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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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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四季分明,除去咸亨八年夏出现的极端情况,寻常时候风霜雨雪较均衡,汴京的冬么,常见大风大雪与冷晴天交替出现。

两场大雪后一连三四日大风,中间又雪一日、风两日,至国丈府举行百晬当天,昨夜通宵风吹得今日天穹不剩半缕云彩,蓝透透暖阳高照,愈发显得阳光灿烂,若是没有往骨头缝里钻的冷寒风,今日便极适合出门游玩。

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语,庆城那边吃晚上席,汴梁则吃中午席,李清赏一路滴哩嘟噜说些庆城与汴京不同风俗,柴睢便那么安静听着,不时应几句,偶尔再回答两句她的提问,大半个时辰的车程竟然很快消耗尽。

目的地将至,老远便能闻得鞭炮声,待喜气洋洋的奏乐声与鼎沸人声交织入耳,李清赏拽住了柴睢手。

她手掌心微湿而又发凉,紧张再明显不过。

柴睢没动,任她这般拽着,软声道:“换个想法,国丈家的宴席得有多少美味佳肴,想吃否?”

“想是想的,害怕也是害怕,”李清赏脸上扯出个勉强的笑:“总会想起庆城至汴京路上那些追捕我和昊儿的人,我怕若是见到那位刘毕沅,恐会伪装不住。”

若非要见李泓瑞,她打死不会来。

柴睢想了想,没用那位李泓瑞来作宽慰的理由,道:“不需要伪装,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只要不当面明言捅破,你就当自己啥都不知,该吃吃该喝喝,”

说着看了眼李清赏发间那根平平无奇的玉簪:“其他没人敢不要命来为难你,你算拜对了汴京城里的十万山头,孤可是太上梁王。”

李清赏在紧张忐忑中被逗笑,忍不住把柴睢再打量,只觉得太上今日这套与天子同规格的衣裳好看得有那么点过分,若发非束而梳样式髻,再饰以钗环珠玉,太上会更好看。

她忽然好奇问:“您为何不梳发髻而戴帽?”

声甫落,外面脆脆响起声铜锣,太上六驾稳稳停下,重重叠叠的山呼声响起,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恭迎太上皇帝,万岁!”

“太上皇帝”本该为实权在握的天子之父封号,乃因柴睢与柴篌一母同胞,无法尊奉为太上皇,故封太上梁王,世人都觉得柴睢仍旧实权在握,故口头称呼她为太上皇帝,李清拽着柴睢的手忘记松开,震撼不已。

肉眼可见,柴睢本人反应颇不自在,似乎得硬着头皮应付即将出现的场面。

稍顿,待外面人山呼罢开始恭候,柴睢轻声道:“戴帽问题回去再告诉你,下车吃席了。”

起身出车门那个瞬间,李清赏确定柴睢性格其实是内向的,因为太上在上半身探出车门后,外面再度响起山呼万岁之声时,柴睢牵她手又紧了些。

“还开导别人呢,”李清赏扬起嘴角偷偷笑,心里如是想,“你不照样也和我一样会紧张。”

环境决定眼界之说多少有点道理,李清赏今日接二连三受到震惊,出门时见太上仪驾之豪华而震惊,下车后再度被乌泱泱跪满地人的场面震惊,末了一抬头,被眼前这座气势恢宏的府邸震惊。

门前两座石狮子镇守左右,今日喜庆,狮脖上各挂红绸两条,白玉石的台阶分两层连接上及膝门槛,朱漆正门大敞,门上九九八十一颗黄金钉耀眼夺目,门楣正上匾额端正书写“敕造颍国公府”六个鎏金大字,太上梁王的梁园正门就豪华程度而言与之可谓毫无可比性。

在李清赏躲柴睢身后观察环境时,地上众叩首拜者中领头的黑发蓝袍直起身拱手再拜:“臣谨身殿大学士刘庭凑,率家小亲朋拜太上皇帝千秋万岁!”

声落,他身后乌泱泱直跪到往门里望也望不到尽头的人附和山呼:“太上皇帝千秋万岁!”

