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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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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谢知方又哪里是省油灯,这个长相英俊,温润如玉的青年男子,绝不会心甘情愿任皇帝和刘毕阮两方人将他当枪使。

他要当只当“搅屎棍”。

“倘让知方哥知你这般评价他,他是否会动手揍你?”舒照摇着个旧蒲扇,大马金刀坐在自雨亭下扇风纳凉。

今日天温过分炎热,自雨亭四面所淌水帘亦是湿热而不凉爽,居家的舒照只差袒衣露腹打赤膊,谢随之却是倒霉催不知着哪门子风热,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咳到没功夫回答舒照的打趣之问。

舒照倒杯水递过来:“听着似要把肺叶子咳出来,可看大夫?咋弄得这样严重!走走,进屋里去说,别继续在这里浸湿风。”

“不进去了,说几句话就走。”谢随之接过杯子喝几口水,勉强把作祟的咳嗽压下去,鼻音浓重,嗓音嘶哑:“咳嗽乃因天热肺火旺,正吃着药,不碍事。”

被咳嗽这么一打断,舒照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反而从谢知方和随之两兄妹联想到自己女弟,打着蒲扇惆怅轻叹:“于漪白这阵子也生病,吃少喝少,眼见着瘦下去两圈,脸都小了。”

冷不丁听阿照提起于漪白,谢随之目光飞快往自雨亭外瞟了下,抿起嘴再度沉默下去。

于侯府占地不大,一座普通二进院,小自雨亭是按于漪白幼时要求所建,坐落在垂花门外,视线穿过垂花门往里,能看见西厢房一角,那是于漪白住的地方。

“那个,”舒照清清嗓,犹豫着看随之神色,解释道:“我不是想要你去看望于漪白,只是她的病总不见起色,我实在心疼她,也实在矛盾得紧,既想让你过去看望她,又想你这辈子别再出现在于漪白面前,随之,最是你脑子好使,不然你给我出个主意?”

谢随之按按抽疼中的眉心,勉强笑了下:“让你夹在中间多受为难,实在是抱歉。”

舒照收回看向西厢房的目光,道:“你知我没这个意思,情情爱爱么,说白也就那么个事,只是于漪白可能会吃些苦头了,我早说过,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谢随之没说话,又是一阵咳嗽。

舒照起身道:“别跟这里坐了,我们到书房说也妥。”

“几句话说完就走,”谢随之不敢往于侯府里面进,从挎包里掏出封密信,“关于冠州龙津工民闹事,这是阿睢让给你的,我恰好路过这边,顺道给你捎过来。”

刘庭凑老家工民闹事的事,舒照听说了,他接过密信打开看,嘴里边问道:“你尚且在病中,不好生待家里歇息,又是打算要去哪?”

谢随之眼睛往旁边瞟,含糊道:“有点事,需要出去趟。”

若是如此都看不出随之的真正目的,舒照不敢说自己与谢随之交情二十载。

他在心里掐了下时间,折起手中密信道:“阿睢问内廷监新建的那个特情机构,我去找纸笔给阿睢回个话,你与阿睢联系时正好帮我递去北山,我的人就按着不动了,省得又被那帮阉人给盯上。”

说着,舒照迈出自雨亭,大步流星去了自己住的东厢房。

作为上御卫总都督使,领兵作战的武将,舒照拥有为将之人的诸多优秀品质,他不仅成长于军伍之家,受大人耳濡目染,也因同阿睢一起读书,在大内行走,受大望四柱熏陶多年,把望天掐时这点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于侯府定购有鲜牛乳,鲜乳铺伙计每日下午按时来送三斤,侯府没有使唤下人,需这家人自己亲自到门口接取,舒照进东厢房没多久,谢随之关掉自雨亭的水,听见门口有人唤“送牛乳”,正欲帮忙答应,那厢垂花门里面传来道应答声。

