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十三将 > 第313章 君臣之礼

第313章 君臣之礼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钟一山大婚之后,再入朝堂。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对决的第一战,会发生在朝堂上。

然而没有,平静的朝堂连一丁点儿水花都没浪起来,唯有几位大臣上了几道无关紧要的折子,不痛不痒。

下朝之后,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出皇宫东门,看队形就能分辨他们各自的排位跟战队。

此刻他们议论的焦点只有一个。

上朝时,皇上跟钟一山有没有对视过……

御书房。

钟一山下朝之后便被丁福‘请’来这里,周皇已然端坐其内。

待钟一山走进去,丁福自外面带紧殿门。

里面,只有周皇跟钟一山两个人。

气氛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充满火药味儿。

一身龙袍的朱元珩,正端着丁福刚刚沏好的茶,细品。

钟一山于龙案前拱手,“臣,拜见皇上。”

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再无亲情可言,唯一的关系,即君臣。

还是君先不君,臣不必臣的关系。

周皇不语,钟一山亦未长时间保持拱手的动作。

温去病说的不错,既然已经做好分庭抗礼的准备,那便无须卑躬屈膝。

敞开门,讲的是君臣。

关起门,讲的是条件。

见钟一山身姿傲然站在那里,周皇缓手搁下茶杯,龙目微抬,“你终究,还是没有交出兵权。”

“皇上终究,逃不过帝王无情的悲剧。”

钟一山淡漠看向那个穆挽风曾经敬重敬仰的帝王,曾经有多敬重,现在就有多失望。

面对钟一山的嘲讽,周皇淡然一笑,“推己及人,你会比朕做的更无情。”

“若有机会,我倒愿意一试。”钟一山也不客气,他本就不是来跟周皇客气的。

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周皇龙颜微沉,“你果真想造反?”

“造反的人已经被皇上特赦了。”钟一山指的是顾清川。

周皇长声叹息,“一山,你应当知道,朕不会害你。”

“那是皇上还没找到机会。”

钟一山冷笑嘲讽,他看透了眼前这位帝王,“倘若金銮殿上我真嫁给舒无虞,皇上害我时又该说什么?说穆挽风的下场难道只是别人的错?说她拥兵自重不懂得放手?还是说她不识时务,皇权威严不容侵犯!”

周皇皱眉,“钟一山,这话重了。”

“重的还没说。”

钟一山并没有上前一步,他不必咄咄逼人,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曾经的血泪,“敢问皇上,皇权威严为何不容侵犯?朱裴麒心胸狭窄,诛杀忠臣,五十五户寒门士族,百余军中将士,这些话我说的嘴皮子都磨出茧子,你们听的都已经不厌其烦,可是身为帝王,皇上真的有把这句话听进去?皇上当真在乎他们的死?”

“朕在乎。”朱元珩从不否认自己是位明君。

“亡灵在天,皇上说话可要三思。”

钟一山挺直如松柏,威严站在朱元珩面前,那般气势,那般睥睨天下的神情,落在朱元珩眼中,生出忌惮。

“钟一山。”

“皇权威严,舒无虞的威严,便是于皇祖母延禧殿外踢门板?皇上可问过他,脚有没有疼?”

钟一山终是上前一步,眉目凛然,“君,是臣之君,臣枉死而君无动于衷,那臣,要君何用!”

啪……

朱元珩怒拍龙案,盛怒而起,“钟一山,你终于在朕面前说出心里话了?”

“我终于被皇上逼迫到这种境地,您可满意?”

钟一山傲然直视眼前这位代表绝对权势的帝王,“如果在皇上眼里,五十五户寒门士族,百余军中将士的命都不及一个皇上刚刚找到的小皇子,如果臣之忠诚亦不及皇上藏在心里的私欲,那皇上告诉臣,钟一山该如何?”

钟一山抬起手,遥遥指向朱元珩胸口,“臣何罪,能让皇上如此不择手段逼臣卸掉兵权?”

朱元珩额头青筋暴起,他从未发现自己的外甥说话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钟一山不是肆无忌惮,他要先声夺人,他要将自己的委屈跟无可奈何,全都说出来。

之后,再谈条件。

他要让朱元珩知道,纵然臣反,也是君不仁!

