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钟弃余答应危耳求亲那日起,危耳当即就想选个黄道吉日把亲事办了。
可他翻来翻去,最近也要下个月初八。
这才当月中旬,还要等差不多二十日。
等不起,好着急。
好在钟弃余倒不在乎什么黄道吉日,她与危耳说的清楚,他们哪日大婚,哪日便是他们的黄道吉日。
危耳一听茅塞顿开,当下安排管家迅速准备大婚一切用度。
布置喜堂,定制喜服,还要广发喜帖。
危耳私下吩咐管家,这场大婚能办多盛大就办多盛大。
他要让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他危耳娶妻,钟弃余是他危耳明媒正娶的发妻!
此刻钟府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来。
危耳先行下车,之后小心翼翼扶着钟弃余一并走下来。
府内管家见状,即刻命人到后宅禀报。
待二人入府到正厅,虚空琢亦扶着钟长明走出弯月拱门。
厅内,危耳看到钟长明时不自禁站起身过去,与虚空琢一并搀扶,脸上讨好意味甚浓。
待钟长明落座,虚空琢本欲走到自家主子身边,可他却在迈步时强行忍住,站在原地不动。
钟弃余心思细腻,她看到了,却未言,“兄长近日可好?”
生死走了一遭,钟弃余活的越发通透。
过往恩怨皆逝矣,她想换个活法儿了。
“好,为兄近日很好!”钟长明顺着声音转动脖颈,那双眼虽看向钟弃余隐隐闪光,却毫无焦距。
伍庸曾说过,钟长明是否复明,得看机缘。
“兄长在上,请受妹婿一拜!”
危耳着急认亲,正欲跪拜时却被钟长明摸索着拦下来,“危将军且慢。”
气氛一时凝滞,不管是钟弃余还是危耳皆是一愣。
“危将军这声兄长叫的尚早,你若想娶吾妹,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钟长明缓慢扭转身形,面向眼前危耳,“长兄如父,你若想求娶小妹,得我这个兄长点头才行。”
危耳自是挺的笔直,狠狠点头,“兄长无论有任何要求,危耳必能做到!”
“吾妹自小在清奴镇受苦,受人冷落受尽白眼,吃不饱穿不暖……她入皇城又经历太多惨事,这都要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无能,我非但不能为她做些什么,还要劳烦她时时惦念照顾……”
钟长明说到此处,声音哽咽,眼眶微红。
“兄长……”钟弃余轻声唤道。
钟长明抬手,示意钟弃余不要说话。
他缓缓站起身,虚空琢欲扶时却被他推开。
此刻钟长明端直站在危耳面前,“危将军,那日斩人台前我在,我亲耳听到你对吾妹的承诺,倘若你真能视吾妹为珍宝,时时捧在掌心宠爱,那我感激,若你做不到……”
“兄长放心,我危耳可以对天发誓,此生若有半分对不起余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危耳生怕钟长明不信,又道,“昨日我已命管家项堂把将军府里所有田契地契,还有账房钥匙都交给余儿,我还写下罪己状签下名字,只要余儿觉得不幸福,随时可以拿着罪己状到官府衙门告我,届时不管对错,都是我的错,我都会赤条条滚出将军府,离开余儿,我危耳必定一无所有!”
钟弃余震惊之时,危耳已然自怀里取出所谓‘罪己状’,“昨晚写好的,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接过‘罪己状’,钟弃余眸间瞬即溢满泪水,那上面竟有将军印。
‘我承认对不起钟弃余,罪当流放,危耳’
为何粗人?
危耳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别的男人哄自己女人不是鲜花就是首饰,亦或几句甜言蜜语,危耳哄自己女人,竟是一张‘罪己状’。
可这……难道不是最实在,最让人放心的承诺么!
糙汉的爱意,热烈而真诚。
此刻危耳回站到钟长明面前,“兄长放心,危耳定不会辜负余儿。”
就在这时,钟长明突然跪在危耳面前!
“兄长?”