送牛乳的伙计得了熟悉的应,放下东西离开,不多时,西厢房响起开门声,木鞋趿拉趿拉,一步步朝垂花门过来,谢随之在愈发近的脚步声中悄悄握起拳头,咬着舌尖把咳嗽强咽下去。

于漪白就这么,散发,单衣,趿屐,半低着头出来,从小自雨亭前走过,到门口提上鲜牛乳,再拐回来从自雨亭前走过。

过了自雨亭,走到垂花门前,小姑娘停下脚步,僵硬住身形,她眼角余光瞥见,自雨亭下好像,好像有个人。

沉默片刻,于漪白轻声叹息着把头低更深,不敢转身看,只恐是心太不甘生的幻,稍顿后,迈开沉重脚步准备朝厨房去。

走了两步,刚要进垂花门,自雨亭下忽响起声咳嗽,声音发闷,是飞快被捂住导致,咳嗽声极短,于漪白提着鲜牛乳的双手却狠狠抖了抖。

是谢随之。

她很熟悉谢随之啊,哪怕只是极其短暂一声咳嗽,她知那就是谢随之。但旋即于漪白没再停留,迈步走进垂花门,直朝厨房而去。

将鲜牛乳放进厨房冰鉴,复穿院回西厢房自己屋,反手关紧屋门时,于漪白听见二门外再响起咳嗽声。

至此,看着屋里无比熟悉的家具摆设,于漪白回过神来,自雨亭下出现的谢随之,非是她所幻想,谢随之当真来她家了。

于漪白母亲于冉冉,和谢国公有过命的袍泽之谊,于漪白阿娘舒晴,和姚娘娘关系也很好,于漪白哥哥同谢随之乃总角之交,他们俩而今仍旧效命梁园,谢随之来于侯府找舒照再正常不过。

于漪白靠在门上,心想,要习惯那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事,而且总会习惯的,哪怕再痛苦半年,也终究会习惯,如同二十年来习惯谢随之的存在一样,她也总会习惯没有谢随之的生活。

与此同时,东厢房给柴睢写回信的舒照,躲在门后把院里情况看得清楚,待小妹回西厢房片刻后,他轻叹一声拿着回信出来。

自雨亭的水流已关闭,随之坐在亭下喝水,端着茶杯的手有些发抖,其余看不出有何不同。舒照递来信封:“避免不了,以后来来往往间总会见到。”

“嗯,”谢随之接过信装进挎包,状态较方才似乎更不好,面色苍白,“倘无其他,我先回去了。”

舒照点头,送谢随之出门,看着谢随之坐进马车吩咐车夫回家,他忽开口问:“不是说出来有事?”

挂起的车帘后是谢随之无有血色的侧颜,她闻言摆了下手:“实在难受,先回了,有事传讯。”

舒照摆了下手应,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他琢磨不明白小妹和随之之间,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一边清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的事实,又一边长久地琢磨不明白,自家小妹虽爱吃爱玩还笨拙些,但对随之那颗心无有半点虚假,随之为何就是不喜欢?

“少主,”回去路上,驾车的定国公府仆庆记道:“小人看见于娘子到侯府门口取牛乳,您见到她了么?”

谢随之无力应声:“见到了。”

如阿照所言,小白清瘦许多。

庆记三十来岁,定国公府刚立府时他便入了家门,同少主说话不似其他人那样唯诺:“咱们带来这样多东西,还要重新带回家么。”

“庆记,”谢随之用两个食指指节用力抵着眉心,头疼得紧,“回去后别让大人知这些事。”

驾车的庆记,飞快瞥眼多得堆放到车门的礼物,道:“您回去打算如何交差?礼物一半是主母所备,少主打着主母名义都没能送出去么,您究竟是如何把于娘子得罪透彻的,让她那样好的脾气都哄不回来,少主这回错大了。”

