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萨里奥与几位下属和驻扎特使正在进行每天例行的会议，副官走进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要塞总指挥的脸上顿时有了几分愠色。
耳力过人的半精灵游侠队长揶揄地捏住嘴唇低笑。
而暂代法师队长一职的弗雷从好友的举动已猜到大概原因，他皱着眉，紧紧的抿着嘴。
“又是那家伙吗？”骑兵队长奥古斯烦躁地敲了敲着桌面。
“除了那个，还能有谁让我们的老将军这般为难？”狮鹫队长帕尔摊手。
只有年轻的神官艾米莉亚一脸疑惑，不明白他们口中的“那个”、“那家伙”指的是谁？
一身赤色法袍的中年法师不顾门外卫兵的阻拦，执意闯入议会大厅，“总指挥官阁下，我确有急事，恳请您能放行。”
“天大的事也比不过要塞现在面临的危机。”奥古斯的嗓门在宽阔的厅堂里回响。
“在查清叛徒和大神官的下落之前，是不会解除封禁的。”帕尔加入嘲讽的行列，他早看这厮不顺眼了。
瞥了一眼两个明嘲暗讽的队长，红袍法师满眼的不屑，“我问的是指挥官阁下，与你们无关。”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若不是导师闭关，他们怎敢用这样的态度。
引导符文从前天就一直在鼓动，缺失了地脉的庇佑，这一次绝不能再让她逃了。
鄙夷又傲慢的眼神一视同仁，让原本看戏的半精灵拉奇恩也加入到声讨的行列。
“我很好奇，什么事重要到必须让总指挥官为你破例，领主阁下。”
“哎～我也想听听，黑岩领主能有什么事比要塞的安危还重要？”帕尔继续拱火。
“您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梅琳娜大人失踪的消息绝不能外泄，在新的副指挥官抵达之前，还请您再忍耐。裂界已形成，领主阁下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误以为黑岩领主是担心陷落裂界的属城，艾米莉亚好心的劝慰，可她的絮絮叨叨只让对方怒火更炽。
“不是你们的属地你们当然无所谓！那可是我辛苦营建多年的……”
“只是让你暂时管理而已，真当自己是国王分封的贵族了？”指挥官身边响起一个满是嘲讽的声音。
在场诸人心中大骇，竟然无一人发现说话者是何时来的，他就像一道灰色的阴影，悄无声息的贴在总指挥官身后。
“日安，诸位，我是接替塞林职务的新任副指挥，卢西恩·罗塞塔。”
包括罗萨里奥在内，所有人都起身，向这位来自白塔的大魔导师致意。
夜之长！他怎么会来？还接替了副指挥的职务？
躬身行礼的红袍法师心神大乱。
“不过是躲阴沟里的老鼠，吃了点倒在墙角的剩食就自以是家犬。还打着导师的旗号四处招摇，学院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退下，这没有你说话的份。”明明长着一张漂亮的面孔，可说出来的话却尖酸刻薄，血精灵卢西恩出名的除了他的法术，还有令人退避三舍的性格。
身份上的巨大差距，令红袍法师一句也不敢反驳，涨红了脸一步步退出议会大厅，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罗萨里奥看着黑岩领主离去的背影，忽觉胃疼。
白塔是嫌要塞还不够乱吗？居然让火之杖的死对头来接替原本属于他的职务。
黑岩领主固然实力一般，可他在北境经营多年，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
[安心啦，总指挥官阁下。]
在意识中响起的传声密语让罗萨里奥的眉头皱得更紧。
[不用担心那条老鼠，我盯他已经很久了，塞林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这个讨人厌的，弟子。]卢西恩嘴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红色的竖瞳。
罗萨里奥一点也不想掺和到白塔著名宿敌的恩怨之中，更不想成为他们暗中较劲的棋子。
可黑岩领主毕竟是塞林唯一的弟子……
[既没有能御敌的锋利爪牙，也缺乏替主分忧的智商，除了充满了阴暗龌龊的野心一无是处。]
卢西恩弹了弹漆黑法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对罗萨里奥的担忧不以为意，而他敷衍的态度也让总指挥官按住隐隐作痛的额头。
“言归正传，白塔那边有什么进展？”
要塞的副指挥从白塔加入起就一直由法师，确切的说是由火之杖担任。可最近几十年，这一位时不时的闭关修行，让罗萨里奥非常的窝火，偏偏白塔又没有换人的意思，只能让生命之境的大神官暂代其职。
梅琳达的失踪毫无征兆和线索可循，其他神职者和要塞现有的法师无一能预测出她的下落，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搜寻，偏偏在北方再次蠢蠢欲动之际出这种事。
