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巡逻的时候，在森林与河谷的边界发现了这个。”狮鹫队长帕尔将一截枯萎的树枝放到桌上。

原本打算在例会上报告的，都被黑岩领主搅的忘了正事。

神官艾米莉亚拿起了那根不起眼的、在森林里随处可见的枯萎断枝。

“是生命之环……”一入手，她就认出这根枯枝所蕴含的神力来源，正是自己所信仰的生命之母阿熙德。

西陆的神祇信仰分布具有很强的地域性，最北的军事帝国古尔班是战神的主场，翡翠森林是精灵诸王的领域，锡安作为白塔的所在地，自然是魔法之神地盘。而最古帝国吉尔伽兰除了光神拜恩，也是阿熙德信徒最多的人类王国。

在靠近北陆的霜寒要塞附近，除了生命之境的教会驻军，附近唯一能施展这个神术的，就只有北境森林的半兽人萨满。可即便是交战期间，因为战败而被抛下的老弱病残也不会主动的靠近要塞。

“只有这个吗？”

“泥土里有少许血迹。”帕尔仔细检查了附近，没有任何发现。

“有很强的意念附着在上面呢。”悄无声息返回的卢西恩隔空取物，把女神官手里的断枝摄走。而随着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的，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贝纳？”

弗雷一眼认出躺在地上的人形，是负责看守地堡传送阵的大法师。

这是什么情况？

罗萨里奥没有出声，等待着卢西恩的解释。

“追踪老鼠时意外发现的。”

卢西恩在总指挥官左手边空置的椅子上坐下，心情大好的他很有耐心的解释自己刚抓到的一位‘叛徒’。

“身兼半兽人与亡灵的双重间谍。”

说着，他用手里的断枝往地上躺着的老法师脸上一戳，苍老的皮肤立刻显现出薄薄的细鳞，那是人类绝不会有的肤质。

半兽人？

这怎么可能？

在座的几位队长惊得眼都瞪大了。

“有何不可？这家伙的出身是赫拉之书吧。”卢西恩继续戳法师的脸，鳞片上又显现出了无数浅色的斑点，这是病重的征兆。

位于南大陆的赫拉之书又被称作褐塔，安托雷三大学院之一，主修召唤术，附带防护与变化。相较主攻元素的班达因不那么热门，不过因为精通防御和结界，是军队必不可少的刚需。

“可贝纳在要塞已经待了二十年。而且，不论哪个学院出身的法师，通通归副指挥管辖。”骑兵队长是个直人，有什么说什么，心里藏不住事。

夜之长难道在暗示，前任副指挥通敌？

“我可没这么说。”在场之人表情太过明显，卢西恩扬起虚伪的假笑，“不知道塞林为什么要帮他遮掩半兽人血统，兴许是闭关的时间太久了，这位叫……贝纳的等不了，就铤而走险也不一定。”

“那阁下的意思是？”罗萨里奥知道卢西恩肯定还有下文。

“只要看了他的记忆，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弗雷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与自主记录并分享视觉的“拓影术”不同，能读取记忆的“摄识术”是外力所为。强行突破识海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被施术者轻则记忆减退，重则脑力受损。作为拷问环节常用的法术，常被以生命之境为首的善系派别称作不人道。

其他人或许还会手下留情，若是由夜之长动手，他会撅起贝纳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查找任何可疑点。粗暴而不知节制的翻搅之后，老法师的智商会倒退如孩童，一个除了吃喝睡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但和要塞的安危相比，人道又算得了什么呢，谁让他要当叛徒来着……

“艾米莉亚。”

“啊是……”被点名的年轻神官拘谨地回应。

“我记得生命之境有一种神术，可以在不破坏大脑的情况下读取记忆。”罗萨里奥并不会因为相识多年就法外开恩，身为总指挥官他必须事事以要塞为优。法师的摄识术过于粗暴且只有一次机会，现在还不能失去贝纳，还得通过他查清要塞里究竟有多少投靠沉眠之海的叛徒。

“是的，调和之息治疗的同时还能轻度催眠，通过控制意识让身体进入深层休眠。因为不是针对性的催眠，能读取的记忆非常有限，万一这位对自己施加过记忆封闭一类的法术，那我能看到的就只是一些无用的浅层记忆，可能……没有指挥官你想要的。”艾米莉亚据实以告。

阿熙德的教义让她无法漠视近似于刑罚的拷问，可要塞若是出了事，威胁到的是整个西陆。如果指挥官真的决定使用摄识术，她也只能申请回避了。

“这简单，由她先催眠，我再让贝纳自己使用拓影术来共享记忆，看看他脑子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卢西恩清楚罗萨里奥的打算，主动提出可以用更温和的办法，只是相比直接使用不可抗的摄识术，这种办法不但麻烦，还有可能遭到抵抗，最后是还得用摄识术。

“好，就这样办。”罗萨里奥颇感意外，他本以为这位恶名在外的暗之大魔导师会像他的同僚兼死对头那样，傲慢又固执，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两名骑士出身的队长下将面朝下的老法师身体板正，抬到木桌上，好方便施法。

艾米莉亚将手掌贴在贝纳胸口，轻声念着祷词。随着丝丝荧光注入体内，他惨白的脸色慢慢恢复红润，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就好像做了一场美梦，嘴角都微微扬了起来。