庆记灵机一动,出主意道:“您可以多给于娘子服软,服软不丢人,只若是寒了人家的心,暖不回来,那才是真正丢人,主人曾说过,咱们家人可以读书比不过别个,那不丢人,但若是打架不过别人,还放不下面子哄娘子,那才是丢人丢到家。”

听完这些,他少主靠在马车里无奈地咧咧嘴角,庆记不愧是定国公府的人,思想深受随之那不靠谱的老母亲谢重佛荼毒。

谢随之靠在车里,身体随着马车前行不断晃动,咳嗽一阵罢,喃喃道:“这回小白说不想再见我,不是在赌气。”

庆记驾着车叹:“于娘子从小喜欢缠着您,打她头回嚷嚷出要嫁进咱们家的话起,主上就时常在于侯面前提这件事,甚至包括我们这些下人,也都以为于娘子定会嫁进咱们家,少主您也那样喜欢于娘子,可不能遇见点坎坷就放弃嗷。”

谢随之耐心纠正道:“我是喜欢小白没错,却是同阿照一般无二的喜欢,你们不要乱说。”

庆记啧嘴:“少主您这嘴硬德行是跟谁学的呢,您分明是喜欢于娘子的,不是同舒世子那般相同的喜欢,您对于娘子就是共白首的那种喜欢。”

“是么,”谢随之心里一团乱麻,声音嘶哑,“我怎么看不出来?”

她对爱的所有感知来自家中大人,无论是母亲对阿娘的爱,还是阿娘对母亲的爱,随之都看在眼里,甚至也曾不止一次比照着母亲们,反思自己和小白。

她并未从自己和小白之间,找到与大人们之间类似的感情。

于是乎,她笃定,自己对小白是单纯的姊妹感情,并未掺杂其他,但偏偏,大家都跳出来告诉她,她喜欢小白。

“这还不简单,”但闻庆记问道:“于娘子不见您,您心里难过否?”

“自是难过的。”其实何止是难过,几个月来她时常心神不宁,“可小白年纪小,我总担心她是一时犯迷,没看清自己感情,误把对我的依赖当成情爱。”

“唉,”庆记轻叹一声,沉默片刻坦白道:“少主见谅,小人笨嘴拙舌学不会那些话,您还是回家自己和主母说罢。”

谢随之抬了抬头,略感意外:“我以为是母亲教给你的这些话。”

能把歪理邪说,讲得头头是道的,只有随之母亲谢重佛。

庆记冲背后车门摆了下手:“主上只是悄悄在主母备下的礼物里,又添了许多东西,主母之所以想借我的嘴说这些话,想来是怕给少主您添负担。”

“庆记,”谢随之伸手拍车门框,“掉头,不回家了。”

“要得!!”庆记动作飞快调转车头,马鞭子高高扬起,语调昂扬,“这就对了,少主您可千万把于娘子追回来,不能叫公仪侯府那个侯弟钻了空子!”

想起之前那个公仪轨在小白身边晃来晃去,谢随之也觉得恼火,决定走些迂回道路:“也不去于侯府,去梁园,我有封请柬落在那里了。”

·

大人们去了城外赴朋友宴会,三两日内回不来,舒照奉命在家照看小妹。

送走随之,他先到厨房处理那些鲜牛乳,罢后端着碗发酵起来的酸酪,敲响了西厢房的门,夹着嗓道:“于漪白,酸酪乳酵好了,今个酵得特别棒,吃不吃?”

大热天的午后,小妹最爱吃酸乳酪,从小吃到大,百吃不厌,更喜欢他亲手酵的酸乳酪,他这两日在家变着花样给小妹做酸乳酪,以前哪怕小妹再不开心,一碗酸乳酪保管心情变好,没变好那就来两碗,不开心绝对被赶走。

屋里传出于漪白的话,带淡淡鼻音:“没胃口,不吃了。”

最能让小妹开心的酸乳酪不起作用了,无法换来小妹欢颜,舒照琢磨片刻,想起倒还有那须臾灿烂的烟花是小妹最喜,可烟花受公门严格管控,这会儿不年不节,不大好弄来燃放。

舒照站在门口吧唧吧唧吃起来,故意放大动静试图食诱小妹,边问:“我这几日在家,怎么没见那个公仪轨来找你玩?”

