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嘎吱声响个不停，这座脆弱的瞭望塔随时都有坍塌可能。

但她必须去爬。

一路观察下来，无论是人眼还是鸦眼，能找到的可以攀登的最高处就是这个孤独屹立在山尖上的木制简陋瞭望塔。它的辅助支架从顶部边缘一直架到半山腰还要靠下的位置，维护难度是肉眼可见的高，难怪这小塔楼日渐荒废，摇摇欲坠，艾沃尔上去的时候必须要倍加小心。

虽说戈姆母子确实是尽力将监视的眼睛安插到所有人迹可能踏足的地方了，奈何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阿格德尔都十分短缺，要布置这么大这么密集的监控网，还想要面面俱到就是天方夜谭，所以像是她发现的这处塔楼会被荒废并不奇怪。

想必类似的地方还有很多吧。

寒风在耳边呼号不止，仿佛要将艾沃尔耳朵扯掉面颊划烂，虽然如此，每次登上这种能够将方圆千里内风光尽收眼底的高处，艾沃尔的心情总是能瞬间舒畅不少。

千万别塌啊，艾沃尔看着脚下饱经风霜的木地板心想，多少给我撑住一段时间。

好让她找到赫鲁兰。

古尔信中所言，赫鲁兰是在阿格德尔西部一处入口狭窄，被陆地几乎完美包围的内海岸边。不清楚那个内海有多大，赫鲁兰村是不是周围唯一的聚落，总之得先找到像是内海的地貌才行。

光靠肉眼就算视野望到极致也不能发现端倪，艾沃尔还得请希宁出动。

越过白雪皑皑的群峰，和缓起伏的苍白丘峦，连绵不尽的林海，尽可能飞得高的希宁已经振翅飞出百里开外，再远的话就要考虑暂停注意眼下了，毕竟艾沃尔确实担心塔楼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出问题。

就在刚刚冒出这个想法之后，翻过一片墙壁般耸立的高山希宁的视野豁然开阔，望见了一大片海……湖？毕竟这个方向是跟大海背道而驰的，只可能越发深入内陆。

难道那就是……？

就算是冒着摔死的风险，艾沃尔还是让希宁在这片“湖区”上空绕着飞行几圈，看清了稀稀落落的屋舍和一个长度几乎与其他农舍相差无几的，她见过的最小“长屋”后基本确定那很大可能就是她的目标。

毕竟像是不明原因形成的巨大凹坑，被融化的雪水灌满形成内海的神奇地形是非常非常罕见的，甚至被传说描写成被巨□□头砸过形成，艾沃尔过去只听过从没亲眼见过。

她收回了视线。

虽然塔楼还在冷冽风中危险地微微摇晃，好歹是争气地没倒。艾沃尔决定继续“冒险”，再借用希宁的双眼在回程路上一路观察，记下了沿途的地形。

总算可以离开了。

艾沃尔从塔楼上爬下来后，希宁落在她肩上嘎嘎叫了两声，于是她低头摸了摸腰包，发现空空如也后也只能如实相告：“走的太急没带食料，回营地再说吧。”

希宁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艾沃尔片刻，突然然后扑棱起翅膀朝她头顶叨了两口，一绺金发从他额前掉了下来。

——我特意让维佳仔细梳好，保持了大半天的发型啊！！！

艾沃尔心里响起这样的嚎叫，伸手一抓只抓到漆黑的羽毛，羽毛的主人早已经飞到她无论如何够不着的高度。艾沃尔摸了摸头顶被希宁爪子勾出来的乱发，顿时暴躁不已产生了今晚炖鸟肉的冲动。

不过又花了大半天回到营地后，艾沃尔还是掏出鸟食放在高处岩石上，维佳奇怪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然而她什么也没有答只是一屁股在她跟前坐下，往自己头顶比了个暴躁的手势示意维佳给她重新梳理。

其实维佳认为她保持现在的样子也不错，无视掉头顶上支棱的那几根头发的话。

这过程中希宁鬼鬼祟祟地蹦上岩石，盯着下方主人看了片刻还是禁不起美食诱惑大着胆子啄食起来，没啄两口就被突如其来的小石子打中身体，嘎嘎惨叫两声振翅飞走，连光滑石头上的鸟食都被扇得所剩无几了。

维佳看看希宁又看看刚放下手的艾沃尔，仿佛明白了什么。

不过这报复心也太强了吧艾沃尔！

重新梳理发辫期间艾沃尔也没闲着，她让索尔芬去通知众人收拾行囊，顺便清点了每个人携带的口粮和兵器来回报她。

在索尔芬的催促下泡澡的也只能恋恋不舍地从温泉里爬出来穿戴收拾，维佳遵照艾沃尔的意思把各人携带的口粮全做了核实，艾沃尔听过报告后心想果然还是免不了要一边打猎一边前进。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这种情况时常遇到。

快要傍晚时这只三十人的队伍再次开拔，艾沃尔承诺过天黑前他们还会找到合适的落脚处，这回没有人再质疑她，全都沉默着服从指示，维佳望着前方艾沃尔的背影忍不住感慨，她身后的这帮人已经养成了无条件信任艾沃尔的习惯，她也曾跟着奥丽加参加过劫掠和突袭，这是她头回感觉到这种氛围。