下车前是山呼恭迎,下车后是山呼拜见,太上这排面可真值当,怪不得读书人皆想出人头地,想吃上皇粮,披上那身禽兽补服成为头戴乌沙的人上人。

数百人的匍匐山呼气势浩大,李清赏听得头皮发麻,不由松开攥着柴睢后腰衣料的手,开始注意与太上梁王间的距离分寸,她这般微如蝼蚁的小人物,本不该过多接近与天子同尊的太上皇王。

待山呼声落,柴睢开口,是李清赏从未见过的俨肃疏离:“免礼,请起。”

侍立在旁的上御卫总都督使舒照传太上梁王意,气沉丹田道:“太上王令,起!”

洪亮声音听得李清赏歪歪头,大家正经起来一个比一个像模像样。

那厢里众人得允而起,五十岁仍满头黑发的长髯刘庭凑上前一步再拾礼,笑脸相迎:“太上皇帝驾到,蓬荜生辉,您快请移驾入内。”

“客气。”柴睢点头,受刘庭凑作请迈步上台阶,并未怎么在意跟在身后的李清赏。

却是在柴睢和刘庭凑二人拾阶而上后,一位跟在刘庭凑身后的青年男人,趁众人前呼后拥随太上华盖之后进府,他将身拦住李清赏去路。

“李娘子留步。”不到三十的青年肤白眉疏,即便两颊微福,面相看起来仍旧让人觉得隐隐不舒服。

不过是一句话功夫,前方已不见那道高挑身影,李清赏独自面对此人,心里咯噔一下,牢记柴睢叮嘱不轻易对人傻笑,并且努力保持平静,目光回对方以淡淡疑惑。

按照柴睢教给的方法来,男子见状后果然自报家门道:“今日犬子百晬,多谢李娘子拨冗前来。”

此人正是刘庭凑之子,汴京漕运使刘毕沅。

李清赏露出微笑,不卑不亢道:“还未恭喜刘漕运喜获麟儿,我精心备下份礼物,略表心意,祝孩子健康平安,礼物和梁园的放在一处,我看看拿进去没……”

说着借机往周围看,结果压根不用找,转头即见涤尘和舒督总一左一右在她身后。

刘庭凑只是来露个面,本没打算有任何试探,孰料这李娘子表现得比她想象中差出太多,简直像没见过世面的无知蠢妇。

而面对李清赏,他心中仍旧未敢放松丝毫,被他派人抓捕一路仍能带着个孩子跑到汴京来的女子,如何都不会像眼前所见这般简单。

刘庭凑看眼舒照与涤尘,笑呵呵让路做请势:“咱们先进家,李娘子请,舒督总请,梁掌事请。”

进了国丈府才知道,所谓百晬,其实不过是让人明目张胆敛财走关系的借口,来与宴者没几个亲自去看婴儿的,无不是抓住机会疯狂和新朝新贵刘国丈父子攀关系。

百晬宴,名利场,有些为难李清赏,她谁也不认识,想办法摆脱刘毕阮后就找个地方老实坐着吃东西,李泓瑞信中说会主动来找她,让她放心等。

与宴女眷带着孩子在内院,和男人泾渭分明,内院不见太上身影,各家夫人贵女三五扎堆聊得热火朝天,却是无人敢来搭讪或招惹角落里那个头戴蟠螭纹玉簪,独自低头吃宴的陌生女子。

凡有人集处,必定言是非,席间不少低切背后语传入李清赏耳朵。

“她定是那个无处可分配,最后被送进梁园的烈属。”在外面的传闻中,李清赏是最后一个等着分配夫家的烈属,结果因没了合适人选而被送进梁园落脚。

“能得太上庇佑,这辈子她算是衣食无忧了,呵,却也说不准进梁园于她而言是福是祸,且看她命硬不硬了。”这话听着有些酸溜。

“应是有些心计手段在身的,连梁掌事亦随在其旁,莫不是真叫她爬上了那位的龙床。”饱含讥讽。

对啊,外面有流言蜚语说,她其实是嫁进的梁园。

“这种事可真不好说,旧历时大内出多少对食磨镜,那位态度宽容甚,”说这话的人似乎非常了解旧历时大内之事,口中每句话每个字都落地有声,“大望四柱里谢郁为女官,却然二人皆有妻,那位受她们辅佐,保不齐在男女事上究竟是何态度。”

……

各种说法无一相同,听得李清赏大开耳界,她本怀着即将见到李泓瑞的激动心情吃吃喝喝,听众人“说书”样听得有趣,偶尔听见过分言论还想冲过去辩解两句,幸好她不是个冲动的人。

