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还有十天的时候,宫里的王绣娘做好嫁衣给千宠送了过来。
本来给人送嫁衣不是王绣娘的差事,但接近年关,宫中都忙得很,便只好自己来了。
这次江千宠多看了一眼这位绣艺无双的王绣娘。
她的脸与别人不大一样,左额前似是纹了一只血色的婴儿手掌般大小的蝴蝶,极为栩栩如生。
江千宠心里有些忐忑,在南幽只有受墨刑之人才会有黥面。可宫中严查户籍出身,是不允许犯罪之人入宫当差的。只是她这印记与黥面又不太一样。
她能如此光明正大出现在宫中,应当无事。
她看着王绣娘的脸感叹:“好美的蝴蝶。”
王绣娘轻笑:“世人都笑我这胎记丑陋不堪,只有姑娘赞它美,姑娘乃心善之人。”
原来是胎记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受即恩惠,何来丑陋一说。不必在意他人。”
江千宠随即让栖桂嬷嬷帮忙试了试嫁衣。
嫁衣大体分为玄色上衣与?色下裳。辎衣镶有金丝凤凰暗纹,周遭铺满祥云,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整个衣裳裁剪妥当,紧紧贴合她的身姿,多一分显臃肿,少一分便觉紧崩。宫绦一系便显得那盈盈细腰更不堪一握。
江千宠在栖桂嬷嬷面前转了两圈,栖桂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姑娘穿这身真乃仙人下凡。”
江千宠笑逐颜开:“嬷嬷说得过了。”
“千宠十分感念王绣娘技艺之高超,不仅为千宠做出了如此美丽绝伦的嫁衣,还为千宠补好了前些日子的衣裙。这是贵妃娘娘赐我的玉如意。”
江千宠从栖桂嬷嬷手里拿过玉如意放在了王绣娘手里,“便当答谢绣娘了。”
可王绣娘却像拿了个烫手山芋,赶忙推脱:“姑娘使不得,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江千宠态度强硬地推了回去,栖桂嬷嬷解释道:“绣娘便拿着罢,姑娘高兴才如此,平日自是没有的。”
王绣娘便惶惑地收下,告辞回宫了。
“这玉如意乃上好佳品,姑娘竟也舍得。”太后怜惜江千宠的身世,知她初为人妇定难事事周全,需人教导,便让栖桂嬷嬷陪嫁千宠左右。这些时日栖桂嬷嬷便跟着江千宠了。
“身外之物罢了,用它结个善缘,更能物尽其用。”江千宠只觉得这绣娘很特别,她日后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为给江千宠撑面子,太后打发的嫁妆可谓极其丰厚。不仅安排栖桂嬷嬷这种老人陪嫁,还增了四个一等大宫女随侍江千宠左右。四个大宫女名唤诗情、清酒、雏花、茗茶。
江千宠见惯金银珠宝,此次也不免有些觉得受宠若惊。
“太后对千宠也太好了,恐怕其他公主皇子都要嫉妒千宠了。”
太后拍拍她为自己按摩肩颈的手笑得有些得意:“那便让他们嫉妒去。”
没一会儿,陛下身边的张公公揣着圣旨来了。
张公公连脸上的褶子都带笑“太后见安,奴才来传陛下的旨意。”
太后笑得慈爱,点点头示意他宣旨。
“制诏御史:长宁郡主与前丞相之女江千宠,温婉淑德,蕙质兰心,特赐其母封号,封长宁县主,赏赐同封郡主。钦此。”
“江姑娘,接旨吧。”
江千宠接了旨,送走了张公公后,一把子跪在了太后面前,行了拜礼。
太后见她这样都惊了:“你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快起来。”
“千宠知道这是太后您给千宠求来的福分。千宠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傻孩子,快起来。”
江千宠自己也没有想到太后竟会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她的母亲长宁郡主早已仙逝,外祖家也已没落,父亲孑孓一人,也没给她留下些什么。
不管怎么说,未有功绩,没有祖荫,她怎么也轮不上做这个县主。
可是,太后为了她今后的日子顺遂且有所倚仗,竟贴心至此。
她感激涕零。
太后把着她的手,少不得耳提面命一番:“千宠啊,嫁过去了便是皇家的新妇了,要事事得体,万事以皇家脸面为先。”
顿了顿,“但也不可委屈自己,要是谁让我们千宠委屈了便来告诉哀家,哀家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我们千宠主持公道。”
“怎么会呢?千宠不会受委屈的。”
太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栖桂嬷嬷,“栖桂嬷嬷,往后县主如若受了委屈不肯说的,你一定要派人告诉哀家。除了教导解惑,这是哀家派你过去的头等大事。”
栖桂嬷嬷伏地而拜,“奴婢谨遵太后懿旨,莫敢不从。”
随即太后又拉着江千宠说了许多掏心窝子话,越说越难过,最后竟双双落泪。
