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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针锋相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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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离出门时秦氏为他收拾了一个小小包裹,换洗的衣衫伤药和银子都齐全,他捡了一套衣裳递给乌桑:“都是干净的。”

乌桑不接,却看着朱离:“可我身上有血,很脏。”

“……无妨。”朱离将衣裳往他身边递了一下,乌桑说话语气淡淡,但朱离还是觉出不同,这是怨他戳他伤口么?

乌桑这才接过了。

“我包裹里有伤药,我,我帮你看看伤口?”这像是一顿棍棒一颗甜枣,朱离声音不免有些低。

“不用。”乌桑拒绝起来干净利落,目送朱离出门,而后关了门,哐地一声。

朱离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静了一阵,站在外面轻轻挑了下眉:“院子里有井,可以洗……”

乌桑又很快地拉开了门。

两人看着院子里这口井,很久没用了,水是有,桶也还好着,但绳索都已经烂了,朱离想了想:“我还有衣裳,咱们撕成布条接起来,就可以用来取水。”

乌桑没做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含意太明确,是看傻子的眼神,乌桑动手揪院中的荒草,大概是伤口疼,他只揪了几根,就蹙着眉坐在了地上,下巴冲着朱离:“你来!”

一想到这个苍霞山的逃命能手现在成了这副样子都是拜自己所赐,朱离就没法拒绝。

他动手拔了一捆院子里的草,就看乌桑分出着一缕一缕的荒草开始搓绳子,这里的草又长又韧,乌桑不一会儿已搓了一截出来,朱离看着有些新奇,他过去拽了拽,绳子很结实,不由看了乌桑一眼。

乌桑还埋头搓着绳子,西斜的阳光照过来,乌桑半边身子浸在暖黄的光晕里,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只好低头,低头就看见乌桑的手,瘦长,灵活,手指和手掌被草汁染上了淡绿色。

不一阵儿一根长长的绳子已经搓好了,朱离看乌桑收好了绳子的头,立刻接过了绳子:“我来打水,要烧热么?”问是这么问,朱离还没想好拿什么烧,这里没有炊具。

“不用。”乌桑撑着地挣了一下才站起来,自顾自进了屋里。

朱离翻箱倒柜扑了一身灰,才找出个大些的木桶,提了两桶井水倒进去,送进了屋里。

乌桑看他还站着,淡淡问:“你要洗?”

朱离摇了摇头:“不,我问你要不要……”

“不要。出去。”

朱离甫一出去,乌桑就又关了门,十分迅速。

朱离门外站了一阵儿,还有些愧疚,乌桑真的不要帮忙么?涂药包扎治伤,乌桑有些伤在后背,自己还能够得着?

这院子里的屋子都太久不住人,灰尘厚到能播种,朱离收拾出了左边这一间,是为了方便居住,别的屋里都空空如也,他也无心再收拾,没处去,又不能走远,他坐在屋檐下,手在怀里摸着一只小瓷瓶出神,过了一阵又拿出来看了看。

最后还是将那瓷瓶小心收进了怀里。

太阳快下山了,阳光从晒在院子里的被褥上退了下去,朱离过去摸了一把,被褥都已晒得彭软而温暖。他收了被褥,一手抱着,一手敲了敲门:“乌桑?”乌桑没应,屋里也已没了水声。

朱离心里嘎登一下,又叫了一声,乌桑还是没应。

朱离一脚踹在门上,踢开了门扉,乌桑这次若是还敢逃,他能打断他的腿!

但乌桑并没逃,还被擅自闯进来的朱离惊得站了起来,朱离看了一眼,忍着没笑地太厉害,但脸上这笑与他以往脸上那种温和的笑意不同,只浸在眼底里:“你,怎么不开门?”

乌桑挑起眼皮看他:“你说呢?”

朱离实在没忍住,从唇角带笑变成了咧着嘴笑:“那个……嗯,其实,不出门就无妨。”

朱离不矮,乌桑却比他高出半个头,还比他瘦些,他的衣服穿在乌桑身上,像是挑在长竹竿上一样,短了好半截,衬着乌桑有些冷峻的脸和有些湿的头发,莫名有些喜感。

乌桑没理他,将自己的脏衣服扔在木桶里,木桶里的水瞬间就被衣服上的血渍染成了红色,朱离看着这一桶水,咬了咬唇:“你上药了么?”