于漪白:“我都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不随意和别个男子玩,不还是你教我的么。”

这倒是把舒照噎了下,咽下嘴里酸乳酪,他犹豫片刻,凑近些道:“随之方才给我带了个有趣的玩意,你要不要出来看看?你知的,随之总能找到很多好玩意。”

舒照并未因小妹的事,而刻意避开在家中提起随之,反而一切照常。

“没兴趣,你自己玩罢,我还病着,不想动。”于漪白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无论是吃的还是玩的,她已经百无聊赖在家养病许久,把自己越养越瘦。

她想,大约是因伏末天温过于炎热,所以才总是让人倍感疲倦。

“大夫说你可以多出门走走,”舒照用肩膀撞着门,轻声软语,无尽耐心,“傍晚哥和朋友出门吃饭,在老九河,你也去叭?正好戴你上回买的那套首饰,还有咱娘给你买的新衣裳,多好看呐,穿出去给他们看看,不然等夏季过去,可就没机会穿喽。”

于漪白仍旧躺在床上,敷衍道:“下年再穿也行。”

以前小妹可不会说出这种话,小妹从来都是及时行乐,舒照吃口酸乳酪鼓动道:“那些衣裳下年就不时兴了,下年哥再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于漪白隔着门懒懒道:“我想睡觉,哥哥不要和我说话了。”

舒照心想今天怎么也要把小妹薅起来带出门,他撞门时发现门没上栓,叼着金属勺琢磨道:“于漪白,哥哥进来喏。”

屋里没有应声,也没有说不,舒照蹑手蹑脚推门而入,发现小妹蜷在床角里,小小一团,要死不活。

舒照坐到窗前罗汉塌上,边吃酸乳酪边试探道:“方才见到随之了罢,在自雨亭下,说话了么?”

于漪白没有吭声,拉起薄毯盖在头上。

舒照慢慢抿嘴,酸乳酪的酸甜味散在整个口腔,他个大男人,其实本不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零嘴,只是小妹喜欢,他便顺着小妹口味来,吃着吃着竟也就习惯了。

他想,这与小妹难割舍随之其实是一样道理。

他道:“还记得之前,咱娘给我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不?”

“啊,”毯子下传来于漪白声音,沉沉闷闷,“记得,柳奚,你少时同窗,你们现在还有联系?”

舒照咬牙决定牺牲自己:“有联系啊,傍晚哥就是和昔年同窗们聚餐,她也去,还问我你去不去哩,你小时候常往东宫学堂跑,哥那些同窗许多都认识你,柳奚说她也认识你。”

于漪白被毯子闷得喘不上气,掀了毯子道:“同窗聚餐不算,你没有再单独约柳奚?”

舒照略显为难道:“不知道该怎么约,上回同她见面,还是你阿睢女兄给哥哥出的约会主意,现在阿睢在北山避暑,随之在这种事上又不开窍,哥哥只能来向你取经,晚上聚餐要见到柳奚,该怎么做呢?你给哥哥点建议嘛。”

“想要甚么建议?”于漪白也正为自家兄长的终身大事犯愁,恨不能听风就是雨,自然乐意帮忙。

舒照道:“甚么建议都需要,比如穿哪套衣袍?见面该聊点甚么?做点甚么能讨她高兴?”

“穿你那套万字纹水色袍就很好看,莫戴冠帽,一根发簪即可,”于漪白终于肯转过身坐起来,问她哥哥:“你喜欢柳奚吗?”

