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错吧,兰蒂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埃里克不仅不怨恨艾沃尔,还巴巴来讨好她?
去阿格德尔当奸细这事儿但凡长了个耳朵都能听出有多危险,几乎就是在拿命向新长官示好,原来斯万格佛的待遇这么诱人的吗?埃里克甚至直接跳过了叛逃另投他主的选项,那么不可一世的男人选择放低姿态回来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是埃里克想通了?突然豁达了?
我看不见得。
兰蒂芙壮着胆子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看到了艾沃尔背对自己,升官之后艾沃尔换上了雷金霍斯同款新装,比起之前那一身不仅是下摆更长而已,面料也是肉眼可辨的更加厚实挺阔,所有纹饰皆是银丝织就,细节处更可见做工精致考究。而埃里克侧对她的方向仰望艾沃尔,努力绷着脸仍然难免从眼神中透出不安忐忑,更何况就在兰蒂芙看出去的时候他还舔了下干巴巴的下唇。
兰蒂芙迅速把脖子缩回来。
埃里克只是没有选择,他要是舍不下曾经作为斯万格佛一员为自己挣来的一切,现在的他只能选择向艾沃尔低头。虽说艾沃尔只是副长,但就封控佛恩伯格这事儿谁都看得出来国王不打算干涉,要么就真是管不了要么就是国王本人就是在暗中授意艾沃尔做所有事的人,绕来绕去埃里克都不可能绕过艾沃尔再回到斯万格佛。
毕竟她现在是他顶头上司这是事实。
兰蒂芙突然感到某种无以言喻的震愕,她一时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在感慨什么但又十分确定理清个中缘由的自己受到了某种冲击。
“回去老实呆着,等我消息。”
这就是艾沃尔给埃里克的回应。
“还等??这都一个月了,你真不怕有人造反??”
“威胁我?”艾沃尔说着朝埃里克迈步,“你反个我看看?”
“你……!反正有你后悔!”
埃里克咬牙切齿地说完掉头就跑,背影透着一种生怕跑慢了挨锤的慌。
探出半个头,将埃里克离开前后光景看在眼里的兰蒂芙,突然心头升起一股忧虑来。
为艾沃尔。
“你不嫌臭吗?”
头顶上飘来的轻描淡写的问句惊得兰蒂芙整个人怔住僵化,动弹不得。好半天才缓缓抬头循声望去。
艾沃尔两手搭在栅栏上低头看着她,微弯的眼眸却让人感受不到什么笑意。
“哦,我,呃,刚刚……”
艾沃尔像兰蒂芙伸出手来,兰蒂芙愣了两秒,还是握住了她的手站起身来,边拍裙摆边努力挤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刚刚确实在偷听,”艾沃尔又恢复之前那胳膊搭在栅栏上的姿势扭头问,“但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冲着偷听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呃,想问问戒严什么时候结束。”
兰蒂芙抱着胳膊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一点,令她惊讶的是,艾沃尔竟然干脆给了答复:“快了。”
“真的吗?能不能……再具体一点?”
艾沃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谁让你来问的,是父亲?”
“不,不是他,是我自己——”
“你看起来不像问个问题要犹豫一个月的人。”艾沃尔打断了她肯定道,那双湖绿色的双眼仿佛能直接看进她的脑海,“有人委托你来问我,是谁?”
兰蒂芙仍努力做镇定模样:“那很重要吗?”
“很重要。”
艾沃尔的神态看起来真不像开玩笑。
“是英格薇。”兰蒂芙如实相告,“她担心你最近一个月的行为……给国王带来没必要的麻烦和负担。”
“比如西格德?”
“我想……也许有这方面担忧。”
“那你怎么想?”
“我?”
艾沃尔这个问题真问得她始料未及,她决定把球踢回去,反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很奇怪吗?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艾沃尔的视线不闪不避,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兰蒂芙,反倒让后者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了,于是拘谨地笑了笑说:
“我以为你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也不尽然。”
好吧,看来避无可避了。
“我不知道,我没有什么感觉。”兰蒂芙说着垂下眼睑,“佛恩伯格居民的不满,国王的回避,西格德的离开,你那些手下……我都无所谓,好像……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说到这里兰蒂芙咬了咬下唇,不自觉地抓紧了裙摆,自言自语般继续道:“这里变成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说到这儿兰蒂芙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赶紧堆起笑容说:“我的意思是……”
“不用解释。”艾沃尔走近一步靠着木柱,也靠近兰蒂芙,“我明白。”
兰蒂芙立刻抬头堆上艾沃尔明亮的双眸反问:“你明白?”
“你并没有把这里当成家,对吧。”艾沃尔用肩膀顶着木柱,离兰蒂芙更近了。
兰蒂芙的嘴唇颤抖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你想说什么?”她要拼命强迫自己才能不移开眼神,“你想替你父兄教训我吗?”
艾沃尔突然站直身子眉头微皱随后转身离开,兰蒂芙想伸手去拽却抓了个空,她走得太快,她也犹犹豫豫,自然什么也抓不着。
兰蒂芙的眼眶和鼻子突然开始发酸,突如其来的委屈酸楚涌上心头,她哽咽起来,不得不反手捂着嘴和脸颊快步往回走。
我为什么那样不小心就对她说了句大实话?她边走边指纹自己,我确实完全没有感觉佛恩伯格,还有斯蒂比约恩华丽的长屋对自己而言像个家,她在这里每天都感到自己像个透明人,可有可无,又无处可去,对谁而言都无足轻重,无关紧要,她为什么会幻想着艾沃尔能不一样?
人人都知道她这个人难亲近难相处。
可是……可是……
兰蒂芙心烦意乱,脑袋里一团乱麻,她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也许身为无根浮萍就是这样的感受,是的,她就感到自己是棵从故乡的沃土中连根拔出移栽别处却无论如何扎不下根汲取不到任何营养,即将枯死的树苗。
兰蒂芙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刹住脚步扭头看向身后。
艾沃尔正站在离她们分开之处几步远外的地方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