不知为何,她也会隐秘地去想,柴睢对男女关系,究竟是何种态度呢?自己在梁园住这么长时间,并未发现梁园有甚么特殊的男女存在,柴睢身边很干净,亦未曾听说过半句这位的风月传闻,委实叫人看不出太上喜欢甚么。

至宴席过半,众人开始传言说,过会太上梁王要来内院看婴儿,消息不知真假,说得有鼻子有眼。

李清赏暗自腹诽这些夫人贵妇们的想象能力和歪曲事实的本领,心想柴睢才不会过来,因为方才自己去看婴儿时送的红包就有柴睢一份。

须臾,面前食案刚被送上道造型精美她叫不上名字的菜肴,涤尘过来耳语:“有人约您牡丹临荷亭见,奴婢陪您?”

李清赏心中一喜,忙要净手漱口,偏巧手边水壶已被她喝空,涤尘见状欲唤人送热水来,却见李娘子直接倒酒替水,净口喝下半盏,拉上涤尘兴冲冲离开。

梁园的人一走,没了约束的内院席面轰然炸开锅,众人围着太上和李清赏各种讨论起来。

这是太上禅位后头次在新朝臣公酒宴上露面,政治意义由身在其中的人们各凭本事猜测分析去,内院女眷则笃信,那个模样娇好的李氏女已经爬上了太上龙床,你看连涤尘都如事太上般随其出入行坐。

梁涤尘何许人也?梁园五品掌事官,前大内二十四衙司总司使,太上梁王睢至近心腹,必要时候见之有如见太上。如此女官被安排在李氏女左右,意味不言而喻。

旁人言论追不及李清赏步伐,她想过自己为何会高兴见李泓瑞,那大约是因为自己父兄都不在了,李泓瑞算是为数不多的熟人。

去往牡丹临荷亭路上,行至半时遇几大一片冷荷塘要跨,走上联通对岸的冷塘平桥后李清赏抿嘴想了想,拉住走在前面的涤尘,与她面对面问:“涤尘涤尘,你看我仪容乱不乱?”

涤尘心说姑娘要见故人了,难免格外在乎模样。

她帮忙把人整体检查,又抬手把李娘子发间装饰稍微调正,碰到蟠螭纹玉簪时眸光闪了闪,淡淡问:“许是因为方才用宴,您可想再补个唇纸面妆?”

说着涤尘从腰间布挎包里掏出个扁平的黑色雕刻檀木盒,打开道:“这是几样适合您的唇纸,您看喜欢哪个?”

“……”李清赏被涤尘的贴心周到震惊,算了,今日震惊她的又岂止一二件事。

她道了谢,坐到长条石垒砌的矮式栏杆上,以冷塘水面为镜自行补妆,末了劳涤尘帮忙检查细微处。

涤尘仔细帮她处理好妆容,叹了句:“娘子真漂亮,芙蓉花一样。”

李清赏整理好仪容继续前行,真诚道:“你也不差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如果说我们那边多出芙蓉美,你们梁园便是出青莲香,你好看,合璧姑娘也好看,你们殿下更好看。”

闻得此言,涤尘抿嘴笑,望向前方地势稍高却半掩在秃枝枯藤间的牡丹临荷亭:“这些年来,您是第一位夸殿下好容颜的人。”

即将见到李泓瑞的期待使李清赏变得话密起来,夸起人来软糯且甜:“怎么会,你家太上乌眉深目高鼻梁,嘴唇稍厚代表为人敦厚,多好看呐。”

如此说法颇为新鲜,涤尘跟在主上身边多年,未闻有如此夸奖殿下者,严格意义上说,殿下长相并不出众。

旧时殿下见谢嗣爵和舒小公子被人赞美好容颜,便回去给大人撒娇要夸奖,林相尝抱着小东宫顽笑言:“别把小鸭子嘴撅这么高,我家阿睢一白遮百丑,别个谁也比不过。”

林相一句话,殿下便从此心满意足,再没在乎过长相,时隔多年,倒是真正听见有人夸殿下好看了。

跨过冷塘,复沿青砖小径前行数百步,转个弯,六角攒尖顶牡丹临荷亭赫然出现在眼前。

左近并无一人,涤尘至亭前止步,欠身道:“奴婢候在不远处,如若有吩咐,您便出声唤。”

