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苏绛河耳边只剩下心跳的鼓噪，她迅速往楼下看了一眼，又拿出手机调到紧急联络模式，踮起脚尖快速挪到自家门口。

她艰难地吞咽下口中疯狂分泌的唾液，解锁指纹闪身进入自家玄关。

幸而老破小不过是四十平米，一室一厅的屋子，一眼望得尽厅堂、厨房还有玄关附近的卫生间，唯独卧室门半掩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苏绛河握着手机，光脚踩在老房子的木地板上，发出了“咯吱”的声响，她屏住呼吸，抄起门边的登山杖，发现属实太轻，又换成了合金的三角架，关上身后的门，蹑手蹑脚地走向卧室。

自己离开家的时候，卧室的门究竟是关上的、敞开的还是半掩的？

一连串的惊疑让苏绛河越发怀疑起自己的处境。

她用三角架推开房门，又扫荡了床下、桌下和窗帘后，都没有可疑之处，又戒备地打开衣柜门，确认没有被外人侵入的痕迹，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检查窗户是否上锁时，她特地朝下看了一眼，那个位置停放着一辆黑色轿车，而非让苏绛河紧张的厢型车。

木地板在她的身后发出伸缩的声音，苏绛河吓得肩膀一颤，确定把自己困在笼城之中后，她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下跌坐在地上，她靠在单人沙发的背面，大口喘气。

冬季的太阳很早便落山了，苏绛河盯着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的大门，直到寒意从地板逐渐浸透她的身体，她才抓着沙发靠背支撑自己站起来。

拉上所有窗帘，苏绛河勉强感受到一丁点安全感，她打开玄关的暖光灯，把下午买的菜从大包里拿出，家门口的快递盒她始终不敢拿进门，生怕里面安置了窃听或是偷拍的装置。

一顿晚饭吃得食不知味。

苏绛河打开手机V信，点开始终置顶的、好友师玥的对话框，对方是头像是自己随手用手机拍的一轮圆月，思索良久，她都没有在对话框里敲下任何一个字。

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她在国外一定也很忙，还是不要让好朋友干着急了。

苏绛河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联系人列表高特助的头像，继母赵秋蕙的话语再次出现“人还是要现实一点”，她摇了摇头，把手机倒扣在餐桌上。

桐花路白天比晚上热闹，不过两家综合体的霓虹灯还是遥遥地将白日残余的热闹传递到这片老住宅区，选择住在这一带的也多是爱热闹或是想节省通勤时间的年轻人，晚饭过后楼道里变得热闹起来，归来的和出门的，各有各的活动，各有各的话题。

热闹为苏绛河增加了安全感，可她仍是紧张惊惶的，她很确信被人跟踪不是错觉。

左手边的邻居是一对夜店咖情侣，他们傍晚出门，凌晨归家；右边住着三位时常需要加班到十点之后的姑娘，他们还没回来。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包裹不可能是他们帮忙带上来的。

一个多小时之后，楼道再次安静下来，不安再次弥漫在苏绛河的小屋。

她坐在客厅角落的电脑桌旁，继续昨晚没能剪完的视频，素材里自己的声音落在空寂的房间里，总让苏绛河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恐怖片的场景。

像是弯下腰捡东西的时候发现床底有一双幽绿发光的眼睛。

拉开窗帘看到五楼的窗外趴着个人正探着脑袋往里看。

房间里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闪过一道人影。

苏绛河从未有过如此精神不集中的情况，恐怖的杂念在眼前盘旋，明明身处全国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却只能感受到惶惑不安与疏离。

想逃走，逃到高原，逃到大漠，逃到天尽头，逃到没有人，只剩下星星的地方。

她摸出手机，在与备注为“小月亮”的对话框里打下一串文字。

【苏银河：宝，你过年回国吗？我想你了。】

好友没有及时回复，大概在忙。翻了一阵以前同好友的聊天记录，苏绛河才勉强能够集中精神剪出一份粗糙的成品。

隔壁的姑娘们似乎搭伴回来了，楼道内响起了一连串脚步声与谈话声。

“诶，门口有快递！”

“是隔壁那个姐姐的，她可能不在家才让人放门口的。”

“希望她赶紧拿回去，是佳能的，万一被人偷走就不好了。”

