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翠和白姬花一样不解。

尹志高哆哆嗦嗦跪着，再说不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又将手伸向李老头，“阿公，阿公救我！！”

李老头慈祥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忍，颤巍巍抓了把孙女的衣袖。

李翠看着爷爷，又看尹志高后面两位壮汉，随后无奈，“他做了什么，要二位如此待他？”

两个壮汉又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位恶狠狠道：“你不必管这么多，今日我们必要这畜生死了才好！”

“你既不说缘由，我也不问，但若我今日非要留下他，该如何？”

李翠站在台子上，光从天井直直打在她头顶，却掩不住她那张夺目的脸，倒让她平添了一份光芒。

两个壮汉再互相看，同时道：“今日他必死！”

这反应，事情看起来便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但李翠又争取了一下，“他既如此求我，我便再管管，”她含笑问两位壮汉，“不知我拿我今日所赚银钱赎他，二位可放过他？”

这话一出口，台下众人齐齐唏嘘，白姬花旁边那个酒客又道：“翠儿姑娘今儿出得早，怎么也得十两银子了。”

“就是，怎么为个男的如此？！”

“不过都这么求了，翠儿姑娘又是个心善的，也难怪了。”

旁边的几个酒客也附和。

“你那点银钱，赎他？！”那个厉害些的壮汉冲李翠吼。

“我说小哥，既然你也说不出这位公子做了什么事，翠儿姑娘也愿意赎他，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吧。”

二层围栏边走过一个胖子，他穿着一身明黄色衣服，油光满面的，说出的话中气十足，倒没什么油性。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小厮，一看便是个大族子弟。

“三城主家少爷？！”

“大家都说这少爷是个酒囊，倒不知还会路见不平呢。”

又是一阵私语。

那两个壮汉见这胖子便做了个礼，对李翠道：“既公子都替你说了话，便交了钱罢。”

一场闹剧到此结束，四下围观看热闹的人们散开。

白姬花无意识往二楼撇了一眼，那胖子看着李翠点头，笑意很深。

李翠便往上做礼道谢。

随后李翠便带着爷爷离开了酒楼，路上二人买了些吃食，便回了家。

白姬花摸摸自己的肚子，她也有些饿了，像是许久不曾进过食。

魏成师一直跟在她身边。

白姬花想起刚来这里时魏成师不在，便问：“一开始你并不在，是没能入记忆，还是入了之后又去做了什么？”

魏成师视线本来放在前面李翠和李老汉身上，听白姬花这么问便低头看白姬花，面上带着笑意，“我来这里后去周围看了看，看我们能离开记忆的主人多远。”

“多远？”白姬花摸摸那摊位上的小糕点，问魏成师。

“试了，离开李翠生活区域二里之外便走不出去了。”魏成师回。

“出不去，是什么意思？”有人骑马从白姬花旁边掠过，她往魏成师旁边躲了躲。

魏成师见状默不作声地将白姬花拉到自己的另一侧，回：“就是会有不可抗的力量迫使我重新回到李翠身边。”

白姬花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她欲要再问，却听到一阵哀求声。

“是您赎了我，就把我留在身边吧，洒扫洗衣做饭，我都可以的。”

李翠家的小院到了，但门口守着个人，是尹志高。

他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白衣，仍旧是跪在地上的。

白姬花终于仔细看了他的脸，哪怕是记忆里，他依旧好看的过人，满身染血，欲语泪流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

只是，白姬花却想起了那个跪在地上发抖的冰雕师傅，当时的尹志高站在上位者的角度，蔑视着一切生命，将他们作为再儿戏不过的玩笑。

真的，莫名讽刺。

这样的记忆，尹志高或许誓死都会守住，怎么可能允许白姬花他们探查。

“我已经帮过你了，你没必要一直缠着我！”李翠没有开门，只站在尹志高身前。

尹志高发现求李翠没用，又想要去攀老者的衣袖，被老者一个闪身躲开了。

李老头再心软，也是跟着孙女走的，两人本就是靠着这点独一无二的乐器演出过活，再要他们养活一个壮年男子，实在是强人所难。

“求您留下我吧，我吃得不多，但琐事都能干。您留下我吧，我要是去了外面，他们肯定会继续追堵我的。”尹志高哭得都流了鼻涕，他只是用手揩一下便继续哭吼。

白姬花都意外，论死皮赖脸，她也有比不过的人。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边冷清的街尾居然已经聚了不少人。

