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尹志高问。

“你不知？”白姬花又往前走了一步。

尹志高一脸迷茫，“不知。”

……

白姬花仔细瞧了眼尹志高垂下的右手，道：“你何必装作不知？你的手指……”她正眼对上他的眼，“从来没变过。”

第一次冰雕状态下的尹志高头被帽子遮挡，但手是被白姬花抓着的，她当时便看到，尹志高的中指是歪曲状态的，就像是蛇走过的路，弯弯曲曲。

而昨晚他看到那位冰雕师傅尿裤子时，仔细擦拭的手指，也是歪曲的。

庙里的和尚，也是如此。

白姬花只知道冰雕美男和眼前人，以及记忆里的人是尹志高，但不敢只通过和尚听到李翠这个人时候的反应，就断定他是尹志高，和尚太聪明，几乎没有什么把柄。

但聪明的人总是会在他习以为常的，最普通的小事中漏出马脚，而和尚单手行礼的时候，用的是右手。

白姬花本就怀疑，走了一趟李翠的记忆，便清楚了。

尹志高的眼睛太有特点了，他无时无刻都在用他那双眼睛迷惑人，他想让人相信时便会露出那种，无意识的、坚定的惑神情。

“哈哈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尹志高完全没有身份被戳穿后的恼怒或者不知所措，他举起拿锤子的右手，仔细观察着，不知道是在看手，还是在看锤子。

那种魅惑人的状态…又回来了。

如果这种状态可视，那尹志高周身应该萦绕着浓重的魅气。

“我在过去，见到你了，”白姬花抓谨紧魏成师衣袖，摇了摇头，平静开口，“见到了，关于你和李翠的过往。”

尹志高原本看手的动作一滞，眼皮突然掀起，直勾勾看着白姬花，“那就，留在这里吧。”

他刚说完，这片墓地便立时起了浓重的雾气，比前两次的都要浓重，就像是粘稠的棉絮飘荡在空气中。

这些东西迅速蔓延，而那些断手断脚的僵尸就藏在里面咿咿呀呀的叫着。

白姬花突然觉得，这些絮状物很恶心，像是凝固的血液被什么东西漂白。

早被她拿在手中的除妖符中不知何时布满了红色的丝条，她拿出止意再次写了‘筑’。

只见金光闪过，一个能圈下三人的小结界从地下升起。

白姬花看了眼魏成师，她成功了。

其实早在出墓后，两人观察墓碑上刻着什么名字的时候，她便和魏成师商量了，她知道只要揭开了尹志高的伪装，两人便会不安全。

这个和尚山，从根本追溯，其实是除妖符塑造的，那如果要隔绝这些僵尸和雾气，便也可以靠着除妖符。

所以她让魏成师捏了个符，可以短暂的聚起灵力，来筑起这个结界。

他们太早激怒尹志高是不理智，却是此刻的最优解，他们要入尹志高的记忆，必须用另一个除妖符压制他，强制达到目的。

尹志高喜欢伪装，对其循序渐进另想好办法，几乎是不可能的。

“哈，”尹志高不屑一笑，“你把他们挡在外面，也无用的。”

白姬花也学着他一笑：“可是，我只是想圈住你呀。”

她俏皮一笑，有那么一瞬间，像个恶劣的孩子。

随着白姬花最后一个字说完，魏成师的剑已经刺向了尹志高。

只见尹志高一个低头，轻松躲过，缓缓化作冰雕美男的样子，他抬起右手，用中指一弹，魏成师的剑便迸发出冲天寒气。

“极北寒冰？”尹志高发出疑问，“极北寒冰早在百年前就被冉遗王送了人，怎么在你手中？”

“只是恰好得了。”魏成师答得温润有礼，但剑已经刺向了尹志高。

白姬花这才看清，魏成师这把剑，通体透亮，又往外散着寒气，仅仅看起来，就比那些冰雕冷。

尹志高侧身躲过，却被寒气伤极，半边脸都结了一层霜，拖地长发直接被冰冻住，如果此刻上手一折，或许就会断了。

尹志高这才有些急了，“你就是他吧？消失了百年，又出现了。”

他虽然是在和魏成师说话，却整个人瞬移到白姬花面前，“能用除妖符的人，都是主动献祭自己据守一方的人，你却随意走动，又和他在一起，你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便被魏成师一剑戳中肩部，寒冰从剑中蔓延，他的脸便被冻住，说不出话来。

白姬花迅速扎破手指欲要上前入记忆，尹志高却一瞬之间消失不见，只剩下举着手指头的白姬花和举着剑的魏成师面面相觑。

“人呢？”白姬花眨眨眼，问魏成师。

魏成师也处在茫然中，“不知啊。”