她哥哥正往嘴里送酸乳酪,动作停顿瞬息,笑着躲开小妹灼灼诚挚的目光:“说不准喜欢与否,这不是正接触着么,要多多接触才能知喜欢与否。”

他简直不放过任何机会,再劝道:“傍晚陪哥哥一起出去吃饭罢,给哥哥做做参军,顺便你也能认识些新朋友,而且,晚上留你独个在家,给母亲知的话哥哥要挨揍的,好小妹,你就当心疼心疼哥哥怎么样?”

想起哥哥被母亲拎棍子追着揍,那场面确实挺惨,于漪白叹口气道:“我去了能帮你甚么?”

舒照高兴地站起来:“去了能给我打个配合嘛,不叫场面过于尴尬,再说,你们小姑娘家之间好说话,你还能帮哥哥打听打听柳奚喜欢甚么,你说对叭?”

“好罢,”于漪白勉为其难,“我陪你去趟老九河。”

·

把天色染得漫红的夕阳,刚刚消散在西边天地一线处,老九河两岸即时变得彩灯荧煌。

画舫游船十里不尽,琴瑟琵琶不绝于耳,伎艺伶人踩鼓歌舞,酒香飘在老九河上,混杂各般食物气味,直叫人垂涎欲滴,河面上舟船往复,繁华锦绣诗画难描摹。

组织同窗聚会的人,在南岸最有名的酒楼包了屋子,于漪白跟着舒照乘船渡河过来,因是哥哥的聚会,她只跟在后面当尾巴。

同窗旧友们早已各奔前程,而今酒桌前聚首多是笼络关系扩展人脉,亦或吹嘘卖弄,于漪白经历多了那些场面,见哥哥和那边的柳奚分别被拉着攀谈吃酒,她百无聊赖中,端酒杯独自到窗户前吹风赏老九河夜景。

未料会有人过来同她搭讪,是位与舒照年纪相近的青年男子:“上回在长庆楼聚会,愚隐兄也带了于姑娘,但于姑娘应该不记得在下了。”

“见谅,”于漪白嘴角提起客气的微笑,“我确实有些记性不好。”

男子道:“这个不妨事,愚隐兄在那边同些朋友说话,倘你独个无聊,在下陪于姑娘出去散散步?南岸夜景也甚美。”

于漪白拒绝了男子的建议,并“不慎”把酒水洒到衣袖上,借口到水间清洗离开了这里。

在酒楼门外的露天处,酒家摆设有桌椅供客用酒饭,不远处的露天台子上,还有歌舞正在表演,于漪白捡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来,望着河面发呆。

自来这里之后,哥哥与那位柳奚只是简单打个招呼,便没了其他交流,于漪白猜出哥哥只是用柳奚作借口,拉她出来,本意还是想让她出门来散散心。

她想,遇上这么点不值一提的事,就让家里人从上到下为她担忧,这很不应该。

夜幕上月朗星稀,湿风从宽阔河面上吹过来,湿漉漉,并不凉爽,不知名的飞虫在河岸交界处胡乱飞舞,停靠船只的岸口悬挂着几排风灯,把周围东西照出个朦胧的轮廓,周围喧嚣热闹,于漪白眼里却露出了几分莫名其妙的荒凉。

她觉得有些可笑,然大概委实无趣,她吹着河风望着几排灯笼发起呆。

不知过去多久,那边台子上的伎艺舞倌已换两三拨,一件外披落在于漪白身上。

她以为是哥哥舒照,打着哈欠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果然只是拿柳姑娘来骗我,说甚么需要我来出主意帮阵,结果还不是和那帮男的凑一块喝酒吹侃,我都困了。”

“想先回去么?”身后人轻声问。

于漪白心中陡然一慌,纠结须臾,她转过来冲对方扬起个笑容,脸颊微微泛着酒意的羞红:“你怎么在这里,好巧啊!”