人人都爱看戏，尤其这些就真实存在于市井街角的故事，简直就是没有其他娱乐活动的人们，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李老头看这人实在可怜，拽了拽李翠的袖子，李翠甚至有些气愤，她撇开爷爷的手，开了院门。

尹志高还没被允许，就三五步跑进了院子里。

出门时爷孙俩走得太急，院里还有没晾的衣服，尹志高眼疾手快，三两下将衣服晾好，随后讨功，“您看，我真的很麻利。”

白姬花：“……”很无语，那原本已经干净了的衣裳上面，被染了血迹。

李翠也看见了，她叹口气将门关好，“你若真想留下来，先把这衣服再洗一遍吧。”

尹志高这才发现自己满身是血，尬笑着拿下衣服，一个劲儿的感谢姑娘收留。

后来的记忆走马观花，不过都是李翠和爷爷出门卖艺，尹志高负责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以至于到了后面，李翠甚至都有些依赖他。

一日大雪，三人坐在屋里聊天，老爷子问起尹志高的家乡。

尹志高先是一愣，后道：“乱世里，家早就毁了。”

又是一阵寒暄，李翠和老头子才知道，尹志高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但遭逢乱世，妖魔肆虐，他的那座城最早沦陷。

于是他跟随流民大队一路迁移至此，从那里逃出来的人大多数都死了，不是瘟疫就是被饿死的，能顶到永乐城的人极少。

在城中没有营生，便乞讨度日，但这年下，哪里那么多粮钱供他讨，于是便生了偷盗的想法。

于是惹上了那日那两个人。

李翠和李老头听完都是一阵唏嘘，他们现在完全相熟，甚至都成了彼此信任依靠的对象。

大雪后的一日，尹志高叫李翠一同出门赏雪。

至一处人迹罕至的街尾时，尹志高要去买糖葫芦，但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后来的记忆走马观花，过得飞快，李翠嫁了个好人家，过得太平美好，活至六十岁才寿终正寝。

窒息感传来，白姬花重新醒来，这里是李翠的墓室，李翠还躺在棺材里没醒，她额头出了些虚寒，白姬花伸手帮忙擦了下，没想到人醒了。

“谢谢你愿意让我看完你的一生，只是，我还有问题想问你。”白姬花开门见山。

李翠还有些怔愣，她应该没有去自己的回忆里，只是在白姬花走后睡了过去，做了梦罢了。

她回：“你问。”

“你为什么，要救尹志高？又为什么，要留下他。”白姬花问。

她其实依旧不明白，明明尹志高和她，本身就是平行线，她大可以直接不管。

“我其实说不上来，当时被那两个男人威胁了，我好像是很不满，还有我只要看了尹志高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想救他。”李翠如实回答。

白姬花了然，所以那个时候，尹志高能魅惑人的本事便已经见了雏形。

白姬花没再多问，她匆匆道了谢便出了墓室，她觉得奇怪，但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所以要去问问魏成师，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端倪。

但很不巧，魏成师也无法给出答案。

所以，还是得去尹志高的记忆里走一遭。

他们匆匆告别，被李翠送出了墓外，天朗气清，月明星稀，那些僵尸早没了踪影。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白姬花不敢动，她不敢确认，这些墓地是不是都是‘李翠’和‘尹志高’，于是拉着魏成师一起看。

这里果然不是只有‘李翠’，每一个墓碑上都是不同的人名，白姬花甚至看到了喂喂。

就在两人打算原路返回时，却听到了‘哐哐哐’的金属碰撞声。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雕冰的声音。

二人循声找过去，便在李翠的墓碑前，看到了尹志高。

那个还没拖地长发，不是秃驴的布衣尹志高。

他正在一锤一锤的，敲击着面前的冰块。

入了李翠的记忆，反而一切又蒙上了一层雾，对尹志高的认识又多了一些。

白姬花不确定地开口：“尹志高？”

被叫了名字的尹志高连忙收起击打的锤子，停顿一会儿后像是又想起什么，继续雕冰。

“尹志高？”白姬花不敢一个人往前，她拉着魏成师一起走到尹志高近处，又叫了一遍。

尹志高转头看向白姬花，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雾，迷茫到让人看不清楚，他放下手中的锤子，问：“你，是在叫我？”

白姬花看一眼魏成师，撇撇嘴直接问：“你不在庙里睡着，怎么在这儿雕冰？”

作者有话要说：不晓得会不会有小可爱看到这里，祝你们除夕快乐，新春快乐，健康平安，顺顺遂遂，有钱有闲（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