钟弃余再次惊呼想要过去,钟长明高声喝道,“你们谁都别动,听我说。”
厅内,沉寂。
片刻之后,钟长明哽咽开口,“危将军,长明如今只是一个废人,作为余儿兄长,我无权无势,非但没有武功还是一个瞎子,可疼爱吾妹之心我有,上天怜意让余儿遇到将军,今日我便跪拜将军,以谢将军对余儿之厚爱!”
不管危耳如何搀扶,钟长明足足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
“兄长这样的重礼,我危耳如何承受得起!”
此刻钟弃余亦走过来,樱唇紧颤,“哥哥…”
“但若将军有负余儿,我这个做兄长的便是拼命,也要让将军在余儿面前磕足一百个响头。”钟长明重声开口,眉目凛然。
“危耳记住了。”危耳抬手跟钟弃余一起扶钟长明坐到座位上。
接下来,危耳便与钟长明在厅内商量大婚事宜。
钟弃余则将虚空琢叫出来帮她准备午膳。
离开正厅,虚空琢一直默默跟在钟弃余身后,直至走到柴房外面的小院,“主子……我们不是要去后厨吗?”
因为有将军府的照拂,现在的钟府处境要好很多,至少后厨不缺做饭的人。
此刻看着跟了自己许久的虚空琢,那张仍有些稚气的脸庞,心思依旧纯真如一张白纸,钟弃余清眸闪过一丝温暖。
人性本恶吗?
即便生长在那样恶劣的环境,虚空琢却从不曾有过半分邪恶的心思,他依旧那么善良,那么单纯。
由始以来,钟弃余一直告诉自己,虚空琢不过是她的棋子,哪怕是不可或缺的一枚,她到该舍弃时也定会毫不犹豫舍弃。
可原来那些只是她骗自己的鬼话而已。
生死之际,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虚空琢。
否则,她也不会在给危耳的香囊里留下那样的字条。
她知道,以危耳的秉性,在知道自己心意之后必然会答应自己最后的请求。
比起保下自己,危耳想保虚空琢并非难事。
毕竟虚空琢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小太监,可在她眼里,是亲人。
“你没有话想要跟我说吗?”钟弃余目光温柔,浅声问道。
虚空琢一时怔忡,慢慢低下头,“主子……奴才想过了,从今以后,奴才想要留在这里帮主子伺候钟公子……”
“那我呢?”钟弃余清眸微闪,“你不想跟在我身边,伺候我了吗?”
“我……”虚空琢想啊!
如果可以,他想这一辈子都不离开自家主子。
可是不行。
虚空琢噎喉,“主子有危将军照顾,奴才放心。”
“可若你不在身边,我不放心。”
钟弃余浅步走到虚空琢面前,抬手握住他肩膀,“从今以后别叫主子了,叫我余儿姐。”
“主子?”虚空琢抬起头,狐疑看向钟弃余。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奴才,而是我钟弃余的亲弟弟,以后若是有谁欺负你,我帮你出头,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让谁知道何为最毒女人心!小琢,跟我回将军府,那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我们……”
钟弃余盈溢在眼眶的泪珠,倏然坠落,“我们再也不用四处漂泊。”
虚空琢猛然低头,虽然不语,呜咽声却低低的传出来。
看着虚空琢颤抖的身体,钟弃余直接把他抱在怀里。
“我们有家了……”
在清奴镇,那些说书人的嘴里总会冒出一些看似平常,经久回味之后却是经典的预言。
就像那一句。
‘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皆大欢喜的结局,如果没有,说明还未到最后’。
皇城,显庆殿。
鉴于顾清川跟钟一山都没有过分的动作,周皇这两日很闲。
他时常到显庆殿与舒无虞一起用膳,亦会安慰自己最喜欢的皇儿,少安毋躁。
为君之道,在于沉得住气。
周皇在这段时间里教会了舒无虞很多。
譬如周皇说,哪怕顾清川于舒无虞有恩,可这份恩情里夹杂着怎样的私心,现在看,一目了然。
他亦会感慨,想当初他是真的以为钟一山于朝廷是忠心的,后来得知钟一山就是鹿牙时,他便不再相信自己那个并不是很亲的外甥了。
每每周皇提点舒无虞时,丁福都会站在旁边,默声不语。