涤尘几步退下,在枯疏花木间将身一闪,不见了踪影。

时值午正左右,日光大盛,照在身上分明生暖意,可惜四下通畅,冷风包围,李清赏独立亭中片刻,冻得浑身冷飕,左右看几眼,捡了有日光处靠柱坐在凭栏长石亭凳上等。

石凳冰凉不好暖热,她抱胳膊背对着来风处,想起五年前在庆城外送李泓瑞去赴任。

彼时父亲新故不满三年,她与兄长尚在孝期内,和李泓瑞议亲的事自然暂时搁置,临别时,李泓瑞赠她玉环一只,叮嘱她莫相忘。

李泓瑞说,等他五年外任期满,则她孝期也已过,他就回庆城同她结夫妻。

谁也未料到,在李泓瑞任期最后一年,她从庆城来到汴京,还经历那样多言难尽的事,可谓家破人亡,只剩她与侄儿相依为命,流浪如漂萍……

“甜甜。”

不知等候多久,一声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响起,李清赏回头,只见牡丹临荷亭外,青年男人长身玉立,沐在日光里冲她笑得温柔。

她起身迎出亭,以为相逢会痛哭流涕,来至面前,却是情绪平静地微笑:“李公子,别来无恙否?”

.

李清赏终与故人重逢,前院合璧越过席间觥筹交错,来到二楼独案独食的僻静间,把消息耳语报殿下。

天井下的戏台上念唱作打正兴,彼时柴睢刚受了几位公卿敬酒,身子微斜坐在交椅中,眉目清冷望着下头戏台。

旧朝公卿变新朝臣,见到昔日君主无不争先恐后来表敬意,柴睢记得来敬酒的每位咸亨朝过来的朝臣,也记得三年前他们打着天道圣贤之大旗,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咄咄逼人。

兢兢业业十几载,一朝墙倒众人推,他们恶狠狠把她踩进地狱里,“为天下百姓而背君父”之行为可以理解,滋味却并不好受。

太上非圣人,胸怀不至于宽广得丝毫不受影响,相父和母亲都教她“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她不记恨已是尽了力。

闻罢合璧语,太上没说话,示意斟酒。

酒斟满,外面一道脚步声响起,汴京漕运使刘毕沅现身太上雅间前,拾礼道:“臣漕运使刘毕沅,拜见太上皇帝。”

“免礼。”柴睢稍抬手,合璧受意退下,刘毕沅得允近前,得示坐。

合璧落下小閤子门帘,阻隔了外面无数双暗中窥探的视线。

刘毕沅在下首敛袖入座,用寒暄作开场白:“送请柬是公家之意,闻他言,不日前他尝与您意见不一,他冲动了些,故欲借此机会向您赔罪,您肯前来,公家闻知后龙颜大悦。”

柴睢没出声,最是懒得应付虚伪套话,心想柴篌想道歉,你让他来啊。

太上不言,刘毕沅心知肚明,也不尴尬,继续道:“太上尊驾降临,臣唯恐招待不周,故尤其上心些,方才内院来消息,道是李娘子去牡丹临荷亭见位老朋友,泓瑞是臣部下漕运官,为人为官都不错。”

“好官难得,”柴睢顾左右而言他道:“能得一好官,是百姓之福。”

话罢,吃口热酒,太上道:“比起李氏女,漕运使两度去信梁园,此刻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左右试探。”

试探李清赏在她这里究竟属于何种存在,她自己也纳闷儿呢好罢。

刘毕沅尴尬一笑,暗觑太上脸色,道:“臣不敢,只是李娘子所佩蟠螭纹实在不寻常,臣等不知实情,唯恐冒犯怠慢。”

蟠螭是太上梁王图腾,凤凰是圣太上图腾,凡用此二图腾之人,皇帝亦要敬三分。

刘毕沅记得,三年前他妹妹拜皇后时,发现所用凤凰纹头无彩冠,“天子龙皇后凤”,这是规矩,父亲让柴篌责礼部,要求为凤凰加上头顶彩冠。

礼部尚书傅观当殿驳皇命,言凤凰和蟠螭乃二太上图腾,皇后所用凤凰必须与圣太上区别开,是故皇帝便算杀了他,他也不会给皇后凤凰纹加彩冠。

傅观诚是文人铁骨,满朝文武无不赞同之,似乎他们反对声喊得越高,就越显得当初背刺君父之举是迫不得已,越突出他们忠君体国。

柴睢是禅了位,可柴睢及其母亲柴聘在部分朝臣心中的地位确实无可撼动,也便正是此事,柴篌一直以来对柴睢充满忌惮和不满。

“不怠慢她是应该,”柴睢稍微斜身靠在交椅中,语慢声低,神色俨肃,“其兄为国平乱而亡,李氏作为烈属,自当得敬重而优渥生活,漕运有异议?”

