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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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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还是那般仿佛要将这天地一同拉进地狱里的愤怒,眼下明哲却诡异地沉寂了下来,甚至还能说得上是心平气和,只是这原本白水银般的一双眼,竟如浸入了黑沉的死水,墨色散漫了整个眼眶,如这世道,透不进丝毫的光。

宋浅言隔着纷扬不息的霜雪,眯了眯眼角,抱臂望着明哲须臾,眉骨压得很低,几乎成一个凌厉的弧度:“这人闹了这么一大场,眼下似被驱魔了一般,竟安静下来了。”

意料中的回答并没有传来,得顾珩亲批“心眼比节藕还多,心眼子比针尖还小”的宋浅言立刻就七情上脸地演上了,面上一副似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心里却在飞速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看要如何从顾珩这讨要到点好处。

“阿珩,怎就突然不理人了......”

宋浅言的尾音还滚在唇边,就见身旁的顾珩不知何时蹲下了身去,将那只失了苍摩的魔息催动,而显出原本败相的青鸾,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拢在怀里,用灵力无声地疗愈着。

力竭的青鸾垂首歪在顾珩的怀里,生死未知,原本光泽流丽的翅羽似是再也受不住魔息的浸染一般,一片黯淡,丝毫看不出传说里那只扶摇直上的神鸟的模样。

不知为何,宋浅言垂眼望着顾珩拢抱青鸾的模样,额角蓦地针扎般的疼。

还没来得及和顾珩说的是,从顾珩神魂苏醒的那一刻,宋浅言便觉得一阵奇异得难以言明的直觉,似带着无声的机锋,瞬地卷上了他的识海,在神识恍然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宋浅言似乎还能听见虚空中传来遥远而沉闷的钟声,似命运的叹息。

在识海空泛的瞬间,宋浅言似是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循环,时间似是停滞了一般,一次次看到一些破碎的闪回——烈烈火舌快要舔动上皮肤的惊惧,素衣神君如从天降的惊鸿一瞥,被自己执着地唤以“哥哥”之名、却又一次次对着自己心软退让、被自己一次次拉进温软红尘里的九天武神......

那个名为“摇光”的神明。

很多时候,他就如眼下一般,笑意温和地将那只彼时还没长大为传说中可引风弄潮模样的神兽青鸾,好笑地揽在怀里,再捏一捏青鸾细小的鸟喙,轻声地打趣着小小一只鸟,怎地能闹腾成这副模样。

亦或是......

虽不知这看上去似是别的什么人的回忆,但宋浅言就是莫名地笃定,那就是最后一刻,贯穿天地的四柱因神力潮水般的荡涤而露出了原本的面貌,透着浅淡血气的云雾绕在天柱之下,柱壁上篆刻着繁杂而又隐晦的图腾,仿佛在隐喻着难以堪破的命运。

九天众神,端坐云端莲华之上,敛眉垂目,却不再带有悲悯之态,怒目着浑身浴血、被众神威压缚束在地的自己,以及——被四根命运悬线,贯穿心口,勾连神格的神明。

盘绕在天柱壁柱上的雕龙仿佛活过来了一般,攀着天柱缓行而上,到了顶端时,却化作四根泛着淡薄金光的悬线,由天地四方直直钉入被悬在虚空中的神明的心口,悬线上隐隐流转的,都是那些从亘古那么远之前,就一直漠然俯看众生苦渡的众神的威压。

——那是神界最高的处刑之法,将天道之怒灌入神格之中,再将神格一点一点撕裂消融,纵使被褫夺神格的神明坠入凡人的轮回之中,也将剥离神格之痛生生世世刻进灵魂之中。

是神界的警醒,也是神界的警告。

纵使被尊为九天武首的神明,也不外如是。

还有别的一些什么,宋浅言虽不知道缘由,心脏却如被寒刃凌迟着,生涩得发疼,以至于他不得不下意识地攥住胸口的衣襟,指骨泛白,徒劳地想压下这阵骤然而起的疼。

眼前一片空茫,宋浅言搏尽了气力想望清,却只隐约望见那被四根悬线高高钉在虚空中的神明,微微垂着首,朝自己勾了个带着血气的浅淡笑容,却在下一瞬,并指为剑,硬生生楔进胸口之中,将被悬线洞穿的神格,一点一点,生生剖了出来!

