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后同时面对斯蒂比约恩和艾沃尔时，瓦尔卡就意识到自己如果不小心说话下场恐怕会不怎么好看。

“你们还是想问我母亲给国王的那个神谕到底时怎么回事吧。”瓦尔卡从表情到口气都十分无奈，“首先，我的确只是诚实转达了母亲的征兆预言，我从来都不会去细究母亲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也的确听不出有什么问题——”

“这不是当然的吗？”斯蒂比约恩不耐烦地打断她说，“你母亲教授了你一切知识，你还能拿什么质疑她？”

“……我的意思是！从逻辑和常理上来说也没什么问题，我知道！”瓦尔卡看向艾沃尔抢话道，“我知道我确实……缺乏一些常识，可至少这能确定我没有故意隐瞒包庇什么，说实在我现在非常愤怒，如果我母亲就在这儿，我一定要摁住她问个一清二楚，也不会阻止你们用刑的！我发誓！”

“哦，”斯蒂比约恩挑挑眉毛记叙文，“这么说你从未发现你母亲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瓦尔卡的视线忍不住瞟向艾沃尔，然后又强行刹住，点头答：“对，我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现在生活都没法完全自理了，可以说是时时刻刻都在我的关注下，她有不对劲我一定会发现。”

“好吧，事实上我也认为你是无辜的。”斯蒂比约恩叹了口气说，“谁会亲自去趟自己步的地雷呢，但我们其实也还没确定一定就是你母亲做了叛徒，一切……还有待继续调查。”

瓦尔卡陷入沉默，艾沃尔意味深长的眼神从她身上拂过，之后她便和义父一起进屋去探望兰蒂芙。

父女二人进屋时，兰蒂芙身上的箭伤已经处理完毕。兰蒂芙终于可以面朝上躺在床上，她的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地差，眉心微微怂起皱着，看得出仍在清醒地忍受痛苦。每次看到她受到伤害的模样，艾沃尔就莫名也能感受到同样伤害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苦楚——当然无法完全还原，可那也足以令她难过不已。

这可奇了，她自己遍体鳞伤的时候都没为自己难过过。

“背后那一箭不太妙，”身上沾了不少血迹的医师向斯蒂比约恩介绍情况，“我只能建议至少三个月内不要进行激烈运动，否则后悔可没药治。”

艾沃尔再次坐到了兰蒂芙枕头旁，碍于太多人在场她没法肆意表达，只能凑近兰蒂芙轻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果然，兰蒂芙只是死死闭着眼甚至咬紧牙不吱声，艾沃尔这回确定就是在她不在身边的某个时间点，她莫名其妙地惹怒了兰蒂芙。

斯蒂比约恩仍然没给她太多时间，艾沃尔屁股还没坐热又被义父叫走，问她下一步打算如何安排。

艾沃尔甚至斯蒂比约恩现在对整个时间的来龙去脉到底如何极其在意，于是告知她会留在斯塔万格继续调查遗漏的蛛丝马迹，加上兰蒂芙现在不适合马上动身，艾沃尔决定等她恢复得差不多再陪同其一道回去。

至于斯蒂比约恩，艾沃尔劝他先返回佛恩伯格，毕竟在自己的严密安排下那里比鱼龙混杂的斯塔万格安全多了，而且她打算派专人日夜监视先知小屋附近，一刻也不松懈。如果斯瓦拉当真策划了那样的阴谋绝对不可能毫无动静。

一番安排下来，斯蒂比约恩也挑不出毛病，而且留在斯塔万格确实让他如坐针毡，他甚至要求立刻就走，艾沃尔当然求之不得。

至于瓦尔卡，她说她为了还恩要留在兰蒂芙身边照顾，斯蒂比约恩也没法有什么意见，只不过走之前斯蒂比约恩给艾沃尔下了死命令，回佛恩伯格时必须告诉他奸商漫天要价的问题已经解决，否则他会认真考虑给予处罚。

终于将斯蒂比约恩送走之后已经是暮色四合，艾沃尔从厨房弄了新鲜热乎的食物，用木盘盛了端上楼去。

兰蒂芙不再假寐，而是呆呆望着天花板，艾沃尔也无法看出她眼下到底是愤怒还是伤心，也许单纯只是在发呆。艾沃尔下意识放轻脚步走进屋里，坐到兰蒂芙跟前说：“你得吃点东西。”

兰蒂芙依然目视前方，用毫无起伏的声调问：“袭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艾沃尔仍旧举着托盘说：“这说来话可长了，而且还有一个关键证据没到位。”

