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战局渐渐地分明了起来，这次权力的天秤终是向白道倾斜。

大局将定，灸舞终还是说服了夏家人，将鬼小龙送到了金时空。

那是进了幻境里这么长时间，灸舞第一次在鬼小龙眼底见到光亮。

鬼小龙的执念终归是当年的那个小雨。

其实，灸舞很明白，鬼小龙对于丁小雨的那份执念。虽然他从未曾见过那位小雨，但若那位小雨还在，或许是灸舞如今极为头疼的一位人物。

当年，在白道的战火燃烧到了金时空时，Zack找来了。

“灸舞，我来找你兑现承诺。”

那夜，Zack披着黑袍而来，他比从前在铜时空时看着更加的清冷了。

“放过铜时空，放过纯种夜行者一族。”

“理由呢？”

这次，居高临下的换成了灸舞，看着Zack在自己面前俯首，灸舞突然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每攻下一个时空，你所遭受的阻碍越大。”

“哪又怎样？”攻下所有，不过是时间问题。

“凡事都需要对立面，有黑才有白。”当你彻底地把任何一面抹杀掉，同时也会将自己一起抹杀。

没有魔族，白道失去制衡，或白道联盟内部便将很快瓦解，形成新的对立；或因善恶失衡，宇宙法则将会涤荡一切，重新来过。

灸舞在一步一步地推着白道走向巅峰时，便隐隐感觉到了，某种东西，即将到达崩溃的边缘。

“我会成为纯种夜行者的王。”同时也成为你手中的一枚棋子。

“我该不该信你呢？Zack。”

“你会有决定的。”

Zack便这样离开了，只留下了一枚魔借。

那时，是什么让灸舞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大抵，是鬼小龙从金时空回来同灸舞说的那些话吧。

“灸舞，为什么要杀他们？小雨说，战时，为了和平可以以战止战，但是到了和平的时候，便不该这样以暴制暴。”

“灸舞，能不能不要再杀人了？小雨说，杀戮太过了，会被反噬的。”

“灸舞……”

其实，灸舞并不是在鬼小龙口里第一次听到丁小雨这个名字，只是从鬼小龙口最直观的听到了丁小雨的看法。

自打鬼小龙从金时空回来，几乎三句都离不开一个人——丁小雨，一个有着悲悯之心的白道人，也是在那大家都一头热血往前厮杀时，第一个提出不同声音的人。

那时，灸舞便有一种明确的感觉，这样的声音，只会多，不会少。

于是，灸舞又学会了两件事:一是舆论——让所有的杀戮，事出有因，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参与杀戮;二是制衡——竖一个靶子，在彻底攻陷魔族后，让白道依旧有个靶子发泄。

可是，灸舞费尽心机设下的，却总是被一个人一眼看穿，总是险些被一个人打破，那个人的名字越加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耳边，眼中——丁小雨，那个鬼小龙念念不忘的金时空人。

丁小雨，一个让灸舞感到失控的人，灸舞不喜欢这种感觉。

灸舞讨厌丁小雨，虽然他从未同任何人说过。

68.

在鬼小龙本该回铁时空的那年，鬼小龙没有回来，大概是想守在丁小雨身边，保他平安。

“真是执着，但又能怎么样？”这里的一切终归是水月镜花，幻境罢了。

但即使是幻境，有些决定，有些事情，终归是不会改变的。

“这个世界小雨的死，同你有关吗？”修翻着文件，状若不经意提起。

“小雨不是被你们那个世界来的小雨害死的吗？”灸舞的手指灵活地转着笔，勾着唇角，懒洋洋的靠坐在沙发椅上，睫毛掩住了眸子里那晦暗不明的神色。

这个修，和那个小雨一样，不讨喜呢。

灸舞拿着笔，凭空勾勒着修的轮廓，明明是同样的人，长得一模一样，果然是换了个芯子，就教人不喜。

“你容不下小雨。”那般悲悯又聪慧至极的人，却心不在白道。

“在你眼底，我就是这样的人？真教人难过。”

说话间，灸舞已然瞬移到了修跟前，将修推倒在案桌上，修的瞳孔微微放大，灸舞的笔尖离他的眼睛，不超过一厘米的距离。

“我不喜欢，这双眼睛，这样看着我。”