宋浅言眼前似遮了浓重的雾,一切真相都掩在其后,看不清分毫,却只听见莲华上的众神一片哗然,威压如沉鸣的钟声,重重地劈入处刑台上唯二两个被神界视为“堕神”的神明耳中。

“何至于此。”他们沉沉诘问道:“摇光,你若再不知罪,便要被天道所摒弃!”

“摒弃。”

只闻见摇光轻声一笑,他那般虚弱,却又似带着睥睨天地的嘲讽:“我何罪之有,他又何其无辜,若天道本就有罪,他又凭何来指罪我与他!”

“天道弃我?”

在一片令人牙酸的血肉黏连声中,摇光的神格静然浮动在他沾满血的指尖,流转着浅淡却高洁的光。摇光总是温和的,如春日的暖阳,只有在面对敌人时,才会得见他如剑出鞘的一面。

但他眼下,却如暴虐的烈阳,沉默着,却又隐忍着,最终,只听得他意味莫名地偏头笑了一下,逐字逐句道:

“是我弃天道。”

破碎的画面时断时续,如隔彼时,搅得宋浅言额角针扎似的疼,也只来得及在一切结束的起点,恍然感受到自己自分心魂,随着摇光从浮提神山上的处刑台一并沉沉落下。

两人的指尖,短促地相触,却在处刑台的耀武扬威的穿风里,被吹散,尔后永久分离。

一时之间,宋浅言恍然垂目望着自己的掌心,指尖微动,竟有瞬地分不清彼时现世。

他知道,他每次被拉入的,都是那位被称为“长蘅”的年轻神官的躯壳。

“......浅言......宋浅言!”

——直至一声他如何也不会错认的叹息,如同跨越前世今生的纷然烟尘,将他从迷障中,悍然拉出。

不知为何,他识海中纷乱地蓦然记起,在那一片弥散着死亡意味的无边火海里,摇光也是这般,如分海一般,在舔动的火焰中生生辟出一条路,踏着火屑与飘散的火星,掌中神武剑意一凛,下一瞬,还小小的一个自己,落入了摇光的怀里。

然后被温柔又妥帖地接住。

他听见摇光似是带着歉意,轻声哄道:“抱歉啊,是我来晚了。”

一如硝烟纷乱的眼下。

见他一直不回话,顾珩罕见地有些焦躁了,抬手将宋浅言紧攥住衣襟的指骨纳入自己掌中,灵力顺着宋浅言的血脉探了进去,看他是不是被魔息也浸染迷糊了,却见下一瞬,却被宋浅言展臂连人带鸟,揽入怀里。

在顾珩惊愕的神色中,宋浅言蹭了蹭他的颈脖,声线闷在了耳下一片小小的空间,氤氲起一片难名的暧昧。

“只要是你来了,多晚也没关系。”

宋浅言说道。

明明是那样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却似带着数千年前的灼热,直直烧到了顾珩的耳边,这句莫名的话如此耳熟,以至于顾珩瞬地想起,这是他身为摇光,与长蘅第一次真正见面时,他开口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他是想起什么了吗?

顾珩被惊得一时无言,怔愣在了原地。

“......啾......!”

被顾珩用灵力温养着的神鸟青鸾悠然转醒,发现自己被夹在了两人之间,毛绒绒的头上显而易见都能看见“?”了一下。

再不让开本神鸟就要被闷死了。

青鸾一双异色的眼瞳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两个罪魁祸首。

顾珩和宋浅言自是也听到青鸾抗议的鸣声,宋浅言满脸写着被打扰的不高兴,居高临下地眯了眯眼角,望着顾珩怀里这只一靛一黄异色眼瞳的神鸟,蓦地似是想起什么,越看越不对劲。

一靛一黄的眼瞳,名为“椿”的神鸟......

宋浅言一言难尽地望着这只赖在顾珩怀里面无表情与自己对视的神鸟,涩声道:“你不会告诉我,她就是......”

“那个晚椿阁主罢?”

“啾!”

神鸟神气又耀武扬威地继续啾了一声。

这一声“啾”啾得宋浅言人都麻了,他一脸牙疼地望着顾珩怀里这只打定主意在顾珩怀里不挪位置的赖皮鸟,自我消化了一下,在经过这么多年吊诡异事浸泡过的宋司主,又抬眼望了望远处被硝烟遮去了形迹的沉毓阁,实在没办法将眼下这只蹭头蹭脑的鸟,和沉毓阁里那个阴晴不定的阁主想到一起。

青鸾察觉到宋浅言再显而易见不过的嫌弃目光,假装出一副极委屈的模样,将毛绒绒的小脑袋掩在了翅羽下,索性整只鸟埋进了顾珩的怀里,只留下泛着流丽光泽的青色尾羽沿着顾珩的手臂垂落了下来,一扫一扫的,看上去也不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倒像是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挑衅宋浅言。

宋浅言:“......”

