇一笑,露出森白的牙,只听得他似带着寒意彻骨的怨毒,轻声道:“爱恨蚀骨,那我便遥祝上神,永久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发现断开写...就一起写完了....

本来打算周一写完的,没想到这工作量又如海啸一样将我淹没....

不过最重要的事情终于交代完啦!应该写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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