她想表现得随意些,张张嘴却舌尖发麻,说不出句好久不见来。

谢随之也不敢贸然坐下,怕于漪白会立马起身离开,遂站原地没有动,沙哑道:“同窗聚会,我来晚了。”

“是哈,你们都是同门。”于漪白慢半拍反应过来,哥哥的同窗聚会,也是谢随之的同窗聚会,来时她竟半点没想到。

声落,无话可说。

以前看见谢随之时,于漪白总有说不完的话,总要围着谢随之叽喳个不停,现在境况不再如前,好像忽然之间她们无话可说了,其实原本就无话可说,只要她不主动,她们之间,无话可说。

她累了,不想再主动,便试着放弃,很正常不过。

未料到谢随之仿佛不在意她的刻意疏离,道:“不是困了么,阿照还在里面同人说话,我正好要回去,一起走?”

说了以后要视之如常,拒绝则太显刻意,不如学着落落大方,于漪白拢住肩头外披道:“那就麻烦你了,随之、女兄,我去给哥哥说一声,你稍等我片刻。”

于漪白起身朝酒楼里走,谢随之看着那变沉稳的背影,眉心紧紧压下去,小白不曾同她说过这般客套而疏离的话,也不曾如此规矩唤过她“女兄”。

不过不能急,得一步步来,小白正是灰心丧气选择放弃的时候,自己切不能冒进,否则定然适得其反。

未多时,不放心的舒照亲自送小妹出来,见小妹落落大方站在谢随之面前,这男人直来直去的脑子再不肯多转两圈,带着点酒意顺嘴吩咐道:“随之你把于漪白送回去后别急着走,我这里不定何时结束,家里没人,你陪着她等我回。”

完全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舒照便这么放心大胆地,像过去二十年一样,把小妹托付给了最可靠的随之。

于漪白喝了几杯酒,大热天,照她的酒量本不碍事,怎奈她近来身体虚,压不住后劲发上来的酒意。

乘船渡河到河中间时,不知谁在岸上放起烟花,灿烂在夜幕上,倒映在水里,无比绚丽,看得于漪白都忍不住有些醉了。

“好漂亮的烟花,而今时候不年不节,很难弄到烟火,不知究竟是谁点放的,这人定然遇见了大喜事。”她趴在船边笑,看见夜幕上月亮在摇晃,烟花在摇晃,自己的心也跟着在摇晃,又喃喃补了句,“不知谁置的。”

自大望年火炮枪铳发展后,朝廷对烟花火药管控极其严格,造办全部由朝廷公门负责,年节之外,除遇见特殊情况,否则鲜少能见到燃放烟花。

“我置的,”谢随之坐在她身边,牢牢抓着她防止她掉水里,就这么在摇晃的夜色中,轻言细语说着本该让人引以为傲的浪漫,“闻说你近来不太开心,所以拜托造办坊弄了这么点动静来。”

烟火不容易弄,费了点时间,所以才来的晚些,不过好在赶上了,赶上就不算晚。

乍闻此言,于漪白惊诧地转头看过来,她看着谢随之,澄澈眼睛里闪烁着不知哪里的灯色,斑驳阑珊。

“小白,”四目相对,谢随之喉咙发紧,“烟花确实挺好看,你可有那么一点点,开心?”

看着谢随之诚挚而期待的模样,往事历历上心头,于漪白想起来,这么些年里面,平心而论,谢随之除去不喜欢她之外,其余没有哪里对不住她。会想办法搞来烟花放起只为哄她开心片刻的,除去谢随之,也再无别人。

于漪白鼻子发酸,摆摆手自嘲地笑起来:“以后若再有这般好心思,记得用给自己喜欢之人,切莫再为不想干者浪费精力和钱财,否则,换不来相等心思的回应时,会很难过很难过。”

“我最清楚那有多难过了,你要信我所言。”于漪白其实一直清醒着,知道若有些人注定不属于她,那么她就不痴心贪图了。

谢随之嗓子发痒,忽然转过身猛烈咳嗽起来,咳得喘不上气,喉咙如吞了炭块,烫得她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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