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吃完米糕,苏恪又从桌上递了杯茶给她。
“谢谢。”江千宠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方才吃得急了,确实有些噎。
“以后你我夫妻,不必如此客气。”苏恪嘴角带着笑意,看她微微低垂的脑袋,珠翠重叠,只能看到白皙的脖颈以及发红的耳朵。
江千宠听他说“夫妻”二字,脸有些发烫。“嗯。”
“今日外面可还热闹?”江千宠问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还行,该来的都来了。”苏恪放下杯子坐在了床沿她的旁边,看不出什么情绪。
江千宠不明白,什么是“该来的都来了”。
苏恪见她有些不解,也不解释,自顾自地道:“早些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进宫。”
江千宠见他开始脱衣裳,发觉自己左胸膛扑通扑通响得热闹,像有秽物在床上一样直接弹了起来,动作有些大,她有点尴尬:“我去卸了妆面。”
头也不回地进了旁边的净房。
苏恪看她有些好笑,麻利地脱了衣袜在床上躺好。回想今日喜宴上的种种,眼神有些发冷。
等江千宠磨磨蹭蹭回到卧房时,苏恪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
她呼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出嫁前太后让栖桂嬷嬷不但教她礼节与人情世故,还叮嘱要教她一些床笫之事。
她红着脸学完了整个图册,以为今日需用上,便在净房准备了好久。
谁知一出来,苏恪已经睡着了。
江千宠只好作罢,嬷嬷你看,这可不能怪我。
她蹑手蹑脚地吹灭了烛火,掀开一角被子,躺了上去。把握着分寸,与苏恪离了两掌的距离。
床榻柔软,被窝暖和,江千宠满意地闭上了眼。不一会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而旁边似熟睡的苏恪却蓦地睁开了眼睛。黑夜里他看了看旁边江千宠的方向,叹了口气,她就如此没有防备么?
一夜无眠……
等江千宠睁开眼已是第二日卯时了,身边没有人,被褥里只残存些余温。
江千宠唤了声,乌泱泱一群人鱼贯而入。端水的端水,上妆的上妆。而栖桂嬷嬷第一时间去整理床铺。
江千宠瞄了一眼床榻方向,眼观鼻鼻观心,听到栖桂嬷嬷开口说“王妃,昨日您与王爷……”,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硬着头皮开口:“昨日三皇……王爷他太累了,便先睡着了。”还“呵呵”干笑了两声。
栖桂嬷嬷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江千宠任婢女们给自己梳洗打扮,想起来昨日苏恪的那句“该来的都来了”漫不经心地问道:“昨日喜宴可还热闹?”
清酒一边为江千宠挽发一边答道:“自然是热闹的。纯贵妃娘娘来了,大皇子也来了,还有许多世家大族都派了人来。”
雏花迫不及待地补充:“对对对,大皇子还送了很漂亮的一盏玉面孔雀灯,极好看。”说着眉毛却耷拉了下来,颇觉可惜:”可惜被打碎了。”
“是的,被四皇子不小心打碎了。”
“四皇子说拿过去观赏一番,结果手一滑便摔在地上碎了。”
原来是“该来的祸事都来了”。
清酒闻此愤愤不平:“奴婢觉得四皇子就是故意的,有纯贵妃娘娘在无人敢追究四皇子的过错。咱王爷憋屈得很。”
栖桂嬷嬷瞪了清酒一眼:“祸从口出,不得妄议皇家。纯贵妃娘娘不是还赔了一对九龙佩么?大皇子也未说什么。此事便是了了,哪里需要你这小丫头在这挑拨。你们嘴巴可得拴紧点。日后王妃若是因你们惹火烧身,我定饶不了你们。”
清酒被栖桂嬷嬷训了几句干脆不说话了。
江千宠见状笑着安抚嬷嬷:“嬷嬷,在我面前无妨的。切勿在外人面前说。纯贵妃娘娘既然已赔礼了,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说道一番,便是翻篇了。”
只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
当众摔坏大皇子送的贺礼,这是两个都不放在眼里啊。
听闻四皇子自赏菊宴一别,最近在张罗亲事,好似挑好人家只等公布了。江千宠这些日子忙着自己婚事便未多打听。
等他成亲之时,她定也要送他一份贺礼。
突然想起一早上都未见苏恪身影又问:“王爷人呢?”
茗茶老老实实地答:“王爷在前院练武。”
确实太瘦弱了,锻炼锻炼挺好。
说曹操曹操到,苏恪踏门而入,带来一股凉风。
栖桂嬷嬷给婢女们使了眼色,一群人收拾好便出去了,临走还代关了门。
今日苏恪穿了件玄色衣裳,走线工整,剪裁得体的应当是新衣。
“你盥洗过了?”江千宠见他穿戴得整整齐齐,不像锻炼回来的样子。
苏恪“嗯”了一声,坐在了江千宠身后的软塌上,顿了顿:“今日要进宫。往常你都是与皇祖母在一起,今日在我身边……”
江千宠回头看着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故作疑惑:“会与往常有何不同吗?”
“哦,自然是不同的。从前我什么身份都不是,如今我可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还是恭王的恭王妃,身份显贵着呢。”
苏恪看着她颇有些骄傲的小模样,知道她是为了安抚自己,笑道:“嗯,县主自然身份显贵。”
等江千宠收拾妥当蹬上入宫的马车已近辰时。花费好些时辰是因为江千宠临出门又让茗茶给自己换了身玄色的衣裳。以至于苏恪看到她也一身玄色,脚步轻快了几分。
俩人率先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王爷王妃不知道,太后一大早就开始盼着你们入宫了,眼巴巴地等着呢。”栖梧嬷嬷站在太后身边笑意盈盈地道。
苏恪忙作拱手礼:“是孙儿不孝,让皇祖母久等了。”
太后喝着江千宠端过来的茶,看着这一对璧人,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恪儿大喜的日子,何错之有?”
