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级哨兵的精神屏障，就这么被自己轻巧推开了。

白昧震惊到愣了许久，但金灿灿的小老虎却淡定地多。它像是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向前，拍着爪子示意白昧快些跟上来。

挂念着黎时初那严重的失控症状，白昧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跟了上去。

在黎时初的精神力领域之中，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白昧已经有些脱敏了。

比如幼虎明明是黎时初的精神体，此刻却俨然一副把自己当主人的样子，全程都在亲昵地陪伴自己。

……简直就像共享精神体一样。

作为没有精神体的向导，白昧当然也向往过自己精神体的模样。

如果这只小老虎真的是自己的精神体就好了，那么白昧可以放肆地“吸猫”，而不是始终与这只活泼的小家伙隔着层距离。

思绪飞转之间，他们已经迈进黎时初的精神屏障，进入到了黎时初精神领域的最深层——精神图景。

与屏障的模样相似，依然是花园的模样。但这里并没有灿烂鲜艳的花朵，只是一座空旷的、破败的、枯萎的花园。

植物们的枝茎乱七八糟地交缠着，遍地都是腐化的枯枝败叶。白色的精致雕像好像是被打砸过了，同色的喷泉池碎石落了一地，而几根断掉的石柱已经倒下，被埋在泥土之中。

在阴沉的苍穹之下，一切都荒凉寂静。

这真的都是精神力失控造成的影响吗？站在这样的花园里，白昧感到一阵心慌。就像是突然被时间所抛弃，过去与未来都同时消失。

“嗷呜。”

幼虎的声音使他骤然回神，对上它那只睁开一只的眼睛，白昧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不知不觉间就停下了脚步。就像被一场漫长的噩梦魇住了一般。

他摸了摸幼虎的脑袋，感谢它刚刚提醒了自己。虽然知道黎时初的情况紧急，但因为种种原因，白昧还是在黎时初的精神领域里浪费了不少时间。

白昧定了定神，半蹲下身，把双手贴在地面上。枯叶与泥土沾在了手上，但无所谓，因为精神梳理开始的瞬间，所有的具体意象都会被还原成源初的过往感知。

向导无法解读这些超越感官的体验，但可以在精神力维度上区分出它们对哨兵的影响。

就像把混乱的书本重新整理、分门别类地放好在书柜上一样，黎时初存贮着的感知碎片们在白昧的精神力之下飞舞着，逐渐从无序归于有序。

很轻松，出乎意料的轻松。按理来说这一步也会有些难度，但白昧像是熟悉每一片琐碎的感知一般，迅速地就做好了重置。

因为得心应手，所以大部分的感知都已经飞速地回到了该去的地方，除了一沓奇怪的东西。

这是也感知的一部分吗？不太像，无法解读，精神力也无法判断。是S级向导才能理解的东西吧，白昧干脆利落地放弃了那一部分。

反正八成的感知已经被梳理好了，现在黎时初的精神力状态很安全，等回学院星时他再去找更专业的疏导师就行。

确认了整体状态之后，白昧抽回了自己的精神力。就像把项链的线抽出、珍珠们随即掉落一般，在他重新站起身睁开眼时，原本被还原为精神力本质的感知们纷然落下，重新具体成精神图景里的意象。

这个环节好像是疏导师协会统计得出的“精神疏导时向导最喜欢的part之No.1！”的环节。

因为意象们会折射哨兵整个精神力的状态，所以在还原时，哨兵们的精神图景会天翻地覆。比如干涸的小溪重新流淌，比如失火的森林重新葱郁。

白昧很好奇黎时初的这座花园会恢复成什么样子，他充满期待地睁眼，随即立刻重新闭上。

……肯定是睁眼的流程不对吧，怎么会一点变化都没有。

反复睁闭了多次之后，白昧放弃了自欺欺人。这座花园还是和刚开始一样，荒凉而安静。

唯一有点变化的是头顶的天空，变得更清澈了吗？完全相反，呵呵，天空彻底地黑掉了。

是我有什么地方操作地不对吗……出于心虚，白昧没有第一时间抽离出黎时初的精神图景，而是多转了几圈，妄图在哪个角落见到不怎么荒废的景象。

小老虎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地晃着脑袋。在白昧凝视着沾着青苔的残破凉亭发呆时，幼虎扒拉了一下他的裤子。

“怎么了？”

意识到这是在呼唤自己的意思，白昧低下头。小老虎好像是要带自己去看什么东西，白昧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从覆满枯枝枯叶的小径上左拐右拐，最终到达一处隐秘的角落。

这里的荒芜感尤其强烈，张牙舞爪的干枯藤蔓充满了一大片的土地，像是童话中所描述的荆棘丛。连道路的石块都断裂了开来，细碎的石块与腐烂的树叶互相掩埋。

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幼虎把他领到了这里，便径直钻进了枯萎的灌木之中。白昧没能反应的过来，瞬间就丢失了它的视野，只能站在原地等待。