乌桑搓衣服跟舞剑一般,一边淡淡应了声嗯,一边唰唰涮抡了两下,就想把衣服捞出来。

朱离看着那件玄青的衣服上滴着淡红的水滴:“我问程大娘借些皂角,你再洗一洗?”

乌桑看了他一眼,朱离预感他又要说不要。

嗯,不要,不用,不。这才是乌桑对他说过的最多的话,而况为了给灵琪讨解药的事,乌桑还在置气。

乌桑却又将衣服扔回了桶里:“也好。”他说。

朱离有点反应不及,愣了愣:“你不换桶水么?”他在家里不至于躬身洗衣淘米,但好歹也在外面走过江湖,该会的都会。

乌桑也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桶里的水,“晚上换。”他又看了一眼朱离怀里的被褥:“你要睡么?”

“不,我暂时不。”朱离将被褥在床上铺整齐,就听乌桑在他身后说:“我要睡。”

朱离愣了一下,直起身子回头看着乌桑,眼神明亮了然,唇角又是那温驯而和善的笑:“你是不是要睡饱了,晚上好跑路?”

乌桑没吱声,也没看朱离。

朱离坐在床边,手在被褥里拂来拂去,笑着看他:“很软,很暖,但是不能睡,你跟我去拿吃的。”

乌桑瞪了他一眼,出门去了。

太阳就挂在山尖上了,院子里只剩一角的光影,乌桑站在那里晒太阳。

朱家少爷不是小时候那个黏人的小孩子了,他在人前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笑起来暖如和风,能让春水初生,好看是好看,乌桑见了几次也就惯了。他在人后生气起来冷静而严苛,收拾起人来下手又快又准,他领教了两次,现在浑身还疼着,如今无力反抗,不想再触其逆鳞。

但是朱家这位少爷刚才摸着被褥时笑得眼睛微微弯起来,有点得意又有点傻,他突然有点不知如何应对,想起了小时候。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朱离站在门边:“你不想去可以,但你若这次敢逃,我打断你的腿。”

乌桑摸了摸头发,干了,他进了屋时对朱离点了点头:“不跑。”

朱离这才一个人去拿吃的了,他还是不太放心,提着程大娘的小米粥和窝窝头,一路疾奔着回了屋。

乌桑靠在被褥上,像是睡着了,但食盒一打开,他又立刻坐了起来。

民以食为天,少侠也好,杀手也好。

等乌桑吭哧吭哧洗完衣服,也到了睡觉的时间,这整个院子里也只有这间屋子里的一张木床,朱离拿凳子在门边拼了拼,扯了件衣裳来盖,他躺倒之前看了一眼乌桑:“我说过,你若敢逃,我就打断你的腿。”

乌桑没应声,只是从木床上柔软的被褥里钻了起来:“我站着都能睡着,你睡床。”

朱离看着他,眯着眼睛笑:“站着跑起来容易吧?”

乌桑点了点头没说话,躺倒在了木床上。

蜡烛在桌子上放着,乌桑瞥见朱离拔下束发的木簪掷了过去,烛火一晃便灭了,蜡烛还在桌上安然立着,而后咄的一声,那木簪子该是钉进了木桌里。

已是下弦月,后半夜的时候尤其亮,乌桑运劲疾奔了一阵,也不知是他的衣服洗了没干的缘故,还是累出的汗浸着伤口,总之分外的疼,但他也顾不上,遇到路口也不分辨,胡乱捡一条就走。

这里朱离熟悉,他若按原路返回,只会被更快地堵住。

他得先摆脱朱离,再找路回苍霞山。

也不知奔了多久,往回看时只见朦朦月色下农户三五散布,已分辨不出朱离带他去的那个村庄,也认不出朱离的小院在哪里了,乌桑这才舒了口气,放松了些,伤口疼地像撒过一层盐,嗓子也像要冒火。

乌桑放慢脚步喘口气的功夫,忽觉脑后风声飒然,他慌忙回头,只见一道剑影对着自己脑袋砸了下来,他身上的劲力还没恢复,只得仰身避了一下,但这剑影夹着风声,却半路转了方向,狠狠一下敲在他膝弯里,他本来跑的腿软,这一下直接被砸的跪在地上。

