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是怎么跳跃到这里的？就算一向不按剧本来也得有个度吧？

白昧真的理解不了黎时初都在想些什么，恨不得能敲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出了什么岔子。

说到底，黎时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白昧到现在给不出结论。

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黎时初是个怪人，毕竟所有同届同学都能拽出一堆负面词汇形容他，说他傲慢又冷漠，虽拽但强。

在这些天的接触里，白昧又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黎时初对临时组队的队友都能这样耐心温柔，毫无疑问是个广义上的好人，他的脾气甚至好到白昧会担心他被人欺负。

但是，再深入接触下去的话，又隐隐约约地感到了奇怪感，比如现在。

一般来说，会对同队才认识不到一周的学长说这种话吗？如果不是黎时初的表情坦荡大方，他甚至会以为这是骚扰。

“不用吧，没到那个地步。”

白昧想快点跳过这个话题，但黎时初却执意要纠结下去。

“要是再做噩梦怎么办？不过我也能理解学长的顾虑……这样吧。”

黎时初妥协了一步，向白昧伸出双手，掌心朝上。

……？

白昧不明所以，大脑飞速运转。按黎时初一向难以预料的脑回路，难道他是要抱抱？

呃，虽然还是很奇怪，但刚刚他被我拒绝时的样子有点可怜。纠结之下，白昧心一沉，做出了选择：抱一下就抱一下吧！

他正要放下瓶子，同样朝黎时初伸出双手，却见黎时初的手心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

幼虎形态的精神体骤然出现，被召出后并没有乖乖待在黎时初手心，而是后足踩着黎时初的手纵身一跃，朝白昧飞扑而去。

“嗷呜！”

小老虎兴高采烈地与白昧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贴贴，完全不把自己的主人放在眼里。黎时初对于自己精神体的厚此薄彼并不在意，向白昧解释：

“让星陪学长一起睡吧。如果再遇到噩梦的话，它可以及时叫醒你……学长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没事。”白昧伸手顺着小老虎扑在自己脸上的尾巴，努力在一片毛茸茸中挣扎出说话的空间。

他已经决定把那个关于抱抱的误会永久封印，绝对、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它的名字叫星吗？”白昧从未听过黎时初谈论过精神体的名字，还以为这位学弟是那种不给精神体起名字的风格。

星热切地盘在自己的脖颈处，虽然是老虎，却发出类似于猫咪感到舒服的咕噜声。

低头就能看到星那只漂亮的瞳，满含全心全意的关注与热切，这让白昧感到一阵隐秘的满足，那是由始终落空的对精神体的期待所延伸出的情绪。

要是我也有精神体就好了。无数次无数次地这么想着。

“那就拜托你啦，星。”白昧轻声地对幼虎说。

感官高度灵敏的哨兵注视着他与自己精神体的互动，脸上的笑意在不自觉间淡了一些，却又很快恢复：

“学长，先把精神力补剂喝了吧。”

白昧这才想起刚刚那个被自己随手放在床头柜的瓶子。他歪过身子去拿，却看到黎时初拿过来的那个盒子里的一抹翠绿色。

是树叶。

-

“咦，白昧？”

叁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坐在前台的椅子上，仰视的角度让他的表情显得相当可爱。

然后，他以这样可爱的表情问白昧：

“你原来还活着？”

白昧悄悄捏紧拳头。诚然不该和小屁孩计较这些，但他还是忍不住追问：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死了？”

“你没死就好。你要是真的死在了那个房间的话，会把别的客人都吓走的。”

叁叁确认了白昧的双脚都落在地上，面色也正常无恙，终于看够了般地收回视线：

“一般人都会觉得是死了吧。你拿着备用门卡去找你那个同伴，然后你就再也没出现了。反而是你那个同伴脸色反常地走出来，又是订了一大包疑似鲨人工具的特急星邮包裹，又是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桌面上的小花佐证般地点着小脑袋，叁叁耸耸肩：

“反正，在《名侦探o北》里面，你这种情况已经没救了。”

白昧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他的脑门，佯装威胁：“再说下去的话，你就真的没救了。”

“哇，你们这种大人真的是翻脸不认人。”叁叁躲闪着，双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明明刚刚是你主动问的！”

这家伙是真的完全不可爱啊。

白昧无奈地笑笑，突然语气认真地道了谢：“虽然你这么不坦率，但还是谢谢你啦。这片树叶还是由你自己珍藏吧。”

他把树叶还给叁叁。那片翠绿的、由小花衔赠给叁叁的、与这片星球格格不入的树叶。据黎时初所说，是叁叁主动让黎时初带给白昧的。

原本还能和白昧有来有回贫嘴的叁叁就像被戳到了软肋，小脸瞬间红了彻底，慌张得张牙舞爪：“什么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明显不像承认自己的傲娇行径，一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刚烈模样。