如果目光有实质,他早就拔光这只赖皮鸟的尾羽,可她偏生又是顾珩一手带大的神鸟,拔不得。

好气,宋浅言气得牙痒手也痒地想道,明明这只鸟躺的位置是我的才对。

“所以你是当时在沉毓阁时,便认出那个阁主便是你养的青鸾?”宋浅言怕再看这个鸟真的会忍不住去拔她的翅羽,撇了撇嘴问道。

“一开始没认出来,毕竟她在我身边养着时,我也没见过她化形的模样。”

顾珩将这一人一鸟莫名其妙的互相怄气看在眼里,好笑地将青鸾放在宋浅言的肩头,看他一脸想拔光神鸟翅羽的嫌弃,但又碍于这是自己的神鸟而不得不隐忍不发的模样,稍稍歪头只望着宋浅言笑道:

“在沉毓阁时一开始只看出来她的本体是鸟,只是后来随着......”言及至此,顾珩想起摇光神魂复苏的事还没来得及与宋浅言细说,难得气短地顿了顿,在宋浅言“你继续说啊”的眼神下,好笑地继续道:

“随着后来摇光神魂复苏,这一靛一青的鸟瞳确实很少见,再加上这阁主又名为‘晚椿’,不难猜出她就是千年前遗落在邺莲中的神鸟青鸾。”

“那她是后来收到魔息的浸染,才变成这副......”宋浅言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嫌弃神色上下打量了青鸾一番,直到青鸾恶狠狠地欲要啄他一下,宋浅言眼疾手快地捏住青鸾的鸟喙,好整以暇继续道:“才变成这副不认主的模样?”

“方才我在净化她的魔息时,发觉她之所以化形,确实是因为此间魔息漫长的浸染,现在失了体内气息运转的来源,椿怕是一时半会暂时化不了形了。”顾珩边大发善心地将青鸾的鸟喙从宋浅言的魔掌下拯救出来,边这般说道。

“净化......”

宋浅言望着结界外不合时节的纷扬雪沫,再望一眼那头几乎要被风雪掩去身形,看不清形迹的苍摩和明哲,似是明白了什么,略带惊异地回头:“所以方才随你灵力而出的霜雪之意,不仅能肃杀邪祟,更能净化厄气,怪不得明哲从那般癫狂的状态下,能蓦然镇定下来。”

“先头我和小谢公子说过,明哲作为人族的一面真正清醒过来后的选择,才是我们破阵的关键,我也只是赌一把看这净化之力能不能将明哲带出魔障,但明哲却比我想象中更快接纳这净化,看来他比我想象中,更想要在清醒的状态下,与苍摩将这血账算清。”

“只是他们,”顾珩很轻地叹息了一声:“他们的爱与恨,因与果都沾着血打成了死结,怕是已然是笔糊涂烂账,再也算不清了。”

仿佛是为了要应和顾珩的话,整个邺莲猛然地动山摇,连远在沉毓阁那片远在城郊的野湖都被猛然一荡,激起半尺高的啸浪,整个笼在邺莲之上的镜像结界带着豁口,也细微而密集地颤抖了起来,似是那结界也有了灵智,兴奋到战栗,或是惊惧到发抖,都在等着命运尽头最终落下的终章。

“万一这一把,你赌输了,你又当如何?”

在一片风声鹤唳中,宋浅言似是敏锐地听出了顾珩的未竟之言,一阵难以言明的焦躁感攫住了他的心尖。

顾珩修为向来顶尖,意志坚定却又心念世间,不然他也不会冒着与朝廷作对的风险,成立了不浮堂,他既能赌下这一把,那就证明他不会将其他人当成赌注,哪怕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孤身留在这场赌局里——更不要说摇光上神的神性,在他身上正日渐一日地显现。

果不其然,顾珩掌间将霜津召出,挽了好看的剑花,剑意泠泠,细长的光划过眼底,只见他抬眼望向结界豁口外的虚空,又似是看往命运探照不到的远方,凝声道:“即是如此,那也是我要了结的因果,与你们......”