帝王的猜忌心,要比常人重。
重很多。
而他能在周皇面前当差多年,还好好活着的原因,无非是他表露在外的假象,蠢一些罢了。
如果说在颖川时的舒无虞只是一张白纸,因为海棠跟顾清川的熏陶变黑了一点,那么现在的舒无虞在周皇的‘教导’下,越发黑了几分。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啊。
舒无虞知道这显庆殿里有海棠的眼线,是以,他将周皇必须服用的毒药洒在糕点上,于不经意间让周皇服下。
至于身上的味道,舒无虞寻个由头,刻意在花房里搬来一盆素心兰,一来素心兰是舒伽喜欢之物,二来素心兰的味道与毒药味道几乎相同,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就这样,周皇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又要死了……
顾清川这两日一直在思考楚轩辕给出的建议。
最终,他同意楚轩辕的提议,待其回国,便将自己那十万大军分批次送到大周皇城周围郡县,只待时机成熟他振臂一挥。
大周皇城,岌岌可危。
自顾王府离开,楚轩辕回到别苑之后,再一次收到一张神秘字条。
虽然那上面只写着时间,可在看到字条的时候,楚轩辕整个人怔在那里,许久未动。
字条上是温鸾的笔迹,时间是今晚酉时。
以楚轩辕之聪睿,这必然是陷阱。
可万一不是呢?
或许温去病为阻止他,当真将温鸾叫过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可能。
去,还是不去?
楚轩辕陷入沉思……
菩提斋内,褚隐复命。
依宫内眼线所报,舒无虞当真给周皇下毒,两种毒药无一缺失。
朱澜璎一袭黑袍立于小筑前,静默不语。
“之前属下以为舒无虞不会下毒,现在看来,他被顾清川跟海棠控制的很深。”
听褚隐分析,朱澜璎冷笑,“毒分两种,舒无虞只下一种,另一种则分十次,现在舒无虞只让皇上闻过一次毒粉,你这话言之尚早。”
褚隐拱手,“主人英明。”
“带来了吗?”朱澜璎侧眸,低声问道。
褚隐随即自怀里取出瓷瓶,“这是季伯准备的,与舒无虞手里那瓶,一模一样。”
朱澜璎闻声接过药瓶,仔细打量。
“主人……”褚隐看着朱澜璎手中瓷瓶,欲言又止。
朱澜璎倒未隐瞒,“本王想过,这一局不能再出意外,皇上……必须死。”
言外之意,倘若舒无虞最终没有下手,他便补上最后那致命的一击……
皇宫,御医院。
自温去病与钟一山大婚,毕运便再也没有回过世子府。
此刻毕运坐在药案旁边,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伍先生,你说我现在要不要回去?我怕主人找不到我,会担心……”
“天都亮了,你还没醒?”
药案对面,伍庸正握着捣药杵,有一下没一下搥着里面几味药材,“你以为温去病现在还能想到你?他连御医院的路怕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伍先生也在想他?”毕运抬头,狐疑问道。
“上次他从我这里拿走十几包‘壮阳’的药,也不知道给没给钟一山喝……”
那会儿毕运没在,是以,并不知道自家主子竟然沉迷‘玩游戏’到如此地步。
“主人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切磋技艺’?”
毕运表示,如果温去病能纳妾生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伍庸不解,“为什么?”
“如果有小主人,主人不需要我保护的时候,我就可以去保护小主人,一般小主人性纯良善,那必定大方,到时候我的工钱有可能会涨。”
伍庸,“恭喜你。”
毕运挑眉,“什么意思?”
“温去病那个杀千刀的啊……”
伍庸长叹口气,“鉴于他对老夫始乱终弃,见色忘义又不还钱,所以他来朝我讨‘壮阳’秘方的时候,我给了他‘阳痿’的秘方,如无意外,他俩会沉寂很长一段日子。”
毕运原本堆在椅子上的身形慢慢挺直,“伍先生,这件事你做的……”
“的确不是很地道……”
就在伍庸再欲检讨时,毕运猛拍桌案,“太好了啊!”