“臣不敢!”刘毕沅欠身,对太上之问表示惶恐,心思已拐九曲十八弯。

稍顿,他唏嘘道:“李娘子也是可怜之人,据臣所知,庆城军副指挥使李舍本可以不成英烈,如若他没有马革裹尸,李娘子也不至于落得如今家破人亡。”

柴睢调了调坐姿,清冷目光看过来:“此言何意?”

“这……”刘毕沅为难住,看起来在为自己失言懊恼。

柴睢执盏饮酒,平静脸色让人捉摸不透,善解人意道:“若觉为难,不讲也罢。”

“啊?”饶是心思沉稳如刘毕沅,也被太上的不按常理出牌创了下心灵,连忙摆手:“不不不,您既有问,臣当知无不言!”

漕运使可心说哩,怪不得柴篌那缺项子动辄要与让他大位的亲姐姐吵架,太上梁王着实让人出其不意。

刘毕沅拿出份陈条呈送太上面前,道:“当时核定英烈,内阁派有司下庆城军,核定过程中,有官员从李舍的仵作格目中看出点端倪,遂私下调查呈文送回汴京,有司不敢怠慢,转入内阁,到了家父手中。”

他爹刘庭凑在柴篌登基后,拜领了内阁谨身殿大学士。

“如此,”柴睢一目十行把陈条阅读,边问:“照你陈条中综合所述,你认为李舍究竟死于何人之手?”

仵作格目上,使李舍毙命的弩·箭非是流寇土匪那等乌合之众所能有,而是出自汴京。

刘毕沅起身至小閤子口,拿了红绸盖着的证据弩·箭再呈来,道:“此箭头上标记虽已挫掉,然根据弩·箭规格与质地,不难查出它出自……”

刘毕沅沉默下来。

“出自?”柴睢抬头看他一眼。

刘毕沅双膝跪地,伏下身去:“此事非同小可,臣万不敢以一家之言扰乱圣听!”

“你想说这是三大营的弩·箭罢。”柴睢语慢声低问了这么一句。

她合上手中陈条,把托盘上的箭头与箭身分别看几眼,那上面泛着血液干涸后特有的黑,若无意外,应该就是李舍之血。

三大营是拱卫汴京的守备军,现任指挥使冯凭乃识城军出身,现任内阁次辅华盖殿大学士刘文襄的学生,身上妥妥被印着“咸亨旧臣”的标签。

刘文襄者,阁老赵长源门生,与首辅和光一样,被新朝暗中划为太上旧势力。

柴睢问罢,食案前,刘毕沅吓得以头磕地,诚挚而惶恐:“家父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万不敢以半点虚假蒙骗太上,他特命臣在如此场合禀向您知,便是无意将此上升到朝堂,太上明鉴!太上明鉴!!”

不怪刘毕沅胆小,实在是旧帝积威摄人胆魄。

在今日之前,刘毕沅只在几年前禅位大典上,远远瞧见过柴睢冕服加身的模样,可惜冕旒遮面,他未得见过咸亨帝真容。

他以往听柴篌口中所言的柴睢,不觉得能被朝臣和百姓逼迫禅位的柴睢是英明睿智之人,而今近距离面见太上之后,他于一身冷汗两股颤颤中衷心暗叹,原来这才是真正上国天子模样。

太上未布威,未动怒,不过轻飘飘一句疑问,刘毕沅便感觉自己被小閤子里的空气压着,不由自主跪地磕头。

如此比较来,柴篌那缺项子算个球,穿上龙袍他也不像天子。

柴睢把陈条和托盘一并往外推,拿起旁边的热毛巾擦了手,起身道:“孤闲身不闻事,你应去找有司,若当真事有冤屈,都察院、大理寺及刑部三司必还真相于大白,孤吃了几口酒,出去清醒清醒,失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评论和收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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