兰蒂芙皱起眉头脸上明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她并没有发脾气只是扭头端起热牛奶抓了块大鸡腿，大快朵颐之前说了句：“说。”然后就开始享用晚餐。

事实上艾沃尔自己从中午起也是水米未进，但还是决定乖乖呆在兰蒂芙身边把事情全交代了。

别的不说，兰蒂芙可是差点命都丢了。

不过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艾沃尔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全盘托出，毕竟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无法避免要用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去弥补事件漏洞，艾沃尔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心力，也不想对兰蒂芙做这种事。

于是她又朝兰蒂芙跟前挪了挪，压低嗓音问：“如果我告诉你是我阿萨神族的……某种后裔？你会觉得我疯了吗？”

“阿萨神族的……”满不在乎的兰蒂芙重复到一半突然愣住，然后瞪圆眼看向艾沃尔问，“阿萨神族？后裔？什么意思？你是谁的后裔？”

“不巧正是奥丁。”

艾沃尔的口气很平静，表情也颇为严肃认真，看起来确实不像在消遣自己，兰蒂芙心想。

她喝了口热牛奶，啃了口熏肉，然后沉默片刻，终于给出了自己的见解：“你是想告诉我，你有神明的血脉？你祖上曾有家族成员和奥丁上过床？你是个半神，还是……”

“不，不是这个意思。”艾沃尔摇了摇头眉心拧得更紧了，“我猜血脉传承不是以生育的方式，而更加……简单直接，但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对这件事也有太多疑问需要解开。”

于是她向兰蒂芙说明了所有她在被动或主动过程中发觉的，有关藏在她脑海中的奥丁的迹象和证据，兰蒂芙听着听着就紧张攥住艾沃尔的袖子瞪大眼问：“也、也就是说，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变成……女的奥丁？”

“我不愿意，”艾沃尔翻了个白眼说，“那绝无可能，除非奥丁发现了什么能直接越过我的意志控制我的方法，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得尽快做掉他。”

“那他……那个奥丁，他能听见，看见你正在做什么吗？”

“我想应该是这样。”

“那他也一定认识我咯？”

艾沃尔立刻听出兰蒂芙这句问题的潜在含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你是感到尴尬了吗？”艾沃尔嘴角挽起的笑弧颇有些调侃意味，兰蒂芙立马板起脸，提醒自己明明还在生气，不要因为故事太离奇忘记这件事，然后别过脸喝了口热牛奶恢复冷漠模样问：“所以这跟我们一行人被袭击有什么关系？”

“不是因为之前说的事，我就不会去赫鲁兰，不去赫鲁兰，就不会遇到古儿，也更不能被她带去吠肯斯塔费尔山，成了某人的打手和搬运工。”

“吠肯斯塔费尔山？你不是在霍达菲尔克？”

“哦，那是假消息，”艾沃尔故作淡定地移开眼，“我去吠肯斯塔费尔山的行踪绝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因为那很危险，至少当时是那样。”

“所以古儿是谁，真有那么一个女奴跟你一起行动？”

于是艾沃尔又把夜间突袭赫鲁兰村落，逼出古儿，得知金苹果的存在，被科约特维带人围堵，拼上性命击退对方，再与古儿一道前往吠肯斯塔费尔山的事精明扼要挑挑拣拣地都说了。兰蒂芙听着听着就又被震惊得忘了保持冷漠，嘴都合不上了。

“所以，”她找了个机会中断艾沃尔的讲述问，“你拿到金苹果后就从阿格德尔返航直接来到了斯塔万格，直到现在？”

“对啊。”

“霍达菲尔克完全是个谎言？”

“是啊，事态如此紧张我怎么可能毫无意义地拐去霍达菲尔克？”

“……啊。”兰蒂芙抠了抠下巴眨眨眼说，“这件事可真是太——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听你说完我也一肚子疑问。”

“赶快把东西吃完吧，都凉了。”

兰蒂芙看了看背所剩无几的牛奶和大半块熏肉以及几乎没怎么动的半只鸡，把木盘推给艾沃尔说：“帮我热了再来，我要全吃完。”

艾沃尔挑了挑一边眉毛没有多说站起身，走到床脚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生气？那……那当然是因为别人都回来了就你没回！我当然生气！”

兰蒂芙理直气壮地拔高嗓门，艾沃尔愁眉苦脸地回：“我这不是都解释完了么。”

“所以现在稍微不那么生气了。”兰蒂芙说着捏起两根指头表示情绪，“快去啊！我没吃饱！”

不知为何看着艾沃尔写满无奈的背影兰蒂芙就能感到心情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