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府是之前的江丞相府修缮的,江千宠的卧房被贴心的安排在了她幼时的院子。门口的秋千和大树仍像小时候那样静静地守在那里。
江千宠对这熟悉的一切感到很安心,她好像真的回家了。
恭王府中的下人大多都是少府新派的,丞相府的仆人早已散去,也无甚必要再将他们一一找回。江千宠心里总免不得感概一番。苏恪那边只有闻剑一个旧人,少府给添了二十余个洒扫仆人,配了百来个王府护卫,照的是亲王的一般标准。她也只带了太后给的几个宫女,安排在自己的院中。
少府安排的管家唤齐盛,是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新婚第二天,齐盛便拿来了王府各项开支给江千宠看,江千宠随意翻了翻,又随手递给了栖桂嬷嬷。
栖桂嬷嬷会意,递回给了齐管家,还拿了一锭银子塞给了他,笑盈盈地道:“王妃初来乍到,对于管家之事不甚了解,以后便请齐管家多多费心了。”
齐管家左右张望着,谄笑着收下银子:“那是自然,小人定为王府鞠躬尽瘁。请王妃放心。”
说着便退下了。
“嬷嬷,你说用银钱收买跟以权势相逼哪个得来的人心更牢靠?”江千宠坐在软塌上随手翻着书页。旁边婢女诗情为她添着炭火。
“王妃,人心从不牢靠。锦上添花者自是人人喜欢,但人最怕雪中无人送炭,落井有人下石。若要拿捏一人,当拿捏住人的最短处,叫人离不了你。王妃日后操持这偌大的王府,须得恩威并用,松弛有度的好。”
“千宠谢嬷嬷教诲。”江千宠自认为饱读诗书,但关于人情世故她仍需多同经验丰富的栖桂嬷嬷多多讨教。
这时茗茶进门来奉上了一张帖子:“王妃,林家递了帖子过来。”
江千宠接过看了一眼:“茵陈邀我后日去喝茶。”
“王妃可要去?”栖桂嬷嬷似是在考量自己用不用每次都跟着王妃出门。
“自然是要去的,茵陈是我为数不多的闺中好友,我新婚还未来得及收到她的祝福呢。”江千宠顿了顿又道,“嬷嬷年纪愈长,便不要跟着我劳累了,区区一个茶会,我还应付得来。”
栖桂嬷嬷道了声是。
第二日无事,却是等到晚膳时江千宠才有机会见到苏恪。
他仍穿着那身玄色衣裳,身姿瘦弱但挺拔,眉目带倦却刚毅。
江千宠不好意思问他去哪里了,便邀他坐下用饭。
俩人似乎还并未习惯夫妻这个身份,而江千宠显然也不知道该如何破冰。
等到入寝之时,江千宠毫不意外地犯了难。仍同昨日一般吗?昨日她实在累极了便睡得香一些,她往日是浅眠的。
江千宠叹气:“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便脱了鞋袜上床。
她总觉得苏恪很神秘,她不了解他,也不知道这两天他在忙些什么,更不敢过问。他们之间应该还没熟到那种地步。
他身边的人她也只见过闻剑一人。他的过去她不了解,更多的只是从旁人只言片语中听说。
同在高墙绿瓦的宫中,她与他的交集也不过是他时常来太后宫中坐坐。只不过是最近才碰面的多一些。
那日她与他探讨章久变法也不过是想多了解他一些,她想知道他关于这些事情是什么看法。
而如此看来,他见解独到,她应当同他多学习学习。
而宫中人说他不与人交往,孤僻乖张。可他热情地带她去找猴头,每次见面总是带着和蔼笑容,这些又是假的吗?
她实在看不透他。
她对于与苏恪携手一生这件事有些不知所措。
没多久,苏恪从净房出来了。刚刚沐浴完的他身上带着股濛濛的雾气,裹挟着皂角香。
他看着她,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自顾自上床,愣住了,一时有些无话。
“王爷就寝吗?”江千宠半坐在床上,被子捂着,只露出脑袋,有些懵懵地看着他。刚刚她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了。
苏恪应了一声,随之迅速地躺下。
被窝里突然涌入一股寒气,江千宠哆嗦了一下,低喃:“外面刮风了么这样冷。”
苏恪躺好,回她:“嗯,刮风了,明天应该会下雪吧。”说着被窝下的手摸索着抓到了她的手,一把握在手里。她的手软软的,柔若无骨,偏食指处有些茧子,给这柔荑添了些真实。
“这样暖和些么?”
