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耀眼的路灯也只能照亮昏暗巷口一角，来来往往的人们各有目标。
有人步履匆匆，时不时看一眼手表，有人四处张望，闲散又惬意。
没人看得到巷口时不时惊慌绝望着跑出来，又被无形之物拖回去的人。
凄厉的惨叫无人可闻。
“呃……咳咳！你，你们究竟要我干什么……才能放我走？”
“放你走啊，哈哈，你觉得呢？”
“哈哈哈！她真的很好笑诶，刚才居然还觉得我们是竞争公司买来的杀手。”
“可笑。”
鲜血溅在墙上，和火红的涂鸦融为一体，满地拖拽的血痕触目惊心。
长发凌乱披散的女人瘫倒在地，她闭着眼睛，脸上是混着血的眼泪，她喊叫到声音沙哑，十指、裸露的脚趾没一个完好。
她两个小时前还在公司打着灯加班，为精心准备了三个多月的投标书做收尾工作。
一个小时前，妈妈还打电话告诉她，她最爱的水煮鱼已经做好了，回家就可以吃，吃了就能和许久未见的妈妈聊天、撒娇。
可是现在，她在平时经过也从未在意过的小巷里被暴打、被折磨，用着她无法理解的超自然手段。
他们……是人吗？
“不过她确实挺厉害的，不愧是前三十的玩家，要不是借了张卡来，估计一开始就被她逃掉了。”手指间夹着烟的短发男人笑着蹲下，抓着女人沾满鲜血的头发，强迫她仰脸看着自己，“游戏里不是挺牛的吗？你不是说见我一次杀我一次？你现在看看究竟是谁杀谁？”
“你在说……什么？”女人呛咳一声，喘息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我跟你们到底，有什么仇？”
“不，你不认识我也挺好，只需要我认识你就行。”男人握着她的脖子，手指慢慢缩紧，“贝鸥司个人排行榜第二十一，玫香会秘书——‘肆意’。”
女人急促的呼吸几乎停止，她那双震颤的眼睛死死盯着男人，脑子里杂乱不解的线索终于串联在一起，良久，才倍感荒谬地出声道：“你，贝鸥司玩家？那些，超自然能力都是卡牌？”
“哼，接收能力不错。”靠着墙壁的花臂男冷哼一声。
“所以说她能做公司高管呢，”吊儿郎当的卫衣男伸了个懒腰，“行了，赶紧解决吧，玩半个小时也玩累了，再玩下去，说不定会招点其他人来。”
“那不正好？”短发男挑眉道，“听说玫香会会长就在附近，我忽然想送她一个礼物。”
“别上头，”花臂男眉头一皱，“洑水早就激活背包了，靠近她等于找死。”
“知道知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短发男毫不在意挥挥手，在女人的注视下，凭空扯出一把造型奇特、亮着红光的刀，他将红色刀刃比在女人脖子上，问她，“还有遗言吗？”
女人颤抖着闭上眼睛，呢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意思……”
“嘀咕什么呢？不大声点我怎么帮你实现愿望？”短发男稍微用力，红色刀刃便蹭破了女人脖颈皮肤。
“好，我答应了。”女人轻声说了一句让在场三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下一瞬，酥酥麻麻的，犹如迎面被蛛网缠绕脸庞的触觉出现，短发男下意识抬手摸脸，奇怪地回头问道：“怪了，应该不会有蜘蛛……”
他身后靠着墙壁看戏的人变成了三个。
那两个抱着胳膊的人僵硬着盯着前方，眼瞳震颤，浑身发麻。
在这片无人能入、无人能出的绝对领域中出现了第五个人。
她站在三人中央，柔顺的酒红色长发披散，在有些昏暗的巷子里像是血的颜色。她面容柔和，带着笑，抬起的手臂仿佛在打招呼般，手指自然分开。
可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得到她指尖有几乎看不见的细线紧绷，延伸出，连接着三个男人的脖子和脸庞。
像撑开了三张小型蛛网。
“洑水……”花臂男失声道。
“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呢，那么就请你们，”她声音柔和婉转，五指收缩，“安息吧。”
艰难侧头看过去的女人瞳孔缩紧。
她看到短发男的脑袋和身体四分五裂，血腥味带着热气淋了她半张脸，碎肉打在脸上的触感让她屏住呼吸，十指在地面扣紧。
随即她反应过来，将手举到眼前，仿佛没有经受过折磨的完好的手映在眼中，而此刻在她无措张着的手掌心，有一个布满紫光的透明面板，透过这个面板还能看到繁星点缀的夜空。
她忽然觉得有些累，力竭地摊开自己，微张着嘴巴呼吸。
蔺闻娇避开了所有飞溅的鲜血，收起染成红色的丝线——这并非卡牌，而是经由卡牌强化过后的普通丝线，她亲手打造的能切断钢铁的丝线。
“走吧。”蔺闻娇走到‘肆意’身旁，弯腰伸出手，“我的小秘书。”
‘肆意’睫毛颤抖，她睁开眼睛，握着蔺闻娇的手起身站稳，确认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剩半点伤痕后，深吸口气，平静地道：“我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
蔺闻娇：“可以，那么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在我自己的东西身上放点什么吧？”
‘肆意’似乎是习惯了蔺闻娇说话的方式，她点头道：“随你。”
蔺闻娇抬手，轻柔地整理‘肆意’凌乱的衣领，语速缓慢地道：“我的小秘书，你应该清楚我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对吧？”
‘肆意’眼皮一颤：“……清楚。”
蔺闻娇一笑，放下手，往巷口走两步，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对准亮着五颜六色光芒的城市：“这座城市从来就没有变过，只是有的东西需要走出这条巷子才能看得到，有的人需要靠近才能看得清，”
她转身将隐没在阴影中的‘肆意’框进手机，“有的命只有失去过一次才会珍惜。”
‘肆意’眼神晦暗不清，几经挣扎才压下心口的汹涌，面色平和地低下脑袋：“是，会长。”
