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冠昌和郭出的猎物可能是路过的每一个人；可秦思明的猎物却只有一个。

高振麟先去了金老板家，化好妆，才出门坐上人力车出发。就在路过大莲花池街时，他惊诧地看见站在街边的雷义，目光再一扫，发现不远处还站着另外一个人，却只是个侧影，看不清面目，他便叫车夫放慢了脚步，继续往前走着。

雷义这会儿是左手拿着手套，右手捏一份《大/公/报》，高振麟在人力车上看着，虽看不清报纸上的字，却已察觉出报纸没在雷义左手，情况显然有些异常。

很快，雷义也发现了他，随即佯装伸腕看时间，把手套压在报纸上。

远远地，在人力车上高振麟读懂了雷义传出的讯息，让车夫拉快一点离开了那个地方。

雷义顿时松了口气。

假装站得有点累了，雷义换了个姿势，眼角余光瞥见马冠昌和郭出两人专注看着路过的每一个行人，便悄悄退到一个巷子口，见没人跟上来，撒腿就跑，然后坐上人力车，他也不去梁府街，就径直去了城东东岳庙的附近安顿下来。

趁上午出门买菜的机会，齐淑珍去找了另一个交通员——于和林，代号“二嫂”。二嫂个头高挑，有着一张鹅蛋形的脸庞，脑后梳着个发髻，通身透着很精练的样子。

一见齐淑珍，于和林就说：“现在003有危险，他没有来。”

齐淑珍想了一下，才道：“那就安排他马上去延安。一直有计划让他撤离到延安的。”

“好，我来安排。”于和林点点头，很快又说：“我们要尽快找到林晓楚。”

“这两天就会有消息的。还有，接下来003的工作就得暂时由你担起来了。”

“这个没问题。”于和林笑着应下了。

工作说完，两个人一起出门去往菜市场。

齐淑珍拎着买来的菜回到曹家时，曹太太已经带着晨光出门了。这会儿，整个曹家只有她一人，她便上了楼，打开曹茜茹的卧室门，径直走到窗户下面的桌子前。

这张书桌是两头沉的那种样式，上面一排三个抽屉，左右两边桌腿上还各有上下两个，加起来总共有七个抽屉，但其中只有中间和右边最上面那个是上锁的。

齐淑珍知道曹茜茹近期的文件一般都放在中间的那个抽屉里，她掏出早就配好的钥匙，开了锁，拉开抽屉，拿起里面的文件逐个看，发现这些文件她之前已经交给过高振麟了，便再去开了右边的锁。拉开抽屉里，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卷宗上面赫然写着“关于林晓楚以及陕西站的情况汇总”，这让齐淑珍惊喜万分。

她翻开一看，里面有林晓楚最新的口供，还有一份陕西站安排林晓楚的计划。她这才知道，原来此人被转移到了陕西站。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齐淑珍甚至没再继续往下翻，赶紧锁好所有的抽屉，离开了曹茜茹的卧室。

把卧室重新锁好下了楼，齐淑珍看曹太太还没回来，就打电话给高振麟：“我是老家来的人，双木先生现在陕西，你去找他取老家给你捎的东西。”

高振麟闻言心里一阵惊喜，忙答道：“我马上去。”

齐淑珍挂了电话，站在那里想了想自己看那些文件的时候有没有留下痕迹，心里有些不放心，就又打开曹茜茹的卧室，直接走到书桌打开右边的抽屉，查看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留下痕迹，才放心又下了楼。

***

自从上次跟踪无果之后，高振麟一直没再看到林晓楚，现在终于有了确切消息，高振麟心里恨不得马上飞过去锄掉这个叛徒，但他不能贸然行事，想了想，遂决定按兵不动，观察几日再行动。

两天后的晚上11点，西安站夜深人静。

透过窗户往外查探，高振麟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便提着装了电台的行李箱出了西安站大门。

一直走到路口，才看到有辆人力车。他坐上去对车夫说：“去梁府街。”

两人一车，“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静夜里格外的响，让高振麟忍不住想起了和杨红叶在北平时的某个晚上，两个人并肩在西四的街道上走着，虽然是在同样寂静的夜里，却因为内心燃烧着的激情，完全没有此时的孤寂感。

不知道此刻，杨红叶和晓光是不是梦到他了呢？

走到西北七路，距离梁府街还有一段路程，他下了车，由南往北走着。一边走，一边暗中观察是否有异常情况，直到走到梁府街的街口，他确认无人跟踪，才走进去敲36号的门。

没一会儿，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鹅蛋脸的妇女，看见高振麟，和他对了暗号，确定没错后，把他让进屋。