以半兽人、冰霜巨人和霜矮人的头脑与手段几乎不可能，十有八九是沉眠之海搞的鬼。
“校长亲自占卜，大神官的失踪与死亡双子有关。”
卢西恩坐实了罗萨里奥的忧虑，可仔细回味后，总指挥官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新任副指挥使用的是“有关”这种含糊的词汇。
“只是有关？”
“有极其厉害的因果律保护，校长怕被打草惊蛇，没有深入追踪。”
所以才决定更换火之杖的副指挥职务么，只是……
[别担心，我和那个总是玩忽职守的家伙不同。校长让我来替他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哦，容我先行告退。]
卢西恩一边说着别担心，一边却化作黑色雾气消散。
经常被放鸽子的罗萨里奥下意识的拔高音量，“你去哪儿？”
“清理阴沟的老鼠，这北境到处都是他的臭气。”
其他人面面相觑，望向同为白塔出身的弗雷。
这一位意思，是要把黑岩领主干掉吗？
“夜之长与火之长之所以会被称为死对头，就是因为他们相互指责对方杀了自己的弟子。”擦掉额头的冷汗，弗雷说出了不为外人所知的白塔秘辛，“而且，数百年来，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黑岩领主落荒而逃，是逃命？
“难怪他遛的那么快。”奥古斯摩挲着下巴上新长的胡茬，语气满是幸灾乐祸。
“以后，大概……不会再见到他了吧？”作为土生土长的黑岩人，帕尔是打从心底里讨厌这位‘领主’。
“除非领主大人有奇招，不过那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弗雷顿了顿，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全盘托出，“其实，我觉得塞林阁下也没那么看中这次的弟子。否则学院九杖选谁不好，校长偏偏要选夜之长来接替职务。”
总指挥官敲了敲圆桌，“个人恩怨不在例会的讨论范围，我们言归正传。”
虽然不喜刚上任就搞清洗，但这位暗之大魔导师有一句话说在罗萨里奥的心坎上了。
阴沟里的老鼠。
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确实招人厌，仗着导师的威名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手还伸得特别长。这些年来，没少接到本地贵族和乡绅们的抱怨。
既然换人是白塔做的决定，那火之杖也如弗雷所言，对这个弟子并不是那么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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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短距折射的传送门响个不停，负责看守的士兵只看到一团红色残影在向下延伸的通道里略过。
“这个时间段还不到换班时间嘛？”
“谁知道那些法师瞎折腾什么，下了岗去喝一杯。”
要塞里没有娱乐设施，喝酒算是唯一的消遣。
另一名警觉性稍强的士兵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同伴。
“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别自己吓自己，和地面的要塞相比，地堡受攻击的概率可是低……”
耳畔刮过一阵微风，刚才还在嘲笑同伴的士兵立刻哆嗦了下。
怎么回事？这种莫名的寒意……
“你也感觉到了吗？”
“闭、闭上你的乌鸦嘴啦。”
两人握紧武器，可紧张的等待了许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也许只是我们太紧张了，只不过是一阵风……”
黑雾绕过看守的士兵，v在昏暗的通道里以不亚于短距折射的速度下坠，几乎与传送同时抵达地堡深处。
设在通道里的秘法装置感应到了活物接近，发出了呼呼呼的警报声。
老法师放下手中的书本，刚举起法杖，传送门就跌跌撞撞的滚出一个人影。
“啊哟，你这么狼狈，可真是少见呐。”
“闭嘴！”
紧张地回望，幽深黑暗的通道里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不敢使用魔法侦测，怕引起反向追踪。自成为火之杖的弟子后，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这么紧张害怕过。
从怀中掏出一份残破的手稿，男人汗出如浆的望向与他有过秘密协定的老者。
“这是你要的东西，答应过我的呢？”
闻言，老法师翻开刚合上的书册，里面是一张张表情痛苦的人脸。
“矮人锻锤师，还新鲜的。”法杖一点，人脸张开嘴，赫然是一个隐匿的小型传送法阵。