于是乎,伍庸在短暂忏悔之后,便与毕运一起陷入狂欢之中。
只要想到温去病看见自己‘老二’软耙耙时的表情,他们就欢喜到不能自持,最后还让小太监到御膳房取来酒菜,喝酒助兴……
夜深人静,百里无声。
正是月黑风冷、雁高飞的好时候。
楚轩辕一袭黑袍来到皇城郊外十里亭赴约。
亭内站着一人,白衣墨发,姿态卓然。
“温鸾没来?”
楚轩辕走进凉亭,淡然看向眼前那抹身影,明明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他就知道,是这样。
温去病转身,“本世子怎么可能会叫三皇姐过来再见你这个负心汉。”
难以形容的戾气,自温去病身上骤然爆发,他目冷而视,“没想到楚王还真敢一个人来。”
“朕亦没想到,堂堂天地商盟盟主行事这般猥琐,杀人不妨,却做不到光明正大。”
温去病呵呵,“本世子非但做不到光明正大,我还找了帮手,一个人杀不死你,我就多找两个。”
待其音落,蜀了翁倏然现身,立于凉亭外堵住楚轩辕去路。
蜀了翁的出现,并不意味着他与温去病交好,他只是在帮自家‘师妹’。
因为温去病说,楚轩辕不死,钟一山困局难行,那他的小风子就会很麻烦。
楚轩辕看得出,温去病是真动了杀心。
“你杀我,就不怕你皇姐伤心?”
“为你伤心?”温去病冷笑。
就在这时,凉亭顶端猛然窜出一人,湛蓝色长衣,不长不短的头发用同颜色的带子系在头顶,绸带飘飘,头发翘起来的样子充满活力。
是的,温去病非但找了蜀了翁,他还找了婴狐。
以天地商盟的消息渠道,温去病自然知道蜀西了翁城发生的事,再加上蜀了翁极力举荐,温去病想都没想就把婴狐拖下水了。
“温世子,看来今晚朕是走不出这十里亭了?”楚轩辕也非没有准备,他手中所握宝剑,正是龙渊。
黄金剑柄,赤金剑身。
若只有温去病一人,楚轩辕不惧,哪怕加上蜀了翁他亦没放在眼里,但婴狐出现一刻,楚轩辕心里咯噔一下,在此之前,他竟未知有人藏于凉亭。
这说明婴狐的内力与他相同,亦或高于他。
“若非情势所迫,温某本不想刀剑相向,楚王若想活命也成,回去杀了顾清川,我便放你走。”温去病决绝开口时,抽出落日剑。
楚轩辕冷笑,“能不能留得住朕,也要看你们三人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龙渊出鞘,薄而锋利的剑身,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出淡淡冷芒,“三位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温去病未语时,婴狐狼唳剑在手,“当然一起上,跟你玩呢!”
此时亭外,蜀了翁亦拔出紫电。
不管是蜀了翁还是温去病,都觉得有婴狐在真好。
那些不要脸的话,终于不用从自己嘴巴里说出去了。
楚轩辕薄唇抿笑,纵以一敌三,龙威不减,“那便让朕看看,你们三人到底能不能将朕这颗脑袋,留在此处!”
不知上天怜意还是如何,夜空飘起丝丝细雨。
温去病跟蜀了翁一直没有先动手,许是觉得以一敌三已是占了极大便宜,这第一剑不好再抢占先机。
婴狐就不一样了!
又不是闹着玩,谦虚就是轻敌!
唰……
狼唳剑带着强大剑意猛然斩向楚轩辕,剑气挤压空气形成一阵浪涌般的海潮,直逼楚轩辕。
没有躲闪,楚轩辕以龙渊剑强势抵挡。
磅礴冲击的两道气流最先碰撞,激荡起难以形容的强大气浪,掀翻凉亭。
婴狐虽未轻敌,但楚轩辕祭出来的内力仍让他暗自震惊。
他知道自己厉害,但他不知楚轩辕竟也这样厉害,首招吃亏,身体倒飞出凉亭避闪开自亭顶砸落的巨石。
温去病感受到楚轩辕剑锋强势,倏然祭出落日剑。
强大剑气如碧色潮水狂啸而出,楚轩辕退身之际,剑影如魅,一道红光轰然对垒。
阵阵鸣啸自龙渊剑身响起,蜀了翁看准时机,紫电狂斩于楚轩辕背后。
此刻,婴狐归位!
