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对方这番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更像是宣读既定事实一般的发言，盖尔蒙德属实是震惊了那么一会儿，艾沃尔对此全不在意，也不知她是真的完全没兴趣，还是已经察觉到了但是根本无所谓。不管是哪一种，盖尔蒙德都算是终于了解当年为什么哈蒙德跟艾沃尔相亲完就不愿再提。

“呃……”盖尔蒙德支吾了片刻，为了尽快结束这种微妙的尴尬他决定硬挤个话题，“你来这儿都做了什么我也听说个大概，为了我哥我父亲也一定会结这个盟，所以……你不需要太担心隔壁的谈判结果。”

“我不担心。”艾沃尔说着脸色阴沉下来，“我只是不爽跟谈判现场隔堵墙。”

盖尔蒙德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哈哈干笑说：“你看，我也只能待在这儿，明明我跟我哥都受了伤。我承认哈蒙德确实伤的更重，但我父亲连半个字也没过问过我，更别说跟我谈起结盟这样的大事……对不起，我废话太多了。”

然而令盖尔蒙德略感惊讶的是，艾沃尔闻言面色反而缓和不少，虽然神情依然跟“同情”依然不搭杠，但总比刚刚垮着个脸来得强。

“那就和你父兄一道去战斗，次数多了，情况多少会改变。”艾沃尔低眸拼酒时给出了建议。

“呃……他其实……他其实很久不去劫掠了，虽然没有阻止领地上的战士干这事儿，但态度从来不甚积极。”盖尔蒙德挑挑眉继续说，“所以我听说你父亲还有心发起战争还是感到些许吃惊……我以为他跟我父亲一样，上了年纪丧失激情，只想做点生意安度晚年。”

“那就离开这里。”艾沃尔的问题相当直接，“你父亲不至于阻拦你吧？”

“不……他……”盖尔蒙德挠了挠头笑容窘迫非常，“他不用刻意阻止我，我连条船都没有。”

这确实出乎艾沃尔的意料，转念一想，也许这也是对方在她面前格外紧张的缘故。

“为什么？”

艾沃尔确实不太能理解，虽说自己挣条船就和靠自己得到一把剑一样确实是值得吹嘘的事，但天下的父母肯定不会指望每个孩子都有这本事，像是西格德，他头回提出想带人出去劫掠斯蒂比约恩二话不说直接送给他一条崭新的十八桨长船，附带最好的水手战士，身为王让自己的儿子出尽风头，安全又尽兴才是最要紧的，哪儿真有那么严苛的父亲非得要求孩子必须白手起家，谁也不能靠的？

“我父亲不肯给我，”盖尔蒙德的表情和口气一样苦涩，“我早就跟他要过，被他拒绝了，但我哥就不一样……抱歉我又开始了，总之，即便是丹族人上门来招募，我也……我也没那厚脸皮往上凑。”

“笑话，”艾沃尔皱起眉从鼻子里不屑地吐出口气，“没船自己造，没钱就去挣，实在一无所有，你也不缺胳膊少腿，你是不是忘了，丹族人招的是人，不是钱也不是船？”

“呃……”盖尔蒙德又挠了挠头，看起来更窘迫了，“我……我只是……好吧，你说得对，我至少应该去试试。”

看得出对方已经快要无地自容了，艾沃尔果断站起身说：“我去找个地方打个盹。”

“等……！”盖尔蒙德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脸突然憋红了。艾沃尔迷惑回头看去，少年挠着头支支吾吾：“我们刚刚的对话，能不能……能不能……”

“保密？可以。”艾沃尔应得干脆，“回见。”

盖尔蒙德舒了口气，再抬眼艾沃尔已经走得没影了。

她从昨晚一入夜就窝在被窝里直到今日清晨，睡肯定是睡够了，她只是想趁斯蒂比约恩还在和约尔商谈的间隙，溜去看看应该还在收拾行李的兰蒂芙。

不过还有个可能她已经利索收拾完毕离开了，艾沃尔只希望她的手脚不便能拖慢她的速度。

明明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可她就是连这个机会都不想放过。

原来真的会这样，她边疾走边想，一旦陷入热恋后人就是会想争取一切机会和时间和情人呆在一起，越久越好，根本不能知足。这种行为可以说跟她本人过去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可她就是无法控制朝兰蒂芙所在而去，而且心里居然开始因为担心兰蒂芙已经离开而焦虑起来。

有毒，她心想，不知是这情意有毒还是兰蒂芙有毒。

不管是哪个她都心甘情愿，还甘之如饴。

捕捉到兰蒂芙坐在床沿上用手撑着下巴长吁短叹的身影时，艾沃尔就确认她也在等她，于是方才种种不快和憋闷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她大步流星走向房间，兰蒂芙一听到脚步声就蹦了起来，在艾沃尔进门时扑进了她怀里。

