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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针锋相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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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农家小院里晾晒着稻子的秸秆,几只鸡叽叽咕咕的在稻秆里刨食,朱离就坐在屋檐下,闻着厨房里一阵一阵的香味,晒着太阳,又困,又饿的睡不着。

不一阵儿就闻见饭菜的香味离自己特别近,朱离被这香味勾地睁开了眼睛,程大娘已装好了食盒,正弯腰看着他:“醒了?正想着要不要叫你呢!”

程大娘人到中年,白白胖胖,脸盘圆的像是磨好的圆镜的镜面:“大娘还炖了点绿豆汤,这时候喝解暑,再等一会儿就好。”

朱离笑盈盈地道了声谢。

程大娘就近坐了,准备聊上几句;“看你很久没来过了,忙呢?”

朱离笑了一声:“嗯,很忙。”

程大娘也笑了:“看着都瘦了,也晒黑了。这样倒好,以前白白净净的,看着就想让人欺负!”

“……”朱离摸了摸脸,看着白白净净想让人欺负?

汤好了,程大娘装在了汤罐里提给朱离:“这么多,连晚上的都有了吧,你也是懒,晚上吃新鲜的多好!”

朱离顿了一下,才道:“晚上还要的。要大娘的小米粥和窝窝头。”

程大娘哟了一声:“你一个能吃这么多?”

“还有个……一个……”朱离想一下,才给乌桑下了定义:“一个朋友,我们两个人,大娘多做一点。”

和乌桑到底算什么?朋友?还不够!但除了乌桑给灵琪喂过毒/药,他为了解药打了乌桑一拳,他们也素无怨仇。

从程大娘家到他的小院子不过二三里路,朱离提着食盒好几次都想打开先吃点垫一垫,他好久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闻着香味都想流口水。

想来乌桑比他还不如,程大娘厨艺精绝,光闻着香味,能够两个人连舌头都吃掉。

朱离进小院时院内静谧如初,院中的荒草中间一条被他踢开了一条小径,如今依旧,只是小径边几丛荒草歪歪斜斜立着,几瓣落红滴在青翠油绿的荒草中间。

朱离微微挑眉。

他扬声叫了一声:“乌桑。”

没人答应,四野空旷,回声都没有。

饥饿让他有些烦躁,朱离长眉微蹙,他过去一脚踢开了左边厢房的门,阳光照进屋里,屋中明亮空旷,木床上已不见人影,只有凳子翻倒了一只,横在桌边。

乌桑跑了!在他看着乌桑困顿虚弱,暂停逼问解药,放他休息的时候,在他忍着困乏饥饿,冒着烈日去张罗两个人吃食的时候。

乌桑和他不是一路人!

朱离面色不改,他过去扶起了凳子,将食盒汤罐都轻轻搁在了桌子上,伸手握着长剑剑柄,拔出剑刃,又放回去,来来回回了好几次。

最后长剑入鞘,朱离转身出门,屋外艳阳正高,荒草凄凄,夏日午时的寂静不比春愁好上多少。

“乌桑!”他沉声运气,喊出的声音传出老远。

良久只听一只落单的蛐蛐叫了一声,而后再没了声音。

“乌桑!”他又叫了一声,等了一阵也不见回音,这回连那只落单的蛐蛐都不回应他了。

朱离握了握拳,语气有些沉:“乌桑,你别后悔。”

还是没人回应。

按时辰,乌桑身上的麻药也就才过,那么多药,就算药效过了也得难受一阵,乌桑行事谨慎,别人追他这许久都没能得手,这回他却带倒了屋子里的凳子,也无暇顾及,可见他逃得也是艰难。

还有,院里荒草中那些落花也是明证,若乌桑行动自如,别说花瓣,他连草叶都能不带动分毫。

外面的路径迂回曲折,不熟的人很容易就能被绕晕,就乌桑这副样子,他若乱跑出了村子,遇上西湖三怪的亲友或者胡人,都是送死!

乌桑宁可送死也要逃!