温去病三人硬是将楚轩辕围在中间,招招毙命。
细雨霏霏,仿若素帷落障。
四色剑光,犹如闪电般密布在温去病等人周围。
哪怕一以敌三,楚轩辕落于下风,然而他手中龙渊到底是百剑之首,与狼唳剑硬磕时直震的婴狐手臂发麻。
楚轩辕深知此战凶多吉少,便从一开始就疯狂涌溢内力于剑身,剑势强悍,哪怕温去病都不敢与之硬拼!
长剑向天,一条红色巨龙于空中腾起,龙啸九天。
蜀了翁再祭杀招,紫色闪电在半空与巨龙绞杀,与此同时,婴狐所现白狼,温去病一招碧海朝天,三人再次将楚轩辕逼至绝境。
四人战在一处,十几个合回于楚轩辕而言却是几十个回合。
尤其婴狐所祭剑招诡异难解,实难招架!
唰……
狼唳剑气冲破密不透风的巨龙鳞甲,在楚轩辕脸上留下一道浅痕。
裂口处瞬息涌现细微的血珠!
巨龙缠身,楚轩辕无力修复破损龙鳞,亦知再这样下去恐难自保,与其固本源,不如绝命出击!
思及此处,楚轩辕猛然将体内所有真气注入龙渊。
刹那间,赤金剑身光芒万丈,霏霏细雨在那光芒的照射下宛若金色帘幕。
璀璨,绝艳!
十里亭外,温去病与婴狐跟蜀了翁皆祭出杀招,原本已是残破不堪的巨龙,瞬间爆发出霸烈火焰。
一只燃烧的红色巨龙,紧紧围绕在楚轩辕周身,坚不可摧。
就在所有人以为楚轩辕的目的,是为自己建筑起难以攻克的堡垒时,下一刻,巨龙豁然膨胀,幻化成无数龙鳞。
那一片片燃烧的龙鳞点燃一方夜空!
“不妙!”温去病大骇,亦调出体内所有内力,举落日剑疯狂在周身设下屏障,婴狐与蜀了翁亦是!
万千龙鳞,每一片都燃烧到极至。
楚轩辕孑然立于万千龙鳞中间,高举龙渊。
一张俊冷容颜在赤红光芒的映衬下,宛若神将,
威凛无双。
轰……
伴随一声巨响,十里亭上空无数龙鳞蕴含着难以形容的炙热火焰轰然暴裂,炸开。
瞬息之间,夜空仿佛绽放起无数烟火,那星星点点的光亮,就像是银河上波光粼粼的星辰,绝艳中透着令人恐怖的力量!
唰、唰、唰!
落日剑筑起的浩瀚潮汐,在龙鳞的冲击下渐渐出现缺口。
温去病左臂骤痛,白衣染血,细细的一道!
蜀了翁亦是,紫色光电护佑的罗网已现无数裂痕,纵然他祭出全力,依旧未能阻止那万千龙鳞中的一片射过来。
砰……
老天爷绝对厚待了蜀了翁,那龙鳞刚好射在他腰间龟壳上,碰撞声震痛耳膜。
狼唳剑于万千龙鳞前刮起一场狂暴的风雪,风雪肆虐,纵然抵挡住暴烈燃烧的龙鳞,然而婴狐也已将内力使到劲头!
充满杀机的对峙,居于中间位置的楚轩辕拼尽全力。
可他终究只有一个人,龙渊剑身于半空中微晃,楚轩辕皓齿狠咬,目及之处是根本无法战败的对手。
他,真的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面对死亡,楚轩辕发现他并不畏惧。
这一刻,国与家的取舍还重要吗?
他没有答案,眼前一片白茫。
渐渐的,他看到了最初与温鸾相识的那个山谷,怪石嶙峋,郁郁葱葱。
面对自己一脸络腮□□鸾大叫一声。
何方妖孽!
他是妖孽吗?