御书房里骤然沉寂无声,一直守在外面的丁福有好几次都想冲进去,最终没有。

龙案后面,朱元珩缓身落座,“一山,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曾,铭记于心。”钟一山敛眸应声。

“呵。”

朱元珩长吁口气,算是将刚刚的火气硬咽下去,“朕想知道,你意欲何为?”

“这也是臣很想知道的事。”钟一山总不会先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周皇到底还是帝王,他不必在‘先后’这种事情上太过计较,他缓缓靠在龙椅上,龙目渐渐温和,“一山,朕可不可以与你达成一个共识,这大周的江山,来之不易。”

“臣经历过,知它不易。”钟一山并没有反驳。

朱元珩终是不能像看待一个孩子那般,看待眼前的钟一山,哪怕是玉树少年,钟一山也已经站到朝中许多重臣之上,足够与他谈条件。

“既是来之不易,任何动摇大周根基之人,都是千古罪人,朕不想做这个千古罪人。”周皇肃然看向钟一山。

钟一山却是不语,他在等周皇接着往下说。

“纵然朕与你在某些事上有分歧,却非不可调和,朕不想因一时之怒做出让朕后悔之事,是以对于那些分歧,我们可否坐下来,认清它,解决它。”

“皇上以为臣与皇上的分歧,在哪里?”钟一山没有反驳,纵然他对周皇不满,可对大周的感情不容置疑。

青山处处埋忠骨,如今这太平盛世是多少将士浴血奋战的换来的,他怎敢轻易动摇。

“太子之位,顾清川。”

朱元珩直面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一山,说出你的条件。”

“臣对昭阳王并无恶意,皇上立其为储君亦天经地义,前提,他的身份必要令臣信服。”钟一山字字珠玑,淡漠开口。

周皇皱眉,“滴血认亲还不足以令你信服?”

“皇上又何必自欺欺人,滴血认得了亲么!”钟一山显然也对这种方式十分不屑。

“那你要如何信服?”

“臣要亲自查,只要臣能查出舒无虞不是当年小皇子,皇上纵然不追究他欺君之罪,亦当废其昭阳王爵位。”有些事,早在喜床上时钟一山便想的清楚且彻底。

嗯,他在床上基本不用自己动……

周皇皱眉,片刻后颌首,“好,只要你能证明昭阳王是假,朕愿下罪已诏,可若他当真是朕的皇子,你又当如何?”

“查清小皇子之身份,难道不是一山在替皇上办事?”钟一山勾唇,微微挑眉。

周皇深吁口气,“顾清川已无封地,你又在朕面前那般羞辱他,还不够?”

“怎么能够。”钟一山神色瞬间转凉,“他必须要死。”

面对钟一山眼中决绝,周皇面色亦冷下来。

御书房的气氛时起时落,守在外面的丁福,那心脏也跟着上上下下的不消停。

大周的根基,全都掌握在里面那两位身上了。

纵然是个太监,半生不曾离开皇城,丁福仍盼国泰民安,他自小受过战乱的苦,知道那是怎样一副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

终于,在气氛降至冰点时,钟一山再度开口,“皇上若有意偏袒顾清川,臣不服,若皇上真想保下顾清川的命,至少要让臣觉得不那么委屈。”

周皇龙目微沉,“你要什么?”

“大周第一神侯。”

钟一山作为镇北侯府嫡子,按道理自可顺位下来成为镇北侯,但钟一山所求,却是四侯之首,而非四侯之一。

四侯之首,可控四侯,调派四侯府兵,四侯尽归其麾下。

纵然皇权至上,但四侯亦要对第一侯,绝对忠诚。

自大周开国至今,第一侯设其位,却无人在其位过,毕竟得其位者必是皇权最忠诚的守护者。

彼时有过这样殊荣的人,唯独一字并肩王,诸葛寓。

然而可以与帝王平起平坐的诸葛寓,最后也逃不过满门抄尽,斩首示众的悲惨下场。

高处,不胜寒。

朱元珩震惊看向眼前少年,龙目深幽,“第一神侯?”