朱离沉着脸,算着时辰,按乌桑能跑出的最远距离搜寻了一圈,不见踪影,又缩小范围搜了一圈,还不见踪迹。他唇边泛起冷笑,站在田垄里看着自己院子的四周,径往院子周围的杜鹃花从走去。

杜鹃花树低矮,只长到齐腰高,朱离攀上自家屋顶极目凝视,一片殷红的杜鹃花海里只见右边厢房后墙那里的花树有些凌乱。

朱离脚尖轻点,如飞鸟一般掠下屋顶,他才落在那处略有凌乱的花树边,便见五步开外的杜鹃花在枝头轻轻颤了一阵,这会儿并没有一丝风,朱离心里了然。

朱离出剑如风,面前的繁花绿枝被他砍断了许些,已能看见隐在树丛里的一抹衣角:“乌桑!”他叫了一声,隐在花丛里的人到了这地步还不出来。

朱离脸色笑意全无,他几步跨过去,分开花枝,便见倚在花丛里的乌桑神色憔悴,额上一层细汗,脸色苍白如霜,看见他时微不可查地攥紧了拳头。

“以为我会追出去?”朱离笑问,声音沉得像寒冬的北风。

乌桑闭着眼睛,没吭声。

“我说过你会后悔,你听到了?”朱离又问。

乌桑索性别过了头。

朱离一把抓在乌桑肩头,使劲一拖,乌桑已被他拖翻在地:“你低估了这麻药的后劲,我说过,一匹马也能放倒!”乌桑挣了几下,但浑身软的像太阳底下化过的糖,他挣不开,被朱离拖着走出了花丛。

树丛里地面粗粝,乌桑只觉身上一阵疼,也不知被划破了多少口子,他憋着一口气,恁是没出声。

朱离拖着他疾走不停,拖出花丛,又拖进小院,一路拖过院中的荒草,拖进了那间窗明几净,满室明亮的屋子,一把将他掼在了硬木的床板上。

身上的伤口撞在床板上,疼痛炸开来,乌桑没忍住,哼了一声,还没翻身起来,便见朱离已经逼了过来,他手里握着长剑,剑未出鞘,剑鞘直指着乌桑鼻尖:“我说过你会后悔,对吧?”

朱离这时的脸色已经和缓,算不上太冷,只是没了那几份笑意之后有些淡漠,看着并不骇人,也不像要真干出什么残忍的事来。

但不知为何,乌桑却知他是认真的,他抬眸看着朱离,不知如何应答。

麻药过后他虽然能动了,却四肢像断了似的使不出力气,他当时溜下木床时都站不住,一膝盖跪在了地上,那么些路,他几乎是爬出去的。

还有身上的伤口,麻药过后像是要反噬一样猛烈的疼,疼的他一身一身的出冷汗。他想起朱离说要刑求的话,不禁有些没底——他清楚自己的体力和忍耐力,他受不住更多的疼。

朱离不等他想明白,剑鞘已经戳了过来,乌桑行动迟缓,躲避不及,只觉肩上疼的钻心,他咬牙闷哼了一声,像从床上弹起来似的,往后缩了一下。

太疼了,朱离戳的是他肩上的伤口,疼的他又出了一身汗,颤抖不止。

朱离脸上神色还是淡漠,语气里也没有气愤,还是又缓又平:“第一,解药!”

还是解药!乌桑抬起汗水满布的脸,狠狠瞪了一眼朱离,他都说了不是毒药,还要解药,他哪来的解药!

“后背。”朱离说。

乌桑还没反应过来,朱离剑鞘一递,正戳上他后背的伤口,这一下乌桑不想示弱,咬破了唇角,硬是没吭一声,只握紧的拳头在床上狠狠砸了一下,额角青筋突出,冷汗滴在木床上,溅开来。

“灵棋的解药。”

乌桑呼吸又急又促,紧闭着眼眸,没有抬头。

“右肩。”朱离又说。

乌桑已然明白这是朱离下一次要戳的伤口,他神经性地觉得右肩的伤口一阵疼,朱离出剑快如疾风,他根本避不开,索性没避,只在朱离的剑鞘戳上来后神经性地抖了一下,痛吟压在喉头,乌桑死撑着,没喊出来。

这木床就靠墙放着,乌桑想往后退一点,都退无可退。

“右臂。”朱离又说。

乌桑哼了一声,撑着床板的手臂一软,摔在床上。

“右小臂”