朱离却不顾跪在地上疼地抽气的乌桑,剑鞘夹着风声,又往乌桑大腿上抽去,“我说过,你再逃我就打断你的腿。”

乌桑跪在地上一时躲避不及,举手挡了一下,朱离这一剑鞘便先狠狠砸在他手背上,而后又落在他大腿上,哪里都疼,一处都不轻,尤其手背上那一下,伤及手骨,疼的人冒汗。

乌桑紧握拳头,倏然抬头望着朱离:“我为什么不能逃?”

朱离和那些追着他跑的人有什么区别,那些人有的为《仰止书》,有的为了报仇,他就是个不断奔逃的猎物,如今落在了要取自己性命的猎人手里,怎么朱家少爷这个猎人还要大义凌然斥责他逃跑的行为!

乌桑的怒气与挣扎让朱离一怔,他收起长剑:“那你为什么要逃?”

乌桑看着朱离,他没有笑,眼神却全是讽刺的笑意:“朱少侠一路风餐露宿地追我,难道不是为了取我性命,而是要与我旅途作伴,聊解寂寞?”

朱离何曾想过要取乌桑性命?!他被乌桑眼神刺得心头火起,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杨家不是青白之家,你杀杨家,或者是为了取回旧物,或者是,或者是……为了报仇,但绝不是无缘无故!乌桑,我说过,你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我也说过我就是!”乌桑看着朱离,眼神认真,声音冷得像寒冰裹着的石头,“再说,我是不是,又与你何干?”

朱离额角青筋轻跳,他点了点头,话语却还轻慢平稳:“确实,你乌桑是不是嗜杀成性,冷酷无情,自然与我无关。但就杨家一事,是我朱离朱存之不想你被人妄杀!”

乌桑眼神轻蔑:“是么?不想我被妄杀,就要押我回逞州,为杨家主持公道,要我在柳家以死谢罪?”

朱离一步逼近乌桑跟前,抓着乌桑衣领的手轻微颤抖:“我不是为杨家主持公道,我是为你,为你主持公道!”

乌桑狠狠打落了朱离的手,推了朱离一把,盯着朱离的眼神有些狠:“我不需要!”他挣扎着站起来,转身就走。

朱离不差,反被推地往后退了两步,他抢上去扯住乌桑手臂:“你不需要公道?你自己要去送死?!”

乌桑使劲挣了一下也没挣脱,他逼视朱离,杀气顿现:“放开!”

朱离也瞪着乌桑:“我若不呢!”

“朱大侠要搏仁爱正义之名,还请找别……”乌桑这次话没说完,已被朱离一脚踹在大腿上,乌桑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朱离又飞起一脚踹在了他肩上。

乌桑肩上有伤,白天被朱离用剑鞘戳过,这会儿又被踢了一脚,疼的倒在地上抱着肩膀半天动不了。

朱离呼呼喘了两口粗气才平静下来,脸上那种生气时的淡漠又回来了,他从怀里摸出那个小巧精致的瓷瓶,从中倒出一粒滚圆的药丸。

乌桑看着朱离拿着药丸逼近,急忙中一胳膊照着朱离的脸扫了过去,朱离躲了一下,一手探出,飞快地扼住了乌桑下巴,使劲一捏,将药丸塞了乌桑嘴里,他不顾乌桑挣扎时挥动的拳脚,伸手捂着乌桑口鼻,强迫乌桑将药丸吞下去。

朱离离得近,又忙着灌药,无暇躲避,乌桑的拳脚尽数落在朱离身上,若是他好着,有平时一半劲力,也能将朱离打个半死,可惜现在没有力气,最多就在朱离身上踹出些青紫伤痕。

乌桑懊恼之间忽然瞥见朱离挂在身侧的长剑,他目光森然,已探手握住了朱离的剑柄,离得这么近,不需要什么剑招,他看了一眼朱离,伸手拔剑时剑刃倾斜,只往朱离身上划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没稿子了,然后要隔日更了啊~但是不会断更,也不会弃坑。就酱~看到文的有缘人,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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