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急于逃命的黑岩领主还没来得及触碰传送法阵，一旁的老法师就整个人僵直着倒下，碰撞地板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格外的响亮。
不……
看着由雾气化为人形的俊美精灵，他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不……我还不想……
“不——”脱口而出的嘶吼刚起了个头便哑了。
“嘘——这地下可不止有霜矮人，太吵可是会把它们惊醒的。”
卢西恩隔空轻点，被他称作阴沟里的老鼠的男人的嘴也被一点点的合上。
“比起现在，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仗势欺人的模样呢。黑岩城领主，让我想想你叫什么来着。齐……修远？你的家乡是这样的叫法吧，姓氏与名字颠倒，不过我记得在最初的最初，你好像有另外一个名字，田·健？”
轻巧无声地围着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男人踱步，抑扬顿挫的磁性嗓音让对方的脸色跟着一点点苍白。
他知道了！
我是异星种的秘密！
“你这么疯狂的残杀同胞，究竟是想要隐瞒什么。”
手指一勾，藏在胸口的引导符文就从法袍里钻出，稳稳落入苍白的手掌之中。
指尖轻触，爆发出的一段段回溯影像照亮了昏暗的地堡暗道。
身中诅咒而衰竭的巫女后裔。
被一张张大网罩住的狮首兽人。
遭叛徒出卖而被献祭的半兽人佣兵团。
肢体扭曲高声念着战神名号的狂战士。
胆小又怯懦，只有稀薄潜行传承的人类小鬼。
以及……
卢西恩狭长的瞳孔睁到最大。
“啊哈哈哈，怎么你也在啊。”
忆者本体还略显青涩的面庞，向站在花架下的少女举手招呼。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霎，但是他记得那张脸，曾经附在谢菲体内的神秘精神丝。
当时自己说什么来着？
[我知道你情人的小秘密哦……]
“哈哈哈哈——”
田健被卢西恩突如其来的大笑吓得几乎心脏骤停。
“谢南星，谢菲之女。”
卢西恩低下头，红色褪去，转为荧黄的瞳孔让田健想起了已经遗忘在记忆中的，另一个同样有着竖瞳的男人，以及同样让他深深恐惧的战栗感。
“火之杖塞林的女儿，你想隐瞒的秘密就是这个吧。作为她的朋友，你们并没有同一时间抵达安托雷。在前往白塔求学的你身上，塞林感应到了与自己高度重叠的因果。破例收了你这个没什么天份的普通人为徒，目的只是想在闭关修行的时候，替他寻找那不知何时才出现的后代。
享受到了超出自身能力的尊荣与地位后，你不希望她出现，所以疯狂的屠杀同期……呵呵呵……说你是阴沟里的老鼠一点也没错呢。你难道没想过，等塞林回来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哦，你知道，所以才要迫不及待的、赶在被发现之前了结。这可不行，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我等这个机会可比你要早得多。”
回溯释放的影像逐一消散，一如已进入倒计时的生命之火，就在卢西恩收紧手掌，即将隔空勒死险些破坏他计划的黑岩领主之时，另一只手里的符文再度震动起来。
田健已经开始缺氧的脑袋疯狂地摇晃。
“你想说什么？”
略微松开力道，差一点就变尸体的田健连续几个深呼吸。
“来了……”
“嗯？”
“我在桃夭的诅咒里填加了因果，只要同期女性获得赐福，引导符文就会示警。”
粗略的一想，卢西恩瞬间明白田健想要表达的意思。
同期女性已被他杀得只余最后一人，谢菲之女已经成年，获得赐福就意味着，那个名叫谢南星的塞林后代已经身处安托雷。
施咒者死亡，诅咒解开，附带的因果也会一并消失，到时候想借着这点找人可就难了。
“感谢命运的馈赠吧，黑岩领主，又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了呢。”
卢西恩松手，掉落在地的田健还来不及高兴，胸口就一阵钝痛，如同被攻城锤击中，肋骨和胸骨咔嚓作响。
噗——
一口鲜血喷出，在皮肤上流淌出深入肌理的刻印。
“去吧，这次可别再动歪脑筋。”
被剧痛折磨得满地打滚的田健仰起头，看着那面容精致，心思却与恶魔无异的黑影。
“我要活的，谢南星。”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前天就写的差不多了，内容也和最终版南辕北辙。今天收尾的时候脑子抽筋，又推翻重写，不过过程倒是挺愉悦的，隐约找到了当年的感觉，就是内容可能有些乱。而且这章隐藏的信息量超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出来。
太困了，先更，天亮了再修改错字和不通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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