“快追！”白姬花说着就要跑，却被结界弹了回来。

忘了，还有结界。

计划万无一失，按理来说尹志高是敌不过除妖符的力量，怎么跑了？

不过，白姬花往结界外看去，那些僵尸和白雾都消失了。

看起来尹志高受伤还是严重的，不然他的力量不会消失。

魏成师忙解了白姬花身上的聚灵符，除妖符筑起的结界便自主消失。

只是，两人看着冰雕墓林，只剩茫然。

“或许……还有办法。”白姬花道。

“什么？”魏成师的剑早收了，他抱臂而立，高马尾垂在肩侧，低头看白姬花。

白姬花没有立刻回应，她只看着尹志高雕到一半的‘李翠’。

魏成师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冰雕？”

白姬花立马露出个欣慰的表情，“很好嘛，我俩有默契了。”

他们说的是带他们入梦的，尹志高的冰雕。

只要是和除妖符扯上关系的，他们的记忆便都会被储存，白姬花便也可以都看到。

李翠能在下面的棺材里听通过自己的冰雕听到白姬花说的话，那尹志高的冰雕，自然也会储存一些他的记忆。

虽然可能并不全面，但这个冰雕很显然是为了李翠雕的，那关于李翠的记忆，应该也是被一同承载了的。

其实白姬花不确定，但有总比没有好，试试就知道了，显然，魏成师也是这么想的。

冰雕在送两人入梦后就走了，大概是又重新回到了源头，于是两人便沿路回去，果然，在梦的出口处找到了冰雕。

但他们没看到晏负，魏成师说梦是实地，但这实地被造梦人建在什么地方，那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他俩此刻所处的地方，可能是另一个空间。

这个冰雕就像是一个履行义务的守门兵，看起来没有其他意识，白姬花往他额头一点，两人便回到了过去。

只是，一开始并不是关于李翠的记忆，而是一座城。

这座城比樊城还要繁富华美，孩童玩乐，妇人砍价，和和美美。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礼乐，有几个女子随着音乐起舞，复又走向下一个乐场。

只是……

回忆太模糊，这些人的脸都像是被橡皮擦过但没擦干净。

而尹志高就混迹在那群随乐起舞的姑娘中，手中提着美酒，嘴中合着歌词。

这里，只有他的脸是清晰的。

这场景就像是一个独自清醒的人自声色犬马中舞过，独自观这世间百态，美丽又寂寞。

不过这样的一座城，不过顷刻间，就被一簇簇火球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片废墟。

有孩童从木炭黑灰中起身，走出烟火缭绕。

他的眼中尽是茫然，在满目疮痍里落泪。

他一个个翻过被烧到一半，烧焦的尸体，一遍遍寻找。

最后坐在火光中心。

白姬花看到有棵火木落下，直直砸向那小孩。

突然，尹志高一把捞起小孩，一步步跑出城门，塞到了逃荒的队伍里。

白姬花看到那个掉下的火木砸向了他的手，而压他指头上的，是榫眼。

他们一路北上，走进了属于李翠的城。

只是，他先遇到的不是李翠，而是……很多姑娘。

他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又常年混迹于姑娘群中，很容易得到这些姑娘的芳心。

他带着小孩，专挑好看的富家小姐，从他们那里得了银钱，再送去赌坊。

是的，赌坊。

刚来着座城时，还没有富家小姐供他认识，只有在赌坊，赚到了第一笔来自这座城市的钱。

后来越赌越厉害，那些得来的钱很快输光。

再次走投无路时，常来赌坊的一位小姐，看中了他的脸。

于是，又有了新一轮赌/博的资本，只是这小姐很快腻了他。

他就在起起伏伏里，学会了立生之本——以自己这副容貌，找富家小姐。

直到……

一个单纯善良的大小姐被骗，她的家丁找上门，尹志高才第一次遇见李翠。

或者说，是第一次与李翠面对面说话，因为他观察了很久，这李翠，是他备选的目标。

他还是以他自以为的容貌吸引李翠，却不料，李翠压根儿不爱他的脸。

但他很快又掌握了求生之道——哭。

这对付一个心软的人，简直就是百试百灵的宝藏。

但生活总不会在他找到李翠这个目标后就停下来，他没有钱赌/博，李翠只管他温饱。

而他在火光中救出的那个小孩，被那位富家小姐的家丁抓走。

他拿出在李翠那里拿到的所有积蓄，但家丁不稀罕。

家丁要他拿李翠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