可能是吧,若非他这个妖孽,温鸾或许……
不,她一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她那么喜欢孩子……
‘噗……’
血溅喷涌,楚轩辕再也支撑不住龙渊,甩手间赤金剑身狠扎入地面,碎石迸溅。
几乎同一时刻,婴狐狼唳剑猛然斩过。
楚轩辕闪身之际,头顶玉冠被狼唳剑斩断!
此时的楚轩辕已然耗尽全身内力,他狼狈避闪时,蜀了翁紫电朝其胸口,绝命出击。
这一次,楚轩辕自知躲不过紫电,便只坐在那里,从容赴死。
剑气划破长衣!
砰……
就在紫电几欲穿透楚轩辕心脏的时候,一阵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震的人肝胆皆颤。
“温去病?”
蜀了翁被突如其来的功袭震退数米,跌倒在地,抬眼时五官狰狞,“你干什么!”
如果不是温去病,蜀了翁那一剑必然要了楚轩辕的命!
温去病不语,转身看向单膝跪在地上,手执龙渊的楚轩辕。
满头银发,随风轻扬。
楚轩辕未看温去病,只狼狈起身走向落在温去病脚下的绢帕。
那方绣着三只鸳鸯的绢帕。
两大一小,其中一只大的脖颈上绣着钢丝一样的羽毛。
温去病蹲下身,拾起绢帕。
自家皇姐的手笔,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待温去病握着绢帕起身,楚轩辕已至近前,他抬手将绢帕拿过去,小心翼翼拂掉上面的灰尘,之后叠好揣进怀里。
楚轩辕没有开口,转身离开。
银发如雪,那抹背影苍凉中又透着让人难以形容悲伤。
眼见温去病动也不动一下,婴狐立时举剑欲杀。
“让他走。”温去病声音沙哑,开口拦下婴狐。
婴狐不解,“为什么?”
蜀了翁握着紫电走过来,发出同样质疑,“你不是说他活着对一山不利么?你不杀他是几个意思?”
温去病清眸微闪,颈间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楚轩辕,你好自为之!”
楚轩辕没有回头,身影没入夜色。
待温去病收起落日剑,婴狐跟蜀了翁皆围过来,他们要解释!
必须解释!
他们是温去病找过来拼命的!
哪怕知道斩杀的对象乃楚国国君,他们都未眨眼,现在温去病说不杀了?
“给个理由。”蜀了翁拦下温去病,紫眸幽寒。
婴狐跟蜀了翁站在一处,虽未开口但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难道你们没发现吗?”温去病暗自收敛起眼中情愫,轻松愉快看向面前二位。
温去病很清楚,若不给个说法,今晚死在这儿的就是他。
婴狐跟蜀了翁面面相觑。
“楚轩辕为何会一息白头?本世子为何要去捡那方绢帕?”温去病煞有介事抛出两个疑问。
蜀了翁跟婴狐自是不知,双双看向温去病。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晚二位若动楚轩辕,他朝必招楚国举国报复,本世子如何能叫你们涉险,今晚这毒是本世子下的,他日楚国要□□,本世子一力承担。”
婴狐听罢,信以为真,感动不已。
蜀了翁将信将疑的部分,是温去病刚刚下毒,绝对不信的部分是温去病会一力承担。
但他没有细究,“既然如此,今晚之事到此为止,世子要去哪里?”
温去病听到蜀了翁这般问,眼角顿时一抽。
见温去病看过来,婴狐恍然般拉住蜀了翁,“蜀城主要是有空,我请你喝酒!”
蜀了翁呵呵,温去病那点儿小心思他还不知道!
不过蜀了翁没有拒绝婴狐,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温去病跟钟一山已然成婚成配,他日日夜夜守在屋顶又不能阻止什么,倒不如退而求其次,且待小风子纳妾生个娃娃,他直接抱到蜀西养。
多好的事!
看着婴狐跟蜀了翁离开的背影,温去病感慨万端,终于可以回去跟媳妇好好‘运动运动’了。
此刻十里亭外,温去病不由转身看向楚轩辕离开的方向。
哪怕楚轩辕当初负了三皇姐,可那满头白发和那一方绢帕已然是他的惩罚。
杀他,不如让他活着忏悔。
在看到楚轩辕满头银发的时候,温去病终究没有狠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