那句“与你们无关”还没来得及说完,顾珩便惊愕发现自己腕间倏地被缠上了一段看不见的灵力,特属于宋浅言那张扬的灵力在顾珩腕间温柔地转动了一圈,最后化作一个细白的镯子,圈在了顾珩嶙峋的腕骨之上,有种既克制又隐约浮动着欲望张力的美。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宋浅言垂着眼睑,神色散漫地磋磨着顾珩的腕骨,直至将顾珩的腕骨磋磨出了一片暧昧难明的水红,才倏地抬眼,静静地直视着顾珩,目光既深又重:“如此这般,每当你想撇下我,独自一人去面对险境时,这镯子都会将我带到你身边。”

“从此以后,天上地下,”宋浅言并指弹了弹顾珩眉间的额纹,声线裹着偏执和疯狂,背对着的阴郁天光都被他收束在了眼底:“你别想撇下我一个人。”

蓦地,一直慑于宋浅言要拔光自己尾羽威胁下的青鸾,倏地展翅飞起,如一只苍青色的箭簇,破开历历风尘,掠过镜像结界不断碎落的碎片,往被薄雾拢在了远处的苍摩和明哲掠去,盘旋在空中,尖锐地鸣叫着,似一曲悲伤的挽歌。

“那是青鸾挽歌......”顾珩眯了眯眼角,眼瞳映着一片浓郁而惨淡的雾白,神色空茫,却又似带着神佛的悲悯,轻声道:“何处有人归于尘土,便何处会响起青鸾挽歌。”

宋浅言闻言,倏而抬眼。

青鸾扇动的翅羽卷动了原本凝滞的尘雾,化作薄烟袅袅散开,才发觉方才那个说要与苍摩算清旧账的人,此刻浑身沾满了对方温热的血,掌中一直死死握那把一直被自己看作是定情之物而被妥帖珍藏的匕首,穿过虚空中浮动的浓重血气,抵在那个被自己喜爱了千百年的年轻魔神胸前,匕首尖剧烈地颤抖着,却始终递不出去分毫。

——就像他们之间,谈爱与恨似乎已经太轻了,欺与瞒,放不开与爱不得已经织成了一个牢笼般的谜面,将他们困死在了其中。

堪破命运谜面的谜底,又是什么呢?

明哲不知道,他只知道,面前这个对自己丝毫不施以还手之力的青年,明明这一刀下去,便可斩断在错乱杂生了千年的孽缘,但事到临头,他望着青年眷恋又疲惫的眼神,竟生出了名为“不舍”的念头。

风很大,扬起了漫天风砂,吹进了明哲眼底,他眨了眨眼,瞬地就酸胀了眼眶。

一定是风太大了,一定是。

他固执地想道。

“老师不是说要与我算账么,怎地就看着我一动不动呢?”

苍摩已经几近筋疲力尽了,在经历了催动魔元、与顾珩宋浅言二人殊死相博、在明哲陷入癫狂的攻势下竭力不让他受伤害,已是强弩之末,他望着高空中不断往上飞,却被镜像结界碎落的碎片打落下来的飞鸟,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倏地对着明哲,释然一笑。

或许我终其一生,也是这明知不可为,却一直在强求的飞鸟吧。

苍摩模糊地想道。

虽是一直被欺瞒捆缚在了身边,但千年相伴的年岁,足以让明哲一眼就看穿,苍摩似是堪破了什么迷障,唇边勾着的笑不再阴郁,天上的流云聚了又散,在苍摩面上映出了些微的天光,晃眼望去,又似是初见的模样。

不待明哲探想明白苍摩在想些什么,就感到手上蓦然一热——是苍摩,欺身向前,沾着满手温热的血,握住了明哲握刀的手,粘稠的血从两人相覆的掌心手背淅沥而下,苍摩却状若未觉,歪了歪头,对着明哲眨了扎眼:

“啊,我知道了,老师是想要回完整的心魂,再与我一一算清是吗。”苍摩笑了一下,一如当时那个不识爱恨的年轻魔神,明哲看着,像是被什么烫伤了一般,眼瞳缩了缩,和着风声,闻见苍摩继续道:“那可怎么办呀,老师最后一片心魂,被我护在了心尖上。”