“好啦，不要叫我会长，我叫蔺闻娇，”蔺闻娇歪头，冲她招招手，“走，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那这些人……‘肆意’刚冒出回头的念头就被自己打断，她心底突然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喊——不要回头！
莫名冒出的冷汗让‘肆意’呼吸重了一瞬，她保持着步伐频率，平稳走到蔺闻娇身旁。
“走吧，你说，我跟你一起拜访伯母会比较好一点吗？”
“……随你。”
“好，那我们去买点东西，上门拜访可不能空手呢，买点什么好呢……”
昏暗的小巷，一地的碎肉寂静片刻，忽然蠕动起来，像一块块肉虫子，自主汇合在一起。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汇聚成的肉球旁，她穿着薄薄纱裙，肤色白如雪，纤瘦的脚踝绑着一圈细铁链，一块拇指大小的银色牌子随主人的动作而前后翻仰。
她弯腰将肉球抱起来。
眼神迷离地注视了会儿，然后低头，张嘴咬下一块。
……
五月傍晚的江边有些凉，蔺闻娇随便在路边买了一件外套披上，眯着眼睛享受带着香味的风拂过脸庞，静静站了会儿，才开口道：“舍不得吗？”
“没有。”玫香会秘书‘肆意’，乐成悠轻声回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六月吧，或者更早一些，”蔺闻娇伸展胳膊，毫不在意四周窥探的目光，“不过我呢，是去年七月才发现的，那会儿游戏就已经开始影响现实了。”
“难怪你去年七月开始就不下地图了。”乐成悠道。
“不，副本对现实的影响是从会赛前几天才开始的。”蔺闻娇摇摇手指，笑着道，“也就是最后一个关键人物开启背包的时间点。”
乐成悠点头。
等了会儿，蔺闻娇撇嘴道：“还真是没有好奇心的小秘书，你都不问‘关键人物是谁’或者‘关键人物是什么意思’吗？”
“你想说的自己就说了。”乐成悠回道。
“无趣，还是我的副会有意思，她可拉着我问了一晚上，梦里都还记挂着呢。”蔺闻娇双手背在身后，俏皮地一步一蹦起来。
乐成悠沉默了会儿，道：“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问题太多，今晚上我，我还有点迷糊。”
蔺闻娇停下脚步，回头笑着道：“没关系，等会儿你见了他再问，他可比我更爱解答游戏相关的问题。”
……
百家火锅楼，三楼包间。
蔺闻娇打开房门：“人我给你找来了，但你可得好好解答人家的疑惑。”
方桌旁坐着的人抬手掀开卫衣帽子，露出一张淡漠的脸，他视线在乐成悠身上停顿一秒，开口道：“可以让洑水陪着你，但不要在我面前开着卡牌。”
乐成悠心底一惊。
她只是激活了一张四星防御卡，不管这几个人想做什么，她都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来和十几米外的一只兔子交换位置。
为什么这人一个照面就看出来了？
蔺闻娇挑眉：“小秘书，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乐成悠收起卡牌，摇头：“不用。”
她走到这人对面坐下，在蔺闻娇关门后出声询问：“是你救的我？”
桓池回道：“条件是十二盛宴之桌。”
乐成悠抿了抿嘴：“……你可以换一个。”
桓池冷淡回道：“我的目的是卡牌，而不是人。”
“……”乐成悠垂下眉眼，短短几句对话，她心中的疑惑就被解决了大半，不再犹豫，她取出一张金色卡牌放在桌上，切断联系后往桓池那边推了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顿了下，她补充道，“有三根蜡烛我已经送出去了，其中一个去年四月开始就没有上过贝鸥司，另外两根是玫香会会长以及名字会的副会长‘一双凡’。”
“知道了。”桓池简短地回道，他和十二盛宴之桌建立联系后，感应了一下十二根蜡烛的状态。
有两根处于有主状态，应该是‘洑水’和‘一双凡’，处于失联状态的应该就是去年四月开始就没有上过游戏的玩家，其余十根都处于未激活状态。
帑斯特林之书在梁丘商手里，明天给他，佛尔纳斯之心在洑水手里，她已经有一根了，奥溟无昧之眼在来风手上，幻妖荆棘之冠在暴躁骑士手里，这两个等会直接上门，巽幽拒回之坠在乌信手里，随时都可以通知。
这么一来，就剩下不知所踪的赫伯拉亚之翼、被激进派某个玩家回收的箴百运星之杖以及定环赋生之兔。
桓池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在五星持有者之间建立一个联系，尤其是特殊五星卡牌持有者，到时候不管是谁所在的区域出现异动，或是持有者本人出现异常行为，都可以第一时间通知到其余玩家。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些五星持有者会不会答应。
但桓池并不担心这个。
“可以了，”桓池起身，“告诉洑水，明晚八点我会通过十二盛宴之桌联系她，叫她做好准备。”
随后，桓池激活传送卡，在格敏芙尔之盾的遮掩下离开了。
乐成悠坐了会儿，才道：“这样做对我们有好处吗？”
蔺闻娇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只有好处没坏处，残贝的本事我们都清楚，当初格敏芙尔之盾能落到他手里不是巧合，可不要动歪脑筋哦，我的小秘书。”
乐成悠缓慢吐出一口气。
她的生活在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她仅仅只能拥有两个小时的，和家人独处的时间，如果蔺闻娇说的不假，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她只能像野生动物一样为了生存不断杀人，否则就会被人所杀。
乐成悠疲惫地闭上眼睛。
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