“这是臣的底线。”钟一山言辞坚定,言辞中绝无相商可能。

周皇皱眉,“若朕不同意……”

“顾清川必须死!臣,有的是办法让他死无全尸。”钟一山直面眼前这位帝王,既然走到分庭抗礼的地步,大家都不必客气。

他不怕周皇拒绝,这江山纵是百万将士尸骨堆筑,可到底还是朱家的江山。

“一山,你在为难朕。”朱元珩最初之意是想削弱钟一山兵权,现在非但没能削弱,还要在钟一山身上加持‘第一神侯’的爵位,这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赔了夫人又折兵?

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日皇上借一山之手欲铲除顾清川时,臣虽未言明,可皇上想必也能猜出来,鱼市食岛馆与臣关系密切,皇上既知此事,又何必要丁福去邀食岛馆的天一公子呢,这里臣不妨问一句,是丁福想要见臣,还是皇上想要见臣?”

周皇,大惊……

朱元珩一直都知道钟一山很厉害,可在他的认知里,所谓厉害不过是翅膀硬。

只要他能逐一断其羽翼,自然就能削弱钟一山与之抗衡的资本。

是以,昨日他命丁福接触鱼市食岛馆,希望食岛馆可以弃暗投明。

当然,在去食岛馆之前丁福去过慎刑司,朝中有谁不知,食岛馆背后在朝中的金主是逍遥王。

丁福去时逍遥王正在慎刑司里指挥几个嬷嬷打扫刑室,不管是陈旧刑椅上变黑的血迹,还是刑架铁链上的绣渍,都要擦、干、净!

是的,哪怕当日皇上盛怒将其押入慎刑司,慎刑司里也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关押这位当今皇上最宠着的弟弟。

是以,只要朱三友不出慎刑司大门,他在里面干什么都行。

朱三友也没有为难丁福,直接告诉丁福食岛馆真正说了算的人,是一个叫天一公子的人,他就是个幌子。

丁福随后离开慎刑司赶去食岛馆,见到林飞鹰。

与朱三友说法一致,林飞鹰不能作主,是以丁福便与林飞鹰约定,三日后再见那位天一公子。

现在,怕是没这个必要了。

面对钟一山再一次亮出底牌,周皇沉凝片刻,“当初若非穆挽风,你也是个人物。”

“不管是元帅,还是臣,所求从来都是一个安稳。”钟一山淡漠开口,他在等朱元珩点头。

最终,周皇答应了钟一山的要求。

只要钟一山能拿出确凿证据,证明舒无虞不是小皇子,他即下罪已诏,同时他会下诏封钟一山为大周第一神侯。

作为回报,钟一山不会挑起朝中内斗,且不能在这段时间对昭阳王跟顾清川下手,大家相安无事。

不管如何内斗,总不致叫他国钻了空子。

钟一山在御书房里足足呆了半个时辰,待他离开时,殿前顾清川正候在石阶上。

看着迎面而至的钟一山,顾清川嗤之以鼻,“本王若早知道对面的真正敌手是温去病,局势断不会如此,钟一山,你倒是找了一个好的靠山。”

钟一山未下台阶,居高临下,“那王爷为何没早知道?”

“钟一山,你别得意!”顾清川寒声低吼。

“王爷不知道,本帅却知道,王爷找的靠山,会不会太远了些……”钟一山身体微朝前倾,气势逼人。

顾清川神色骤寒,“你是何意?”

钟一山冷笑,之后绕身走下石阶,飒爽而去。

看着钟一山的背影,顾清川暗自心虚。

他知道了?

“颖川王,皇上在里面等着呢。”丁福见钟一山走远,这才上前提醒。

顾清川主动来找周皇,无非是想试探周皇对于钟一山的态度,他们于朝堂上没战起来,顾清川表示很失望。

除此之外,顾清川又有实质上的建议,一是钟一山的兵权,二是太子之位。

周皇何尝不想卸了钟一山的兵权,又何尝不想快些立舒无虞为太子,可是不行。

他与钟一山刚刚有过君子之约,真相大白之前,谁也不可有任何异动。

只是不管顾清川,还是钟一山,甚至是周皇自己都知道,这所谓的君子之约,只是在提醒彼此,别做的太过分。

谁会不异动?

只看谁高明……

幽市,天地商盟。

三天三夜没离开喜床的温去病,此刻坐在天地商盟二楼雅间,有些恋床。

不是椅子不舒服,而是椅子上没有媳妇。

冷。

“盟主,你找我?”