明哲闻言,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整个人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在他不察觉间,他早已血泪覆面,泪盈满睫,但苍摩紧紧攥住明哲的手,不让他迟疑分毫,一阵令人牙酸的刀尖没入血肉的声响后,只听见苍摩的声线虚弱地响起:

“老师想要心魂,想要自由,那便拿去吧,只要这是老师所愿的话。”

苍摩说着这话时,声线又轻又低,像是一个不留神,便会被风卷走了尾音一般,几乎要淹没在喧嚣的风声里,明明他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但他却还在不知疼般地笑着,笑得喉间呛了一口热血,胸腔如破落的风箱,喑哑地嘶鸣着,落了满地的血,一如他们沾着血泪的过往。

“......你放手,我没有让你用命和我相抵!你现在算什么!”明哲尖锐地嘶鸣着问道,声音里有他不曾察觉的绝望。

明哲眼底似被苍摩的血染得一片猩红,死命咬着后牙,苍摩离他如此之近,几乎能听到他咬碎后牙的声响。苍摩感受到了明哲的挣扎,叹息着笑了一下,释出身上最后一丝魔神的威压,将他紧紧困缚在身前,丝毫不能动弹,苍摩迎着明哲淌着血泪的眼底,将明哲手里的匕首,稳稳地,一寸一寸,推进自己的胸口。

“我在给老师自由啊......”苍摩空着的那只手抚上明哲的面颊,在他颊边落下了浅淡的带血指痕:“我给老师全部全部的,算账的自由,决定的自由,还有......”

“离开我的自由。”

明哲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发出那般锐利又沉痛的嘶鸣,那声嘶鸣不再卷着怨毒和愤恨,而是裹着那样沉郁的恸意,如同剖心一般的苦痛,将在场所有的人,无论是人,妖,魔,都被震慑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望向明哲的方向。

只有青鸾,还盘旋在空中,唱着悲伤的哀歌。

但明哲状若未闻,他只迎着苍摩落下的方向,下意识地张开怀抱,将那个濒死的青年,稳稳地接在了怀里,不知不觉间,他面上的魔纹隐没了下去,又是原本那张与苍摩初相识时的那张娴静的脸。

初见时啊......

好奇怪,明明那般恨他欺瞒自己,但到了这一刻,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都是青年永远都在仰看着自己的脸,眼底很亮,像映着自己最喜欢的人间烟火,只一眼,人间就似乎在他的眼中。

想起他说“因为本君不养无用之人,你若是连个渣滓都不能替本君除掉,本君留你何用。”

也想起他说“我这不是以人间烟火为聘,来迎娶老师么?”

最后定格在那场镜花水月般的婚礼上,穿着的鲜红的嫁衣,以及眼下青年浑身浴血的模样,交相重叠,最终静默地由一句几近叹息般的话,落下了一个横跨千年的结局。

“给你离开我的自由。”

当时就应该抓他去学一下佛法的,明哲落寞地笑了一下,说的什么话啊,都像是诳语。

“老师......不要再爱我或恨我了,”苍摩靠在明哲肩上,虚弱地咳嗽了一声,气若游丝,却带着细微如释重负的笑意:“你忘了我吧。”

“你的自由里,本不应该有我。”

“忘了你,”沉默了许久的明哲喑哑地开口,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眼底一片空茫茫的,似落了场永不见晴的大雪,他没有再看着苍摩,而是仰首看着高空中的飞鸟,看着结界上那个越来越小的豁口,轻声继续道:

“这一笔账,我会在邺莲一直等你回来,再与我算。”

“......好啊。”良久,才听见苍摩几不可闻地轻声回了一句。

然后,邺莲陷入一片只余风声的死寂,再也无人应声。

许久许久,明哲觉得肩上一轻,原本倚在自己肩上的青年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一片流丽的心魂,静默地躺在自己的掌间,尘埃落定的天光映照着,像一份秘而不宣的灼然爱意。

明哲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一片被苍摩护在心尖许久的,最后一片心魂,最后猩红着一双眼,缓缓收紧指尖,最终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一般,攥着心魂的手紧紧地捂在胸前,如同初生时蜷缩起来的孩童,良久,空荡的城里传来一阵呜咽的风声,如同遥远而模糊的低泣。

那一天,整个邺莲都听到了青鸾温柔和悲伤的挽歌,像命运的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事到如今,邺莲的终局也已经尘埃落定啦。

我发现我还是挺会发刀子的,幸好没有发在主角身上(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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