白昧与他打闹之间，身材修长的哨兵终于出现。

“早上好，学长。”

黎时初背着黑色的单肩包，包里看起来装了不少东西。那本为数不多记载了“海苹果”相关线索的书也在他的手上。

“你来啦。”白昧松开□□叁叁头发的手，脚步轻快地走向黎时初身边，向身后的小男孩道了别：“那我们先走啦。”

“走就走呗，跟我说干什么。”叁叁瘪着嘴，伸手理了理被白昧薅乱了的头发。

黎时初沉默地看了眼叁叁，脸上没有表情。而白昧弯眼笑笑，推着黎时初的背出了门。

-

刚走出旅馆所能观察到的范围，两人便都变了变表情，就像是在卸下了虚假的面具。

白昧轻微地皱着眉，明显是苦恼的模样，而黎时初的表情比方才要温软些，他看了眼白昧的眉头，轻声问道：

“不顺利吗，学长？”

白昧愧疚地摇了摇头：“抱歉。但我没能逼问下去，毕竟他……”

……毕竟叁叁只是个小孩子。

就算总是一副故意装出来的成熟作态，就算知道他肯定知道些关于海苹果的信息，白昧还是没能问出口，更别提用精神力了。

一想到那个最开始还凶巴巴地试图赶走他们的叁叁，在得知自己生病后不惜暴露信息差、也要把那片树叶塞给自己的心意，白昧就没办法再问出口了。

放着送上门来的线索却没能问下去，自己真是太蠢了。

白昧知道自己的私心拖累了整个小组的进度，他准备好接受黎时初的指责或抱怨。但黑发的哨兵只是又看了自己一眼，唇角微扬：

“嗯，我猜到了。毕竟是学长嘛。”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责怪的意思，反而有着异样的开心。像是怕白昧自责内疚，黎时初换了个话题：

“昨晚还有做噩梦吗？”

“没有了，星很可爱。”白昧摇摇头，昨晚他抱着毛茸茸的小老虎一同入睡，一夜无梦，睡醒时神清气爽，虽然那时星好像已经回到了黎时初的精神力海。

“那就好。”黎时初没有继续讨论自己精神体的意思。他看出白昧还在为没能逼问叁叁自责，安慰道：

“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海苹果的线索。”

在得知白昧因精神力力竭而晕倒后，叁叁强行要把那枚树叶塞给白昧。

黎时初当然没按叁叁说的那样，把来路不明的叶子喂给白昧吃，只是没有回绝小男孩的好心，把叶子放在了白昧身边。

等白昧醒来后他们俩一起检查了那片叶子，发现里面居然涌动着非常强大的精神力，可以用来在精神力领域的研究上发挥很大的作用，比如作为精神力补剂的新材料。

叁叁是因为这一点，才想把那片叶子喂给白昧吧。

“反正他确实在撒谎。”

白昧暗自琢磨着黎时初那句‘毕竟是学长嘛’到底是在夸还是贬，想不明白倒也不纠结了：

“他之前跟我说没看过电视剧不知道树叶是什么，刚刚却主动提起了《名侦探o北》的情节。装得城府老道，结果还不是个爱看动画片的小屁孩。”

叁叁大概率是早就知道海苹果的所有来龙去脉，只是不愿意告诉他们，才会又是不让他们住房又是编了蹩脚的谎言。

他们俩一边梳理着信息一边往前走。

星海街上几乎没什么路人，又因为寒风凛冽，开业着的家家店店都紧闭着门，只有失修的废弃店面们碎着窗户敞着门，看起来无比荒凉。

今天的任务，当然因为种种原因、确切来说是已经被搁置太久的前几天的任务，是把这条街上跟画有关的在营店面全逛一遍，顺便只要逮到人就问一下。

一开始他们一无所获。卖画的店铺里挂满着以枯木枝为主题的画作，每一幅看起来都很让人绝望。店主们或是表现冷淡或是热衷于哄骗他们买下滞销画作，但在第七家时，总算是出现了转机。

“哦，我知道这个。”店主把软帽压低到睫毛上，用一种表面上极度厌世、背后却蕴含着非常热切的情绪点头：

“嗯，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呢？”

转机的出现让白昧心情大好，他明白店主的暗示是要一笔钱，正准备爽快地答应他：

“没问题，多少钱都——”

他们一路上因为预算折腾出了太多风波，好不容易有个正当花钱的理由。白昧正要豪气地一掷千金，突然听到身边的人低低咳了一声，把自己拉到店门外。

“学长，有个事我要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黎时初的话语让白昧充满了不安，在他悬着心的等待里，哨兵告诉了他那个事实：

“……我们的预算，好像昨天被我花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