*

一路风风火火来到码头边的兰蒂芙被站了片刻被冷涩的海风吹拂片刻后，又冷静下来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找了个小孩给了点小钱，让他刚刚她离开的那家店铺里找到奥恩，向他转达希望他代替照顾希瑟的请求，之后幸运地找到了正要离港去佛恩伯格的船，一刻也没耽搁征得船东同意后立刻上船离开了。

唉，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无论如何也要把劳菲找来陪她了，还不是因为自从落选后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神出鬼没不见踪迹，似乎是学起了曾经的艾沃尔总是去找僻静地锻炼习武，兰蒂芙不想打扰如此拼命的她所以才作罢。

坐上船后兰蒂芙心中的愤怒彻底冷却下来，只剩悲伤。

她开始撑着下巴长吁短叹，由于心情越发忧郁甚至无视了咕噜噜叫着的饥饿肚腹。

是因为奥恩无意中透露开春后他们要奔赴的是场可能有去无回的征途？

还是因为希瑟一时激动说出两个女人不可能长久这种话？

又可能是因为艾沃尔离开了七天零一个上午，她已经思之成狂？

可能全部都有吧。

她无法否认自己是因为被猝不及防戳中痛点才气急败坏才伸手打人的。

如果英格兰之行艾沃尔真的一去不回怎么办？

就算她回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离开这个我从来就不想来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任何人妨碍我们的地方。

一个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地方。

她答应过，我也相信她能做到。——兰蒂芙抱起双腿垂着头心想着，可——可是——

就算我们真的能够远离现在我们熟悉的一切，之后有谁能保证她们中的任何一人不会因为周遭环境的压力被迫做出一些……妥协呢？

就比如说像现在这样，西格德是离开了没错，可这不能改变他跟兰蒂芙是夫妻的事实。

想到西格德回来之后还得继续跟他做夫妻兰蒂芙就立刻起一身鸡皮疙瘩，可又对这种情况感到无可奈何。说来讽刺，这种让她反胃的关系是唯一能让她留在佛恩伯格留在艾沃尔身边的正当理由，想到这点她更难受了。

她真的不希望逃脱这种关系后又会因为种种不得已再次落入类似的窘境，不管是她还是艾沃尔。

这何尝不是一种奢望？

希瑟的说法是刺耳，可不能否认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她在家乡时也偶尔听闻谁谁找了同性情人，那人若是已有家事有孩子的大家也只是当个稀奇事调侃，若非如此，人们调侃的口吻和用词就会变得格外的恶毒和嫌恶。

仿佛是恨不能把那个异类活活骂死一般，除了咒骂其他方式的欺凌侮辱也会随之而来，当然，具体严重程度还要看当事人本人强势程度。可这世上又有谁能够强到遗世独立不问世事为所欲为？就算是神王奥丁为了得到几口诗之酒也得与苏图恩虚与委蛇，坑蒙拐骗，阿萨神族和华纳神族为了表面和平也得走联姻的老套路，无形的规则仿佛牢不可破的铁链束缚着九界生灵，谁有自信打破这些无处不在的枷锁呢？

艾沃尔……她真的能把自己带出泥潭么？需要摆脱泥淖的只是兰蒂芙而已吗？艾沃尔她自己……

不得不承认，兰蒂芙会被艾沃尔一眼吸引，就是因为她肆无忌惮地散发出一种谁都不在乎的嚣张气焰。

明明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但这种气质就是能从她身上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可那样漫长的未来，不能只靠惊鸿一眼的印象来维持啊。

想到这兰蒂芙低下头将脸埋进双手中，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片刻后她听到脚步声朝她走来。

有道阴影落在她身上，兰蒂芙抬起头来，正对上个身材胖壮的中年妇人关切又担心的眼神，她还朝她递出了手帕。

这一刻双方多少都有些尴尬。

“呃，谢谢你的……关心。”兰蒂芙挤出个礼貌笑容，“我只是困而已。”

“好吧，”女人收起手帕翘了翘嘴角，仍没有离开的打算，“你是要去佛恩伯格？”

“是啊。”

“你是住在那儿还是……”

“我是住在那儿。”

“那我能跟你打听个人吗？一个……一个盾女。”

兰蒂芙第一反正是这人是不是要打听艾沃尔，毕竟吕加菲尔克应该没有比她更有名的盾女了。

于是她就这么问了：“你想问的是艾沃尔？”

“不不，我要问的那个人只是在佛恩伯格短暂住过，我本来早就该来找她的但是生意实在太忙了，现在要来却又迟了，我听说她跟着西格德王子的船队去东方冒险了，她叫拉加莎，你听说过她的名字吗？”

兰蒂芙愣住了，然后缓缓点头，问：“你是她的……？”

“我是她姐姐啦。”女人爽朗地笑起来，“看不出我们很像吗？好吧开个玩笑，你不介意我多问点有关她的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拉加莎这个角色我本来打算等西格德回佛恩伯格，也就是游戏中正片剧情开始时再写，但后来发现提早让她出场更好，于是在90章、124章、129章都插/入了有关她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