颜慈前日与鲁管家推杯换盏,喝到尽兴时互相交流了一下经验,偶聊到工钱的话题,鲁管家说他的工钱从主子第一次扣,前前后后涨涨罚罚算下来,叩到未来三十年,如果他能咬牙活到古稀,还能看到工钱。

鲁管家是个厚道的人,他知道毕运的工钱扣到死后一百年,颜慈扣到死后七十年,所以他没问。

反倒是颜慈很惊讶,特别不敢相信的问鲁管家,工钱还有涨的时候?

鲁管家告诉颜慈一个秘密,涨工钱这种事,你得自己争取!

颜慈回到天地商盟之后,觉得鲁管家的说法十分有道理,是以此刻看到自家盟主,颜慈时刻酝酿。

“天地商盟供应幽市各个商铺的存货,还够支撑多久?”温去病暂且克制住自己念念不忘的媳妇,肃然看向颜慈。

“回盟主,半个月。”颜慈据实回道。

温去病沉思片刻,“马上传令下去,自收到消息那一日开始,天地商盟所有海货皆‘由韩经吴’入梁国,按底价售给孙记货栈。”

颜慈以为自己听错了,“盟主,那……那幽市商铺半个月后,断货了啊!”

“天地商盟将按每月纯利两倍,无尝给他们一笔银两作为补偿,期间愿意离开幽市者,天地商盟绝不干涉。”

温去病这三天三夜没有动脑子,但在决定抢亲之前,他早把一切事都安排好。

他想的很清楚,这一次,他要与媳妇共进。

无退!

颜慈自为天地商盟大管家以来,还从来没有收到这样的指令,只赔不赚,天地商盟这是要亏多少!

“盟主,这……”

“所有天地商盟的伙计愿意留下者,预付五年工钱,不愿留下者,给他们十年工钱作为补偿,随时都可以离开。”

未及颜慈开口,温去病又道,“幽市商铺有三成并非在我天地商盟进货,这三成商铺接下来每个月纯利不足上月者,皆按上月纯利补齐,想要离开者,幽市同样不阻,且退回一年租金。”

“盟主,你这是要干什么啊!”颜慈知道自家盟主入金銮殿抢亲这件事是大事,可他没想到这件事直接导致的后果会这样严重。

“有句话你且替本盟主传下去,本盟主便是倾家荡产,也决不会叫曾经信任天地商盟的任何一个人,受半分委屈。”

温去病生于皇家,长于皇家,他太了解皇家行事之狠辣跟决绝。

周皇既知天地商盟是钟一山背后靠山,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等着朱元珩背后插刀,他不如先摆明态度,以倾家荡产之姿态,淡然面对即将迎来的暴风雨。

就好比一条大鱼,它知道有人会在它身上落网且逃不掉也不想逃,怎么办?

把肉分割出去收买人心,只要人心不散,天地商盟这条大鱼在哪里还不东山再起!

温去病是个抠门儿的世子。

温去病亦是个有格局的世子。

钱是好东西,但钱是人赚的!

只要攥住人心,何愁钱路无门。

哪怕颜慈也明白其中道理,可是境界还是没到,“盟主,您可得三思,若照您这样做,天地商盟支撑不了半年……”

温去病眉目淡然,薄唇微勾,“成败只在三个月内。”

“老奴不懂,既是成败未定,盟主为何要做的这样决绝?万一夫人赢了……”

温去病觉得‘夫人’二字甚是顺耳,于是破天荒与颜慈解释,“本盟主现在所做的一切,是让周皇明白,天地商盟已然做好随时撤出大周的准备,哪怕千金散尽,我天地商盟亦坚决站在钟一山背后,决不回头。”

简而言之,天地商盟这般举措,是在钟一山通往成功的道路上铺了一块砖。

温去病不敢保证这块砖,一定会让钟一山成为最后的赢家。

但他一定要为媳妇铺这一段路!

颜慈太了解自家盟主了,但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十次有十次不会改变主意。

“盟主,老奴有一事不明。”

温去病挑眉,“何事?”