“哀家等了许多年,总算喝到孙媳妇第一杯茶了,高兴得不得了。那得重重有赏。”说着便让栖梧嬷嬷去取。
江千宠谢过太后,三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便至午时了。
太后给了栖梧嬷嬷一个眼色,后者便出去了,没一会儿进来禀报:“太后,恭王,王妃,今日陛下一下朝似有些发怒,直冲冲往姚贵妃宫里去了。”
这意思就是压根没提今日苏恪携妇拜见的事情。
江千宠瞄了眼苏恪的表情,他笑得有些僵硬。
还好太后打圆场:“恪儿作为嫡子,哪能携新婚娘子拜见妾室的。你去同皇帝说一声,就说哀家思念过盛,恪儿夫妇在哀家这里用膳了。”
栖梧嬷嬷领命出去了。
江千宠笑得十分灿烂:“太后您不知道,千宠可太想太后宫中的饭菜了。今日可有口福喽。”
太后闻言不太高兴:“怎么还叫太后?是不是该随恪儿改口了?”
江千宠讨好地握着她老人家的手乖巧地道:“是,皇祖母。”
席间气氛随之升温,只苏恪默默地吃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回府之后,苏恪便回书房了。江千宠不知他在忙什么,及至晚膳,才看到苏恪身边的小厮闻剑过来传话,说王爷在前厅准备了宴席,请王妃过去。
江千宠不解,在她这里用膳便可,何至于隆重到去前院正厅?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有贵客到此。
闻剑只含糊说了句是王爷母族那边的贵客,等江千宠过去一看,只见一位身量挺拔的逡黑大汉在与苏恪寒暄。
大汉五官硬朗,浓眉大眼,有些好看,就是有些逡黑。
苏恪温柔地让她过来坐,给他介绍这个大汉:“这是我表兄宋珉。昨日从军中回来的,没赶得上喜宴,今日便请他来喝一杯。”
大汉见到她,行了个礼:“随州行营戍边校尉宋珉拜见恭王妃。恭贺王爷王妃新喜。”
江千宠一惊,没想到竟是宋珉。
眼前的人逐渐与记忆中的脸重叠。是了,在十岁以前她也是有过一段非常快乐自由的日子的。那时的她就如她的名字一样,千般宠爱都是她的。那时爹爹虽忙,仍会陪着她教她识字看书,但是没人管她的时候,她便常常与附近的臭小子们混在一起。爬树掏鸟窝翻别人的院子,这种坏事干得层出不穷。最后被爹爹知道,撒个娇便糊弄过去了。下一次照犯不误。垂髫之时大概是她这一生最自由快乐的时光。
那些臭小子里,就有宋珉,宋廷尉家的公子。
也是苏恪的表哥。
江千宠忙让他起来,想着他定然还不知道恭王妃是自己,便故作淡定:“表哥请起,叫我千宠便好。”
“千宠……江千宠?”宋珉猛地一拍大腿,全然忘了礼节,“我说怎么见你这么眼熟?可不就是江丞相家的那个小姑娘嘛。之前我只听说恭王娶的是太后亲眷,没想到竟是千宠你。”
江千宠微笑:“是我呢。快坐下来用膳吧。”
“许多年没见你了,你变化太大了,往日你可最调皮了,如今竟如此沉稳。”宋珉由衷地感慨。
“从前你骨瘦如柴的,如今倒是魁梧起来了。”江千宠也细数着他的变化。
宋珉憨笑:“在军中饭没少吃。千宠,记得以前你爬那……”
“表哥!”江千宠见他说话嘴皮子没个把门,不禁提高声音打断了他。“如今我也要随王爷称呼你一声表哥了呢。这便敬表哥一杯吧,希望表哥以后在军中更加谨言慎行,平步青云。”
宋珉于是爽快地一口喝完杯中酒。
三人又聊了些别的事情。
苏恪突然问道,“今日陛下发了火,可是随州出了什么事?”
宋珉脸瞬间垮了:“苍息匪盗上个月闯入了随州一镇,烧杀抢掠了一波,弄得整个随州人心惶惶。陛下知道了这事,正怪罪呢。”
江千宠倒是不惊讶随州匪患,自陛下统一楚魏以来,楚魏余党四处逃窜,很大一部分便是逃往了与随州相邻的苍息镇。苍息本是魏国边城,地处楚魏凉三国交界,乃交通要镇。
当年魏国势弱,苍息便被匪盗占领,脱离了魏国控制,三国相互制衡,谁也不肯让谁,苍息便成了无主之地。
陛下统一之时,未有余力收复苍息,后回过神来时机已晚,苍息匪盗便猖獗了十余年。
时至今日成了一个头疼的问题。
江千宠惊讶的是苏恪怎会这么准确知晓陛下发火的原因,他今日出门都是与她一起,她怎不知?
“王爷你的封地不就是在随州?”宋珉也跟着头大,“那这可有的王爷愁的了。”
苏恪含笑举起酒杯:“那便尽人事听天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珉也有自己的故事。前期出场的人物有点多,都是为后面铺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