朝一旁一身黑的卢西恩看了一眼，艾米莉亚赶紧收回目光。

太可怕了，这位大魔导师明明长了一张俊脸，可身上散发出近似高阶亡灵的恐惧灵光，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想亲近他。

受到眼神示意的卢西恩没有靠近，依旧坐在属于副指挥的位置上，随意地抬了下手，一束微弱的淡黄色光芒从他指尖发出，没入贝纳的眉心。

老法师只略微挣扎了几下，就两眼无神地坐了起来。

“贝纳·哈肯。”

“是……”

“属国阿法姆。”

“对……”

“为何会有半兽人血统。”

“返祖。”

返祖啊……

卢西恩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下巴。

也不算什么稀罕事，都已经进入第四纪元了，有谁敢保证自己祖上没有混过奇怪的甚至是禁忌的血统，人类还是神族的最终劣化版呢。

“和塞林有什么交易？”

“火之长以帮我稳定人身作为条件，换取为他弟子提供便利。”

“比如？”

“让黑岩领主未经许可使用内置传送门。”

骑兵队长愤怒地锤了下桌子。那可是战时资源，这两个私相授受的家伙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为什么叛变？”

“没有……”

“使用亡灵法术还说自己没有通敌！”

“不……那只是……实验……”

贝纳的精神开始有些不稳定，卢西恩再次使用催眠之法控制他的情绪。

“实验什么？”

“火之长闭关太频繁了，我想自行研究化身之法，就不用再受制于他贪得无厌的弟子，否则……被指挥官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半精灵拉奇恩侧身，用最小的音量询问好友，贝纳现在交代的可信度有多高。

“现在是双重催眠，其中一方还是大魔导师，以贝纳的能耐根本无法挣脱，也就没有说谎的机会。”

哦了一声，游侠队长和女神官一样，不敢多看与自己同为半精灵的卢西恩。

位阶差太多了，强力的魅惑让身为男性的他也抵挡不住想要亲近和讨好的奇怪念头。难道另一半血统是混了魅魔？

感应到带着恶意的注视，拉奇恩赶忙放空大脑，停止一切胡思乱想。

“出卖了多少要塞的情报给沉眠之海？”卢西恩问出了指挥官最担心的问题。

“没有！我没有和沉眠之海有任何关联，只是修习了一些死灵术……”

贝纳再度激动起来，本打算再次催眠的卢西恩忽然改变主意，问起了失踪的大神官梅琳娜，而拓影术也终于派上用场。

共享记忆里出现了贝纳自己都记得不是很清楚的情节。

昏暗的地下堡垒，正专心致志研究破败又残缺的魔法卷轴，短距折射特有的嗡嗡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起来。

看到从传送门里出来的人，贝纳又惊又怕，金发碧眼的大神官梅琳娜。

作为生命之境的高阶侍神者发现了自己的邪恶勾当了吗？

可对方却只提出了要使用通往外界的传送门，这可让负责看守的贝纳为难了。

最终迫于被发现秘密的压力，他启动了法阵，目送着临时代理副指挥一职的大神官消失在视野里，从此音讯全无。

“梅琳娜大人是自行离开的？！”艾米莉亚不愿相信，可共享记忆摆在眼前，被深度催眠的贝纳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伪造记忆。

“没有别的线索了吗？”罗萨里奥也不愿线索就这么断了。

卢西恩摇头，“很遗憾，他确实只知道这么多。”

就连他都以为贝纳即便不是导致大神官失踪的缘由，至少也是引子，没想到还真没有太大的关联。

低头瞥了一眼那半截断枝，既然贝纳的线索断了，不妨试试这个，聊胜于无嘛。

随手点了回溯，残存在断枝上面的强烈思念化为影像。

[我看到了，地脉点有亡灵，不能去！]

急促的，从未听过语言，让手持完整树枝为手杖的萨满大声怒斥。

黑褐色乱发，看起来像蛮族的……呃，姑且算男孩吧。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对与自己差不多高的老萨满又急又快地说着什么。

“有谁能听懂啊？”急性子的骑兵队长焦急地来回踱步。

“她说……地脉点被两个奇怪的亡灵污染了，男的像死尸，女的全身枯骨。地里还埋了个金发的年轻女人的尸体，残留的神恩吸引了不少傻子上钩。”

卢西恩将影像里的异界语稍加整理后翻译出来。

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相比黑岩那只老鼠，这根手杖上的气息更新鲜，只需一个简单的因果律就能追踪到了。

就是这一小会儿的走神，回溯已直进到下一个场景。行进至河边的萨满高声念着生命之环的箴言，可一道快得看不清的残影缺夺去了她的性命，画面至此定格。

帕尔猛地起身，要求再跑一趟现场。罗萨里奥却没有同意，带着请求的目光看向了在场位阶最高的暗之大魔导。

虽然描述过于简单，但是在场之人都清楚那奇怪的亡灵所指的是什么，死神座下七使之末。

大神官已死！极有可能是亡灵双子所为，而且北境森林里的地脉点也被污染了。

“啊～小事一桩，乐意效劳。”卢西恩满口答应，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外出呢。

作者有话要说：夜里码字好困啊，睡着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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