“为什么人家娶媳妇都是锦上添花,盟主你娶媳妇却是倾家荡产?”颜慈不吐不快。

温去病没想过人家,他只想过自己,“本盟主娶的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媳妇。”

“为何老奴没看出来?”颜慈心疼,天地商盟倾注他太多心血,他这辈子无妻无子,天地商盟是他的家,他舍不得。

“因为那不是你的媳妇。”温去病回答到这里,唤了一声,“颜慈。”

“老奴在。”

“知道为什么鲁管家的工钱才扣到三十年,而你却扣到死后七十年吗?”温去病挑眉。

颜慈迅速收起悲伤,“因为盟主偶会给他涨工钱。”

“那你知道本盟主为何会给他涨?”

颜慈抬头,他很想知道答案,“为什么?”

“因为阿山时常会在本盟主面前提起鲁管家的好。”温去病瞧了眼颜慈,“爱屋及乌,阿山说谁好,本盟主就会觉得谁好,谁好,就涨谁工钱。”

颜慈大骇,鲁管家狡猾!

“颜老,我知道你舍不得天地商盟,我也舍不得,本盟主那么爱钱,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丢过钱,可为了阿山,我抛万金竟然没有觉得心痛,求你成全。”

温去病亦从来,没有这样与颜慈客气过。

颜慈扑通跪地,眼中含泪,“老奴这就照盟主的意思办!”

“去吧。”温去病挥手。

待颜慈退至门口,温去病突然说了一句话。

一句有可能是他对自己说的话。

本世子的媳妇,不会输……

皇城一时风云变,可在局外人看来,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去,日子没有不同。

至少对于重返皇城的婴狐来说,他根本没看出来现在的大周皇城,一团乱麻。

婴狐回到皇城后已是半夜,他没去找钟一山跟温去病,而是回到自己在皇城的宅子,他着急想见红娘,求证一件事。

未曾想,待他入宅时,房间里的灯竟然是亮着的,丑时三刻啊!

门启,婴狐一身风尘仆仆走进内室时,看到了红娘。

红娘还是那个红娘,一身色彩明艳的七彩罗衣,内着碧色抹胸长裙,腰枝如细柳,长发以珠串绕起,有几缕自额间直垂下来。

红娘臂间依旧套着十几个锡品琉璃臂环,腰踝亦系着栓有紫色铃铛的银链子。

亦如初见。

婴狐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婴狐。

如果不是推开木门的声音,红娘甚至没感觉到有人来。

现如今,天狼内经已达第四境的婴狐,她的白绸可是绑不住了。

欣慰中,亦有失落。

孩子大了,她老了。

“红姨你咋还没睡?”婴狐就从来不会想那么多事儿,满心欢喜坐过来,直接拿起筷子夹起桌上备好的膳食。

膳食还是热的。

“睡不着,想弄几个菜自己小酌,还没喝少主就回来了。”作为天道府的府君,红娘自然知道婴狐的行踪。

此刻红娘说话时目光落在婴狐身上,尽是宠溺。

她忽然想到了婴狐的母亲,如果他的母亲可以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好。

“红姨……”婴狐提着瘪肚子赶了两天两夜的路,这会儿嘴里塞的满满。

红娘蹙眉,“咽下去再说话。”

婴狐急忙嚼两口,“红姨我遇到鬼了!”

红娘不解,“什么?”

“我遇到鬼了!古墓那只!”

听到‘古墓’二字,红娘脸色阴冷,“你这句话若叫主公听到,可能会打死你。”

婴狐呶呶嘴,“我又没说错,早在八百年前我就在心里给他立好牌位了……红姨我是不是很孝顺!”

红娘低头,孩子大了,打不过……

“往下说。”

婴狐夹了口水晶肉片搁进嘴里,鼓着腮帮看向红娘,“那鬼居然去了蜀西,红姨,他居然敢离开古墓?他不怕别人觊觎他圣主的位置了?他是怎么想开的!”

气氛,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沉静,冷肃。

红娘终是叹息,“少主,你心里……还是在乎的是吗?”

婴狐提着筷子的手停滞在半空,片刻后落下去又夹了一块肉,“我什么都不在乎!”

“主公的确在你娘亲失踪之后没有去找,一连五年没有离开古墓,他只是……”

“红姨。”

婴狐突然撂下竹筷,身形挺直,眼睛紧紧盯住对面的红娘,“可以,不说了吗?”

从来没有看到婴狐这般正经的神情,红娘一时心痛,“吃饭。”

婴狐复又低头,眼底那抹绝望跟悲凉一瞬间消逝,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红姨,钟一山嫁给温去病了,我想送给他一份大礼,你说送什么好?”