灸舞在笑，修却不寒而栗。

“盟主，有鬼小龙的情报。”

achord站在门口，面色毫无波动，只是那文件上被揉出了一折印子。

“给我吧。”灸舞伸手一勾，便将文件从achord手里勾了过来，拂过了被捏出来的印子，“扣子，还需再沉着些。”

“是。”

“先去忙吧，我同修，还有话聊。”

“是。”

achord退了出去，还顺手将门带上了。

“想看吗？”灸舞故意将文件在修面前晃了晃，“那一起看看吧。”

灸舞划拉，将文件袋从中撕开，里面满满的照片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散落一桌，尽是鬼小龙的照片——有在河畔散步的，有在后院烧烤的，甚至有在内屋看书的。

旁边，还附着各色字迹的观察日记，以及鬼小龙自己的日记影印。

“这个时候的科技到底还是不成熟呀。”

灸舞翻弄的桌上的照片，想来这些照片，灸舞早就见过了，只是这次的内容比以前更多一些，也有些不一样了。

照片，是从鬼小龙到金时空开始的。

一张张照片同日记一起，无声的描述了，他与小雨间的点点滴滴。

69.

鬼小龙认识小雨，是在十二岁那年。

因为冥界磁石划破时空缝缝，降落在镜像世界鬼小龙身上，使得鬼小龙拥有了实体，但伴随而来的，是他时不时的失控。

夏家用了许多办法，最后还是无法克制，最后只能选择送到了金时空的刀鬼那儿，看能否针对性地制作出克制的武器。

也是那时，鬼小龙在刀疯招待所疗养院里，见到了在雨龙死后，接受了刀疯庇护的丁小雨。

在庇护所里，有许许多多被迫害的白道，鬼小龙反而成为了最为奇葩的存在，一个魔化人。在那样的团体里，魔化人显然不会被欢迎，即使知道他是出身白道家族的魔化人。

而唯一一个，向他伸出友善的橄榄枝的，是小雨，镜像雨。

还是在当年的河畔边，小雨弹着琴，鬼小龙静静地看着，听着，直到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不，不好意思，打扰你了。”鬼小龙背过身去，揭掉挂在脸上的泪珠。

“怎么会？有人欣赏我的琴声，是我的荣幸。”小雨微笑着，邀请鬼小龙坐在自己身边。

“你不讨厌我吗？我是魔化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做过迫害我们的事吗？”

鬼小龙摇摇头。

“你想害我们吗？”

鬼小龙又摇了摇头。

“你会看不起我们吗？”

鬼小龙的头摇得快同波浪鼓一般。

“那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

小雨如是说，仿佛一切本就该这样。

小雨告诉鬼小龙，有时你讨厌一种人，但你却往往容易因为讨厌，而成为你所讨厌的那类人。这样是最可悲的，他不想这样。

彼时，鬼小龙不懂，直到后来，灸舞一步一步走向了那般结局，他恍惚间，才有些明白。

在疗养院的那段日子里，小雨成了鬼小龙最要好的朋友，甚至是鬼小龙的精神支柱与精神导师。刀鬼前辈也意外地发现，同小雨一起后，鬼小龙发病的几率越发地少了。

后来，终极一班为首的白道联盟成立，为了反抗魔族，为白道争取公平的权利，彼时的丁小雨怀揣着满腔地热情，参与了进去。

开始时，小雨是很开心的，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战友，还有值得憧憬的未来。

但后来，小雨开始迷茫了，在已经看见曙光之际。

小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招待所里，比逃难来到这里时，更加疲惫。

“小雨，你为什么不开心呢？”鬼小龙蹲在小雨身边。

“鬼小龙……”小雨看着鬼小龙，看着那双依旧纯粹的眸子，这些年，仿佛很多事都变了，唯独眼前的这个人儿，依旧那般一尘不染，“我好累。”

“好累，那就好好休息。”鬼小龙将小雨的头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小雨的背，哼着小雨以前在他做噩梦时哼的童谣，“睡一觉，什么都会过去的。”

“……鬼小龙，有些问题，睡醒了，依旧还在。”

“鬼小龙，你说为什么明明改变了，却好像什么都没变呢？”

这个世界，依旧是那副模样，只是当初的承受者，成了如今的施暴者。

“那就再改，总有一天，会好的。”鬼小龙一字一句是那么的简单，却又那么的坚定。

“再改，终归是会好的？鬼小龙，你可真聪明。”

小雨下定了决心。只是彼时的他并不知，有另一个人，也下了狠心，因为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