苏绛河趁她们闹腾吃夜宵的时间，迅速洗漱完毕，隔壁姑娘们叮叮当当地，发出冒失的声响，是此刻的她最好的催眠调子。

睡到半夜门外传来了“咚”的一声，让浅睡眠的苏绛河一下子惊醒过来，她迅速穿上保暖的外套跳下床。

一门之隔似乎传来了纸板在地上拖动摩擦的声音，她立刻反应过来，那是自己没拿进门的快递箱子。

拿过门边的三角架，苏绛河透过猫眼查看门外的情况，刚好捕捉到穿着一身黑的身影闪过，紧接着便是匆忙下楼的脚步声。

苏绛河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找到联系人中的高特助，迅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苏银河：不好意思高特助，这两天我太忙了，之前的婚前协议被我误删了，能重新发我一份吗？】

发出信息，苏绛河盯着屏幕，手指在撤回上悬停许久，直到一分钟过后，发送的话无法撤回。

她跌坐在地板上，两天前的坚定出现裂纹直到碎裂，她感到一度坚持的、有关婚姻的信条被自己亲手剥离出去。

手机很快亮了一下，是高特助把婚前协议重新发过来了。

苏绛河走到窗边，用手机轻轻挑开一条缝隙，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开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那辆车窗半开的厢型车。

果然如此。

一旦下定决心，苏绛河反倒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打开电脑，在大屏上认真阅读婚前协议，就像确认同甲方的宣传合同一般。

财产部分晏沉只填了一栋位于容城富人区的房产属于他的婚前资产，苏绛河依稀记得那一带的房屋还有一定的历史价值；女方婚前财产那一部分空出了半页纸，让苏绛河自行填写。

苏绛河划着鼠标滚轮，看到债务那部分，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晏沉表示男方婚前婚后的债务均由他个人承担，女方婚后的债务由双方共同承担。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万一自己没有签署放弃继承权的协议，他还要帮自己承担苏兴邦的债务？

剩下的部分都是婚前协议范本里的内容，苏绛河复制了债务部分的描述，发给高特助。

【苏银河：这是什么意思？】

【高特助：字面意思，晏总愿意承担您婚后的债务。】

所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苏绛河自然地回想起前天在走廊撞入的那双眼睛。

晏沉会是他吗？

苏绛河突然感受到一阵揪心，她用力地吞咽下口水，在对话框打下一串文字：你把晏沉的名片推给我，她很快删掉了这串文字。

【苏银河：晏总是个大方的“甲方”。】

发送这句话的时候，苏绛河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把母亲留给自己的小房子填入自己的婚前财产，又核对了一遍协议，她发现高特助那边始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这才品出自己这句话里阴阳怪气，然而话已经不能撤回了。

苏绛河尴尬地把填写完整的婚前协议发回去。

【高特助：收到。晏总希望这几天就完成婚姻登记，而且暂时不办婚礼，对外不会公布对象的姓名，晏总这个人对婚约对象的性格颇有挑剔，所以……】

这位高特助意外的诚实，把这些要求公布确实有助于进一步的“利益交换”。

苏绛河并不排斥晏总提出的条件，不如说就她个人而言，自己也希望能“隐婚”。

可为什么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是因为晏沉的眼睛很像他吗？

如果，存在万分之一的可能，晏沉真的是她不告而别的竹马，自己该作何反应？

该生气、难过、还是庆幸？

【苏银河：这些我都没问题。我这里有一些困难，不知道晏总能不能为我解决？】

她忍不住贬低自己，居然这么快就适应了现实又势利的人设，提起要求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高特助：跟苏总的债务有关吗？您放心，晏总愿意为您承担您父亲的债务。】

【苏银河：高特助你误会了，我签署了放弃继承权的协议，但是我父亲的债务已经有讨债公司入场了，讨债公司的人打扰到了我的日常生活，我希望晏总能帮我解决一下。】

苏绛河将这几天被跟踪的情况大致描述了一遍，高特助很快回复了一个“收到”的表情，表示会马上跟晏总反映，末了还确认了一遍。

【高特助：您真的签署了放弃的协议？】

苏绛河把公证过的协议找出来拍给高特助。

【高特助：那您在婚前协议中填写的财产是？】

【苏银河：这套小房子是我妈妈的遗产，跟苏兴邦没有半点关系。】

【高特助：我知道了，令堂的事我很抱歉。】

能做到特助那个位置的都是人精，苏绛河希望他能从对父母不同的称呼中发现些许端倪。

凌晨两点四十，一个人理应熟睡的时候，苏绛河敲定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银河宝OS：晏沉，一款大方的甲方爸爸。

沉哥这波属于趁虚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