这样下去,乌桑觉得自己能疼出眼泪,他蹙眉闭紧了眼睛,想把自己蜷成一团。

“左肋。”

“左肋。”

“左肋。”

左肋三次,乌桑玄青的衣衫已被左肋伤口的血渍浸染了一大圈。

“左……”朱离的剑鞘这一次却没有递出去——乌桑浑身抖地像秋风中的黄叶,他脸色青白,冷汗潸然,侧身半卧在木床上,蜷缩成一团,明显已然不能坚持,却还紧咬着牙关,再也没哼一声。

朱离握剑的手微颤。

乌桑已疼的麻木了,连头皮都是疼的,自己的颤抖自己都控制不住,但神智却有些回光返照似的清醒,他抬头看着朱离,喘着粗气:“要解药?没有!”说完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便又低下了头,没了动静。

下一次还是左肋吧,这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乌桑无力再去想,不去想下一次是哪里,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乌桑这个笑和朱离曾梦到过的那个笑不同,也和乌桑在徐州城外告诫自己别再追着他时的那个笑也不同。

特别的……叫他下不去手。

朱离收了长剑:“乌桑,你已离了欢馆,灵琪与你毫无威胁,你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交出解药,放他一命,有何不可?”

他说话还是这样的平稳和缓,脸上依旧没有那和煦的笑意,但语气却是不同的。

乌桑还在床上缩着,憔悴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像听到笑话般在声音里哼笑了一声,“你查了我这么久,追了我这么久,竟不知道我就是滥杀之人?”

朱离看着他那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有些恨,他没再说话,甩袖出了门。

他站在屋檐下,虽已过了午时,太阳还烈,亮的刺眼,他静默地站了好一阵,等胸口的郁气顺畅了,便觉得又累又饿,简直不能支撑,又进了屋里。

乌桑在床上躺地毫无动静,朱离兀自打开食盒摆出了饭菜,从汤罐里盛出了粥,看了一眼平躺着连呼吸都几不可闻的乌桑:“你……能起来么?吃饭。”

“能。”乌桑的声音有些哑。

乌桑下床的时候绊了一下,吃饭时握箸的手还轻微地颤着,剧痛过后的后遗症。

朱离往乌桑碗里夹了一箸菜,乌桑看了他一眼,他没理。

食不言寝不语是朱家规矩,而况饿的狠了,朱离只管埋着头吃饭。乌桑没正经吃过饭的日子只有更久,碰上程大娘的厨艺,也是只管埋头苦吃,吃的不动声色却又特别快,程大娘烧的四个菜不一阵就见了底。

朱离又将绿豆粥往乌桑跟前推了推:“这个解暑。”

他们都着急上火地折腾了半天。

乌桑又看了他一眼才喝了口粥,他顿了一下:“我喂的是山楂圆子,不是毒药。”

朱离在想着别的事,乌桑这个毫无预兆和转折的话叫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乌桑埋头喝着粥,没理人。

“你怎么……”朱离把“不早说”三个字吞了回去,他瞬时想起来,乌桑不止一次说过他下的不是毒,没有解药,而不是不给解药。

只是朱离没想到一个人能把真话说地那么……他根本没信,也没注意。

乌桑这个人话少成这样,只怕连撒谎都懒得撒。而况过去了这么久,也没收到任何灵琪出事的消息。

朱离抬眉看了一眼乌桑,这个杀手这时全没有外界传言中的那种潇洒俊逸风流多情,他这时神情憔悴,衣衫上血迹满布,狼狈地叫人不忍细看。

朱离微微垂头看着碗里的绿豆粥,看了半晌:“……我有干净的衣服,你要换么?”

乌桑也没抬头,只说:“要。”

作者有话要说:没存稿了,吐血中!但是那啥,明天的还是会更得。有人么评论么?冷文作者问。

其实也不知道为啥,突然不着急数据了,就慢慢来吧,看到文的有缘人挥挥小手,不喜欢作者君慢热风的也没法强求。就慢慢来,慢慢写,慢慢磨吧。我大概是昨晚的麻辣烫吃中毒了,竟然这样洒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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