刚刚沐浴出来的手还带着湿气,但实在暖和不过。
江千宠瞬间身子都绷直了,手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只发觉脸上有火在烧。
她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江千宠睡觉很老实,几乎睡着是什么姿势,睡醒便是什么姿势。因此她十分确定,如果苏恪不甩开她的手,她能就这么抓一夜。
苏恪忽然也有些尴尬,他只是觉得她这么冷,自己刚好有些热,便想也没想地就贴过去了。他的胳膊微微贴着她的,能感觉到她的僵硬。
他冰封了快二十年的心轻轻地,让人不易察觉地,跳动了起来。
苏恪轻咳一声,道: “明日你回门,东西可准备好了?第一次去你舅舅家,不能失了礼数。”
江千宠闻言蹙眉:“准备好了。太后……皇祖母说让我们拜访舅舅不用去宫里,我们当真不去吗?”
江千宠无父无母,她从太后宫中出嫁,按理说回门应当去拜见太后。但太后说去拜见永安侯便可。
“皇祖母如此说定有她的道理,我们遵从便是了。”
江千宠点点头,怕黑夜里他看不到又“嗯”了一声。
“林奉常家小姐给我递了帖子,邀我后几日去喝茶。”
府中的大小事江千宠都事无巨细一一跟他说明。
苏恪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未有人对他如此絮絮叨叨,他的宫中常年万籁无声,从前的每个夜晚都是更阑人静,也同样寂寥无比。
而此时,在这样的夜晚,屋里烧着的炭火偶尔爆开几颗,外面窗檐被风吹动,苏恪听着江千宠柔柔的声音滔滔不绝,每听一句都在后面极耐心地附和着。
两人的手仍一直握着,直至有些微微出汗,两人谁也没有放开。
“王爷,我说完了,你困了吗?”江千宠看向苏恪的方向。今晚没有月光,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嗯,睡吧。”苏恪声音沙哑,闭上了眼睛。
无人再说话,黑夜里,人的耳朵格外警觉,江千宠能清楚地听到旁边苏恪时不时吞咽口水的声音,还有他均匀的呼吸声。
像是安神抚慰的催眠曲,一下子将她困在了梦乡。
回门这天,天上果然洒起了飘飘扬扬的小雪,之前几日都是艳阳天,还怪暖和的。
一早江千宠出门一看,被落叶染黄的草地忽地白了,天气也冷了,是真的入冬了。
江千宠披着厚厚的斗篷,身边跟着清酒雏花两个婢女,正准备出门,转眼看到苏恪就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雪里,正与身旁的闻剑一本正经说着什么。
他本就清瘦,站在雪里,倒别有一股清贵公子翩然入世之感,摇摇不坠,风吹不倒,自有风度。
江千宠便让清酒回去拿件斗篷过来。
唤了一声:“王爷。”
苏恪回过头,看见是江千宠,她裹在白色毛绒绒的大斗篷里,半张脸埋进了围兜里,只露出一双圆圆杏眼,整个严严实实的,风雪不侵。
苏恪冲她笑了笑,走了过来道:“可准备妥当了?”
“嗯。”江千宠回他一个明媚的笑,顺手拉着他的袖子道:“王爷再等等,我让清酒去拿东西了。”
苏恪便让闻剑去取马车。
“怎么今日穿这么多?很怕冷吗?”
江千宠看他一眼,心说是你不怕冷。
“怕冷,当然怕冷。整个四季我最讨厌冬了。”
“是么?”
“王爷最讨厌哪个?”江千宠仍拉着他的袖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
“我也最讨厌冬天。”苏恪看着皇宫的方向。
每到冬天,他的宫中是没有炭火的,珠釉会捡一些树枝落叶点燃取暖。他的衣裳,珠釉的衣裳,闻剑的衣裳,都是旧的,洗得发白了,再洗再穿。他很少能在冬天穿上新衣服,除非大皇兄突然想起他来,好心给他送点,亦或者是哪位贵人大发慈悲分他一些。
没有人知道宫中的皇子会过得这般苦。只因他极少参加宫中宴席。即使露面也极为低调。
往年的冬天都是极为难熬的。珠釉不会说话,闻剑嘴巴笨也不会说话。
不知今年冬天珠釉在宫中是如何度过的。
“因为冬天总是那么漫长。”苏恪说着脱离了江千宠的拉扯,独自向门外走去,背影有些落寞。
正好清酒拿了斗篷过来。江千宠接过清酒递过来的斗篷,三步两步追了上去。
“王爷。”
苏恪听到江千宠唤他,停了下来,一回头,身上已披上了斗篷,面前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苏恪错愕之际听到她说,“没关系,以后冬天不会再冰冷又漫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珠釉为什么没跟着来,会在后面交代的。
到底有没有人看呢?还没签约就被盗版网站盗了,正版都无人问津呢//哭了。
断更了十天它就没盗我的了,也没有人点击了……
男主好惨,他爹是真不拿他当亲儿子。
我们女主宝宝除了幼时遭变故,以后会一直健康顺利,顺遂的过完一生的。
会爆火星的炭不是好炭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