新婚夫妇婚前一个月是不能见面的。江千宠因此好久没见着苏恪了,上次见他还是在从太医院回来的路上。下一次见面应该就是成亲当日了。
话说虽然苏恪不受重视,但陛下即便是因为太后,该给的面子功夫还是给足了的。不但派了纯贵妃成婚当日来撑场子,还赐了从前的江丞相府作恭王府。
苏恪本应明年二月生辰行弱冠礼,赐封王府。但婚期要早,陛下便早早封了王府,明年只走个过场。
婚礼这日,江千宠天未亮便被清酒叫醒了。
她看着往日素雅的寝宫今日喜烛相照,红窗点缀,有些恍惚,她要成亲了。
几个宫女轮番给她上妆打扮。
雏花一边给江千宠画眉一边打趣:“县主今日可真好看,貌比天上仙娥呢。”几个宫女以前都是太后宫里的,一来二去早就熟得不行,因此在江千宠面前也是无话不说。
“我看县主啊,不说天上仙娥,跻身四大美人也未尝不可。”
四大美人不止美貌,更是个个身份尊贵,岂是她一个小小县主可以比的。
江千宠看清酒这丫头越说越过,扫了一眼制止她再胡说。
妆毕,收拾妥当,江千宠便去了慈宁宫跟太后辞行。
因着江千宠从小寄养在慈宁宫,苏恪便来慈宁宫迎亲。
进门的时候,只见俩人已哭成了泪人。
苏恪忙跪下重重一拜:“皇祖母放心,孙儿此生定护千宠平安无恙,爱她敬她有如己身。”
太后不舍地将江千宠的手放到苏恪手里:“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去吧,去吧。”
苏恪牵起了江千宠的手,带她出宫。
江千宠回头望了一眼太后,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
及至坐上喜轿,她眼角还泛着泪光。
恭王府略微修葺了一番,今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宾朋满座,倒是挺像回事。
不同于普通百姓家,高堂上只有纯贵妃一人。
纯贵妃倒是撑起了场面,松弛有度,恩威并用。
等拜了夫妻礼,敬了酒,送到洞房,江千宠仍有些恍惚。
她怎么一下子就,嫁人了?
喜服头饰略微有些重,她支撑了一天,确实有些累了。
她想开口唤人进来,又觉得似乎不太妥当,便重新坐了回去。
在江千宠的肚子第一百次抗议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陆续续听到许多人的脚步声。
一群人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便是与她同着玄色婚服的苏恪。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栖桂嬷嬷笑眯眯地开口打破了一时的尴尬:“王妃,王爷,请行同牢礼。”
清酒雏花马上端上来一盘猪肉。
江千宠夹起一筷子小小地咬了一口。
“共牢而食,夫妻同心。祝王爷王妃夫唱妇随,同德同心。”
随即马上有人端走了猪肉,换上了两杯酒。
“王妃,王爷,请行合卺礼。”
江千宠将酒杯喂到苏恪嘴边,看着他颤动的长睫在烛火的映照下晕出荡漾的影子投到他高挺的鼻梁上,她的心也跟着荡漾了起来,呆呆地喝光了他递过来的酒。
辛辣入喉,灼肝烧心。
“合卺成双,夫妻恩爱。祝王爷王妃心心相印,白头偕老。”
“王妃王爷,请行绶佩礼。”
苏恪双手递上自己的玉佩,江千宠接过来,仿佛感受到了玉佩的余温,并将自己的给了他。
“礼成。”
栖桂嬷嬷说完这些,行了礼:“祝王爷王妃琴瑟和鸣,百年好合,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花开并蒂,缘定三生。凤翥……”
苏恪此刻倒也是真的有些高兴,“赏,今日通通有赏。”
若是不打断她,栖桂嬷嬷只怕能说到明天早上。
“诶。”栖桂嬷嬷应得响亮,带人领了赏,乐得合不拢嘴,便带着其他人出去了。
雏花悄悄瞄了眼江千宠,嘴角根本压不下来,还轻手轻脚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房间蓦地安静了下来,江千宠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好似离他过近了,让她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的身上酒味很淡,会宾客之时应该没怎么喝。玄色喜服衬着他如玉面色,身姿有些瘦弱,但眼神炯炯,胜在健康。
“一天滴水未进,要吃点东西吗?”苏恪过去拿来桌子上的一叠米糕轻声问她。
怎么今日他声音都变轻柔了?
“嗯。”江千宠点了点头,纤纤素手拿了一小块咬了一小口。
苏恪也捻起一块,吃了起来。
一时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没谈恋爱,根本写不出什么甜甜的爱情来,55
2024,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