红娘故意敛去眼底那抹心疼,“钟一山现在缺的东西,是底牌。”

曾几何时,红娘以为婴狐不在乎,好像自他懂事伊始,从来没有在人前提起过‘娘亲’这两个字,每日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看起来跟别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

直到七岁那年,她无意中发现婴狐在一个特别隐秘的地方藏了一个盒子,那盒子里装的是一颗紫色的明珠。

她亲耳听到小狐狸趴在地上,将那颗明珠捧在手里,跟它说自己所有开心,跟不开心的事。

那时她听的清楚,婴狐管那颗明珠,叫‘娘亲’。

红娘认得,那颗珠子正是主公视作珍宝一般悬在床顶的紫珠,是婴狐娘亲的东西。

红娘在那一刻方才明白,原来主公床顶那颗珠子,竟然不知何时被婴狐给换成假的了。

也是在那一刻,红娘也终于明白,婴狐不提,不代表他不思念。

这可怜的孩子……

“底牌?”婴狐抬起头,狐疑看过去。

“温去病当众到金銮殿上抢亲,且自暴身份,更于金銮殿上与钟一山拜堂成亲,据我所知,周皇是想在当日册封昭阳王为太子,是以大婚所有用度皆是太子大婚的标准,结果被温去病捡了个现成的,周皇能咽下这口气?”红娘不以为然。

“那怎么才能让他咽下这口气?”婴狐特别认真看过去。

红娘笑了,“少主也闯荡江湖这么久了,可有心服口服的时候?”

婴狐对于话题的掌控力之薄弱,那真真是一带就偏。

对于红娘提出的这个问题,婴狐所有注意力瞬间转移,然后果断摇头,“从来没有。”

婴狐所想,便是那日与权夜查跟半日闲一起被烈云宗围剿,最后差点儿死了,即便那个时候,他都没咽下这口气。

红娘自然也想到一处,心里颇为感慨。

婴狐这般血性倒与主公极像。

“周皇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心服口服咽下这口气,但钟一山若有绝对优势可以让周皇吃这个哑巴亏,结果也是一样。”红娘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婴狐仔细想了想,“我想给钟一山一张底牌。”

红娘笑了,“你有什么底牌?”

“我离开蜀西时,五师兄说要把武林盟主的位置让给我,我当时没要。”婴狐又道,“如果对钟一山有帮助,我就要。”

红娘微怔,“黎别奕当真要把武林盟主之位让给你?你觉得那是很小的事?”

婴狐想了想,“五师兄说他们几个关起门来研究了一下,就决定了。”

这是很大的事吗?

红娘,“……”

“武林盟主之位……若少主喜欢拿来玩玩也可以。”

谁不想望子成龙呢!

“不过,江湖与朝堂素来互不干涉,武林盟主的身份可以为钟一山加持助力,大家心照不宣而已,不过就目前状况来看,帮助不大。”红娘说话时,起身收拾碗筷。

婴狐顺手把碗筷交到红娘手里,“那我就去金銮殿上告诉朱元珩,我是古墓少主,他们要是敢欺负钟一山,古墓跟他们没完!”

红娘拖着碗碟的身子猛一踉跄,手里瓷盘险些落地。

“少主你这样,主公可能会疯……”

婴狐恍然,“那我就一定要这么做了。”

红娘真的是,“少主倒是能与周皇表露身份,可问题是周皇可知古墓?再者,古墓里的人若来大周,怎么也要一个月,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黄花菜本来就是凉的。”婴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红娘于是撂下碗筷坐下来,苦口婆心,“远水解不了近火,少主若真想帮钟一山,就老老实实回到雀羽营,从现在开始,少主明里是雀羽营主帅,暗里是武林盟主,再往暗了说你还是古墓的少主,不管哪个身份,钟一山总能借到力。”

婴狐想了想,觉得对,“红姨。”

“什么?”

“我回来时听说范涟漪生下一个男孩儿,叫都义,我想送那娃见面礼,你觉得送什么好?”

婴狐瞬间转换话题,红娘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她还不确定自家少主会不会把古墓的事抖落出去!

“你想送那娃什么?”红娘挑眉。

婴狐想了想,“金银珠宝可能有点儿俗,我想送他一碗血……”

红娘崩溃……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