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海希对莫德尔纳的警探水平毫无了解。事实上，她甚至不确定这里的警探的工作范围是什么。莫德尔纳有太多套并行的规定，好几个各行其是的委员会还在不停修订新的版本，拿着各种许可的人又拥有凌驾于这些规则之上的豁免权。哪怕海希并不以共情见长，也觉得这对警探来说实在是一个过于恶劣的工作环境。

不过真将目光落到他们的工作成果上，海希觉得莫德尔纳城的警探还是有一定的业务水平的。至少他们有足够的技术支持来对这里进行一个全面的扫描勘察，而且还不需要弄倒那一整座道具山。她不认为自己这一行人能搜查得更彻底，除非借助许愿机——但冲她而来的阴谋不可能不将许愿机纳入考虑，完全信赖许愿机的结果本身可能就是陷阱。

余漫刚才找到的便签纸正在这份清单之上。这里并非是案件现场，宇宙法庭也没从这里带走多少证物。如若不然，海希还真不知道他们该如何重构这个脆弱的现场。

便签纸上的名字对余漫来说完全陌生，但对海希来说并非如此。那些都是鹏洛号曾经的船客，有些和维克蒂姆曾经在船上有过相处，有些则与他完全没有时间上的交集。根据档案上的备注，警探们判断维克蒂姆正在对海希进行某种私人调查。海希对这个判断略有异议。她倒是也并不是自信到认为她曾经的每名船客都与她有坚实的信任关系，但至少那些心怀歹意的船客基本都没能下船。如果维克蒂姆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事情，他完全可以直接问她，而不是费心费力地自己调查。

说到底，这张便签纸，不，所有证物的可信度都是存疑的。宇宙法庭有基本可靠的方法验证证物的真伪，但那只能用来排除直白的伪造。考虑到第一发现人、报警人以及届时开庭的证人都是维克蒂姆的助手，他想要在这种东西上动动手脚可以说是毫无难度。

这个名叫刘唐的侦探助手一早就被海希划归到反派一方了，依照她宇宙法庭实习律师的经验（以及那么一点点来自余漫家乡文艺作品的熏陶），从证人席上找反派肯定错不了。

那么，他们留下这种信息的意义何在？只是为了增加海希的嫌疑么？虽然在宇宙法庭交战靠的是律师和检察官的水平，但能用作武器的也只有指向明确的证物，不是什么随便的小纸条也能威胁的到她的。海希又过了一遍警方在这里找到的线索，类似性质的罗织还有不少，但说到底，能达成的推论也不过是维克蒂姆发现了海希的某些秘密，从而招致灭口。

海希用手指敲了敲额头，是她想的太复杂了么，可能设下这个阴谋的人并没想那么多，也可能只是喜欢多做一点背景铺垫。也可能是她的想法从一开始就走进了岔路，接下来的所有思考都是在错误方向的自我强化。这种时候，就要引入自己系统体外的思考方式才行。

“洛，你看看这个。”海希转头找到了洛，她正站在一块平滑的光板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有什么想法？”

洛接过搜查档案，看的倒也是饶有兴致。主要警探们在其中列上了许多怪东西的来历和用处，读起来确实别有乐趣。

“你的意思是，这些是让你上法庭的人留下的？”洛跟着海希的思路听了个开头，以防在岔路上被带得太深，“留给谁的？”

“那当然是……”海希刚想开口，却突然皱了皱眉，“确实。”

“信息是要留给会看到的人的。除了警探需要前来搜查之外，你在收到传票之后也一定会来一探究竟吧？我看之前那个人早就等着你来了。”洛在档案里没找到想要的东西，稍微有些遗憾，“所以这些其实是留给你的也说不定？”

“这么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余漫也凑了过来，“那要是从这个角度来想的话，他们给你留下的那份名单，岂不是类似于那种犯罪预告？不按他们说的做这张纸上面的人就会是下一个，那种感觉？”

犯罪预告？虽然现在维克蒂姆之死的真相尚未明了，对方身份目的都是未知，完全谈不上想让海希去做些什么，但这个猜测倒也不无可能。至少，当海希意识到了这么一种可能，她就肯定会对此加以防范——她确实也做的到，只要她主动对此加以留意，增加的扰动就足以让鹏洛号在相应的时间出现在相应的地点，被动卷入到事件之中。如此说来，这可能本身就是针对海希的一场阳谋。只要她收到了那张传票，事情就必然会发展至此。

海希自己倒没有太大所谓，只是这对那些已经离开鹏洛号的船客来说，就完全是无妄之灾了。要避免这一切，就只能在法庭上搞清楚这一切。

无妄之灾，海希慢慢咀嚼了一会这个词，方才问向书雀：“我们现在还有机会见到刘唐么？”

“出于当事人员的特殊性，刘唐已经被宇宙法庭作为证人保护了起来，在开庭之前应该是没有机会见到了。”书雀说，“他在莫德尔纳做出的证词我们可以提供给你，不过他在开庭时提供的版本是否会有增改就不一定了。”

“等到事件现场再参照着看吧。以莫德尔纳的人口密度和监控程度，这件事难道只有那一个目击者？”

“这个，我们不是很确定。”书雀似乎有些犹疑，“按照警员们的分析，通过那段时间的行动轨迹，他们锁定了数名可能目击了现场的居民。然而没人愿意做出证词。”

“哦？倒是我没想到，莫德尔纳是如此尊重个人选择的地方。”海希挑了挑眉。

门声一响，书雀忍不住扇着书页向门口退了几步。塞瓦尔并不轻巧地从档案室中走了出来，用体型表示自己吃了一顿饱餐。

“那是当然，毕竟他们当时去的是缄默之域。维克蒂姆这里有准备了相应的资料，嗯，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某种主题特区。只不过那里聚集的不是某颗星球、某个文明、或者某个种族的人。”他在道具山旁拽了个软和的垫子，侧身躺了上去，“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原则：他们什么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