片刻之后，幼虎重新钻了出来。它晃了晃尾巴，嘴里叼着什么物件。

动物们表达亲昵都是这样突然叼礼物回来的吗？小花也是这样，老虎形态的精神体也是这样。

幼虎歪头蹭着白昧，示意他快些收下。白昧懵然地接过，发现那是一枝非常漂亮的紫色玫瑰。

颜色非常瑰丽，从未听说过玫瑰还有这种颜色。花瓣处于花骨朵与盛放之间的状态，在极其昏暗的光线里，花瓣上好像沾着星星般闪闪发光。

因为触碰，所以意向之下的精神力维度也被隐约感知。这朵花居然就是那个白昧无法解读的东西。

这枝玫瑰对于黎时初来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念头流转之间，花园与那抹璀璨的紫色一同在眼前消散。白昧预留的精神力到了极限，疏导结束了。

-

白昧恢复意识时，还沉浸在方才梦境的情绪里，喜悦与绝望相叠加的情绪。

但也在这一瞬，关于梦境的一切记忆都已经烟消云散，无论怎么努力地回想，都想不起分毫的线索。

好奇怪。

白昧的头还有些昏，他摸着自己的额头坐起身来，发现刚刚自己正躺在旅馆的房间。

窗外的天光很昏暗，分辨不出时间。房里大部分的物件还和自己中午出门时一样，只是床头柜上多了个小箱子，床边摆着把椅子。

自己的寒服外套被挂在衣架上，看起来被人认真地处理过，没有一点折痕，白昧差点没认出来。

房门没有关好，能隐约听到黎时初的声音，应该是在打电话。白昧没有哨兵那样灵敏的五官，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

但黎时初应该是听到了白昧的动静，匆匆挂了电话走了进来。他着急的脸色在见到白昧时安定下来，随即露出让人安心的微笑。：

“学长，你醒了啊。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昏倒了？”

“嗯，因为精神力力竭。”黎时初露出愧疚的表情：“都是因为我。真的太辛苦学长了。”

“……”

刚经历过精神力失控的哨兵此刻活蹦乱跳，明明是去做精神疏导的向导却躺在了床上。白昧自觉有一点点丢人。

“没事没事。”

白昧心虚地试图下床，但却被黎时初阻止了：

“还是再休息一会比较好哦。”

黎时初的语气太温柔了，白昧只能屈服。他不自在地拉了拉被子，决定另起话题：

“我在你的精神领域里见到你的精神体了，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嗯。”黎时初边翻着床头柜上的箱子边应答，在白昧听到更像是敷衍，反正没听出来他有任何惊讶的意味。

居然连这都不惊讶！

白昧撇撇嘴，继续给他讲述精神疏导时的事，较劲般地试图让他大吃一惊：

“我居然轻而易举地就进入了你的精神图景，一点阻碍都没有。你的精神体一路都跟着我，和我一起逛了你的精神图景，那个花园挺漂亮的。最后它还叼了一朵玫瑰给我。”

白昧自顾自地说着，黎时初从头到尾都一脸理所当然，只时不时捧场地给个反应，像是哄小孩一样。

好不爽！明明随便把哪件事讲给别人听的话，都会惊掉那人的下巴。

黎时初从那个箱子里翻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白昧让他喝下去。白昧虽然是接过来了，却只是握着，气鼓鼓地喊眼前人的名字：

“黎时初。”

“我在。”当黎时初看向自己，那双墨色的瞳眸与自己相视时，白昧反而说不出话了。

呃，嗯，先酝酿一下。

该直接生气地说“怎么可以敷衍我”吗，还是质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听我说话”比较好？这样突然发脾气的话，又感觉黎时初太可怜了，可是怎么会有人对那样的异常感到不惊讶啊！

还没做出选择，黎时初却突然朝自己伸出了手。他帮白昧理了理被睡乱的头发，微凉指尖在发丝与肌肤间游离，使得两人对于彼此的存在也交叠了起来。

“学长刚刚要说什么？”

白昧的思绪因为刚刚黎时初的动作而一怔，那些打了一半腹稿的抱怨都突然被忘记，在他温柔的动作间，白昧的话语不过脑地就说了出来。

“我刚刚做了噩梦。”

我怎么会提出这个的。白昧自己都有些意想不到，而黎时初露出了明显震惊的表情。

……也不至于吧，做噩梦这种常见事件怎么会比精神领域的那些离谱事更让黎时初惊讶。

但黎时初明显对这个事实保持了高度的关注。他皱起眉，像是在思考一件重大危机一样沉默了，许久才给出自己深思熟虑的建议：

“那，学长要和我一起睡觉吗？一张床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