唉，明明才分开没多久，搞得像上回见面已隔三秋一般。

紧紧拥抱过后兰蒂芙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松开艾沃尔的肩膀时笑容很是不好意思，后者当然不会给她任何远离的机会，搂紧腰将她困在自己怀抱之中，细细碎碎的吻几乎不间断落在她眉梢眼角，兰蒂芙正要扬起脸享受温存，突然想起什么，推着艾沃尔的肩膀朝她背后用力抬下巴。

房间没有门呐。

于是艾沃尔侧头瞥了眼身后，保持抱人在怀的姿势转过了身，还她面对门口，然后把兰蒂芙的脑袋摁进肩窝里，眼瞳化作两汪深沉的墨黑。

“怎么，这样就能防着人撞见？”兰蒂芙忍不住笑起来，“你的眼睛又不能看穿墙壁。”

“我能。”艾沃尔脱口而出，抬手穿过发丝轻轻摁住兰蒂芙的后脖颈，“时间不多，你没话对我说了吗？”

兰蒂芙笑得更开心了：“有，必须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我猜猜，坏消息是——我们被人看见了？”

“是啊。”兰蒂芙承认得也干脆，“好消息——姑且算是好消息吧，那人以为你是男人。”

“……哦。”

“我就说吧，门口看不到你的脸。”

“所以人呢？你不会是……什么都没做，就让人走吧。”

“不然呢？你还想灭口不成？”

兰蒂芙刚要直起腰面对艾沃尔就被她强行摁回去，接着她安慰似的轻柔抚摩兰蒂芙的后颈，又问：“我摘干净了，麻烦不全在你身上了吗？目击者给你什么保证都是放屁，流言蜚语肯定会迅速从阿瓦斯尼斯传到佛恩伯格，甚至更远。”

“我知道啊。”兰蒂芙的口气很是轻松，“这种事总归是纸包不住火，想要永远保密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可得快点儿。”

艾沃尔正要问“什么意思？”就立刻回想起了枕畔浓情蜜意时她给的承诺。

艾沃尔嘴角的弧度透出了狡黠的意味：“收拾好就走吧，我送你去码头。”

兰蒂芙应了一声，她本就轻装出行，随手把小包裹一挎，两人一道走出门外。

就算不能亲密接触了，挽个胳膊总可以吧。兰蒂芙就是这么做的，艾沃尔一路陪同她走到阿瓦斯尼斯的码头上，直接送她上了自己来阿瓦斯尼斯时乘坐的长船，反正艾沃尔回头跟义父一道回佛恩伯格也可以。

兰蒂芙上船后扶着桅杆朝艾沃尔微笑，后者的回应比起之前要含蓄内敛得多，要不是兰蒂芙足够熟悉，恐怕都无法看出她眼里深藏的笑意和温柔。她一动不动站在岸边目送长船离港，渐行渐远，直到兰蒂芙都收回视线，艾沃尔也还是磨磨蹭蹭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打道回府。

就算义父比她以为的要早结束谈判也无所谓，她就直白承认她去码头送兰蒂芙上船了又怎样？本来斯蒂比约恩不还担心她俩关系不和嘛。

不过等她回到长屋却发现斯蒂比约恩还没谈完，而且隔壁房间中盖尔蒙德也已经离开了，艾沃尔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无所事事枯等着，于是叫来维佳让她去林子里把韦兰的尸体弄回来，维佳离开时斯蒂比约恩终于和约尔谈完了，正巧和离开的维佳擦身而过。

“这时候还在布置任务呢。”斯蒂比约恩看着朝他行礼的维佳揶揄笑道，“就算你是铁打的你也得让你手下喘几口气啊。”

“早晚要做的事。”艾沃尔说着抬抬下巴示意维佳先离开，然后才问，“谈的如何？”

“约尔虽然态度不算积极，但也是走投无路了，只能选择和我们结盟。”斯蒂比约恩说着朝门外歪歪头，“走吧，陪我逛逛。”

艾沃尔心知义父这是要和她讨论结盟之后的事宜了，当然会谈过程也会提及，只不过都是义父愿意让她知道的部分。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从来都不喜欢。

他现在没有理由忌惮自己，艾沃尔边走别瞥向义父心想，斯蒂比约恩之前的表现已经证明他也难免被西吉编的那一套一套，念叨了两年的故事给影响到了，对义女应不当有任何防备之心，更何况艾沃尔现在确实是在全心全意替他促进征服大业，非要说二心的话那就是——

那就更不可能了，斯蒂比约恩绝不可能现在就发现她跟兰蒂芙的事。

艾沃尔保持礼貌微笑，乖乖跟随义父走出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