鹅蛋脸自我介绍说：“我叫于和林，你以后可以叫我二嫂。”

高振麟打开行李箱，把里面的箱子放到桌上，说：“这就是那个电台，是目前国内最好的。”

二嫂招呼他坐下谈，俩人隔桌相对而坐，二嫂拎起水壶倒茶，说：“今天003没来。”

“我路过大莲花池街看见他被人押着，但是他发出了危险的信号。”高振麟说，“这贾波没了，下一个该轮到林晓楚了。”

二嫂头也没抬：“他早就该死了。这个叛徒！我是上个月才来西安的，因为他的叛变，这边的情报线遭到了破坏，所以上级派我过来。”二嫂说着，示意高振麟喝茶。

“我也是因为贾波和林晓楚的叛变才从延安来协助‘古城’的工作。”高振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不过很解恨的是，贾波已经被我锄掉了，现在轮到林晓楚了。”

***

西安的接头地点被迫变更，而北平的高亚麒也被老徐约到了一个新的见面地点：来今雨轩。

从承德回到北平四天后，老徐才打电话给高亚麒，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这个地点有些奇怪，既不是燕山旅社，也不是见微书店，这让高亚麒多少有些疑惑。

然而对于老徐来说，却有他的道理。他向来对和高亚麒见面是存了几分谨慎的，虽然高亚麒倾向于共/产/党，可是这倾向的程度有多少就不好说了。在回北平前，他曾和王忠林联系过，得悉那批物资被顺利运到了延安，高亚麒还去西安见到了高振麟，他内心还是挺高兴的。

但同时，他也有个疑问：高亚麒是如何经过日本鬼子的检查站的？

对此疑问，王忠林也颇有同感，所以一见到自承德返回的老徐，俩人就聊起了此事。

两人并肩走在小西天的牌楼下面，老徐说：“出发前，我问过高亚麒，他说是拿了北平宪兵司令部写的纸条，以往都顺利通过的。那这样看，高家和北平的日本宪兵司令部是有联系，甚至可以说是来往密切。”

“对。说白了，高家涉嫌就是汉奸。”王忠林说着，抬头看了看前方，又道，“可是我又琢磨，这北平城里多少有钱人都是和日本人有来往的。”

老徐点了点头：“高家的社会情况很复杂。”

“不但很复杂，而且很投机。和日本鬼子、国民党有来往，现在通过我们和共/产/党也有了联系。”王忠林说着摇了摇头。

“我们对高亚麒要求加入共/产/党这件事怎么处理？”老徐又问起这个老问题，“毕竟，他为咱们也做过不少事了。”

这也正是几个月来一直纠缠着王忠林的问题，他虽然感激高亚麒做的贡献，但还是觉得高亚麒入党的时机并不成熟，且明显带有一定的目的性。

王忠林停住脚，视线停留在前方一棵树的枝杈上，想了想，转身对老徐说：“等会你们见面，高亚麒若再提及此事，你就说组织还要考察他。”

见老徐点头，王忠林又说：“小谢的见微书店，我个人建议不再使用，让他尽快关门。”

“怎么，有何不妥？”老徐满脸疑惑。

“那书店往来的人过于频密，而且人杂，最近风声有些不对，我担心出事。”说完，王忠林抬脚继续朝前走。

老徐也跟着朝前迈步：“嗯，关掉之后再另外找一个地方开吧。”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块儿，见微书店做联络点已经有段时日了，说不定哪天就会暴露。

给高亚麒打完电话不久，老徐收拾了一下，就依约来到中山公园旁边的来今雨轩茶馆，这里是他们见面的新地点。

刚坐下还没来及叫小二，高亚麒就进来了。老徐见他气色很好，脸上也挂着笑，想必这段时间过得很愉快，便也跟着面上一派轻松，招手叫了小二，俩人各自点了一碗茶和一盘瓜子。

老徐低声问起运送物资这一路的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吧？”

“去的时候一路顺利，回来时遇上了土匪。”

老徐一听，把身子靠向桌子，关切地问：“没交火吧？”

“没有。”高亚麒摆了摆手，道，“就是把伙计们的家伙给留下了，还有一辆马车加上一匹马。”

“那后面没再出状况吧？”

“您就放心吧。后面都是常跑的道儿了，还能出啥状况？”

正说着，小二送上来茶和瓜子，两个人暂歇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