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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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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九方边军非朕拥趸,诸城卫军非朕扈从,朝中亦非全部公卿对朕忠心耿耿,何来朕逼迫太上,迫害旧历老臣之说!”

当日下午,烈日炙烤大地,树叶晒得蔫头耷脑,高大树干也似遮挡不出几多荫凉,知知拖长嗓门在高处要死不活叫着,金顶殿宇内,柴篌捧着牙皮薄肉多的西瓜,边坐在书桌后啃,边同下面交椅里的大舅哥刘毕阮,以及新晋宠臣谢知方大吐苦水。

边吐苦水边为自己叫屈。

“和光是正常罢免,太上是出京避暑,怎么就是被朕迫害了?”汴京起了流言蜚语,说是皇帝迫害旧朝君臣,柴篌对此表示冤如窦娥:

“太上在汴京经营多少载,朕又在汴京生活几个春秋?朕身后除去国丈府以及谢卿,哪里还有其他人可用,朕连多往后宫纳几个美人的权力都没有,迫害朝臣更是无稽之谈!保不齐是谁在栽赃陷害朕,十恶不赦之,刘卿和谢卿要为朕做主!”

听见皇帝说这些话,谢知方继续神色温和半低头,心想可拉倒罢,您真是在这里骗二傻子呢。

“十恶大罪”不是写于大周朝律法里同世人闹着玩,没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诛九族十族风险来栽赃陷害一国皇帝,也就除去你柴篌反了天敢动手打自己亲爹,今朝竟还有脸揣着明白装糊涂,在此说甚么十恶不赦。

有些真相,不会随着知情人被杀灭口就永远埋藏,真相除却你知我知之外,永远还有天知和地知。

很明显,在坐确实有这么一位“二傻子”刘毕阮,不过刘毕阮并不傻,只是需在皇帝面前刻意扮这个傻,他万言万当般拍着胸脯道:“公家放心,若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栽赃陷害您,臣第一个跟他没完!”

柴篌放下啃几口的冰镇西瓜,擦着手摇头道:“朕当然相信刘卿的忠心,此刻只是抱怨几句而已,卿不必当真动怒,”

他抽来手边一份朱封奏报,递给马宝楠,示意拿给下面二人:“朕今日中午,刚收到份加三道印封的事折密奏,二位帮朕看看。”

密奏以所加印封区分保密级别,千百里加急军报也才用三道印封,此密奏既为事折,三道印封加身,可想而知内容何其事关重大。

马宝楠非常领会皇帝意思,递密本并未按照刘谢二人官阶高低,直接递给官阶更高些的刘毕阮,而是绕过书桌,在刘谢二人的疑惑中,把密奏先递给了谢知方。

此举看似不经意,却让刘毕阮心里莫名突突一跳。

谢知方一目十行浏览密奏,看罢脸上略露惶恐犹疑之色,随后双手递给刘毕阮。

刘毕阮即便早已在马宝楠暗示下,做出了心理准备,可密奏内容甫入目,便让他整个人感觉如遭雷击,天灵盖险要把乌纱帽给顶飞出去。

刘毕阮已然跻身内阁,短时间见识经历过更多事后,再不敢如以前自信鲁莽,他用力咬住舌尖,强行逼迫自己冷静,旋即通过刻意放慢浏览速度之法,给自己尽量争取考虑对策的时间。

不多时,在皇帝篌一瞬不漏的密切注视下,刘毕阮缓缓合上密奏,起身递还给马宝楠,朝书桌后拾个礼,跪下诚恳道:

“臣老家,确在冠州龙津府思宁县,臣日前在差上时,亦曾听户部提起过,龙津府商行伙计罢业游行之事,然请公家恕臣愚钝,臣今次实在不知,冠州知州在密奏中污告臣父子,勾结龙津官员打压商行伙计游行,究竟是何居心!”

在刘毕阮说完话激动地叩首下去时,谢知方眼角余光飞速扫了他两下,心中暗暗惊讶刘毕阮的镇静。

冠州最高职权官知州写加封密奏飞马呈中,告发刘庭凑刘毕阮父子勾结龙津府官员与商贾,共同剥·削·压·榨做工伙计,引起伙计罢业游行,□□又命龙津府官员暴·力镇压之,百姓死伤惨重。

更严重的情况是,作为朝廷耳目的当地巡察御史,竟亦与刘氏及龙津官员沆瀣一气,对百姓之反抗和遭遇只字不向上部反映。

此事若是为真,那便是属于刘首辅后院着火。可这件事又分明里里外外透着不合理的诡异,谢知方琢磨片刻,看见皇帝神色后心中顿时了然。

那厢皇帝篌叠声唤大舅哥起,笑意融融摆手道:“刘卿误会朕的意思啦!朕当然知刘家在思宁都做了哪些事,修通衢、建学堂,扶贫济弱,助困解难,”

他对刘家在思宁的那些事简直如数家珍,“首辅前脚领内阁,检举密奏后脚送到朕面前,这其中牵扯着甚么,朕心里大概也清楚。”

谢知方心中暗暗补充了句,您当然清楚加三道印封的密奏是怎么回事,因为其本质不过是在狗咬狗。

皇帝篌不知谢知方心中所想,他强调罢自己“耳聪目明”后,态度和善对刘毕阮道:“怎奈何,禁中既收到加封密奏,朕便得按规矩办事,朕需派人前往龙津核实调查,此事朕在此提前说与刘卿知,以免到时候使刘卿与朕之间,产生甚么不必要的误会。”

说着还讲玩笑般补充了句:“朕可有谢卿在场为证人哦。”

皇帝有心思开玩笑,刘毕阮心中大作之警铃却然分毫未敢放松,他脸上陪着皇帝笑,拾下揖礼谄媚应着:“臣知公家定会秉公执法,谋来真相还臣以清白,臣亦必全力支持奉旨天使到龙津,吾皇万岁!”

他话音甫落,马宝楠收到殿外小宫人通禀,过来低声细语向皇帝禀告道:“公家,礼部傅尚书、户部司马左侍郎、文渊阁蔡襄侯,以及礼户二科给事中到了,兵部任尚书也在外求见。”

礼部尚书傅观,户部左侍郎司马献玉,文渊阁大学士蔡襄侯商雪金,几个人名齐齐出现定然与大选结果有关,这让刘毕阮心头又是一突突,预感简直算是很不好,还有兵部尚书任国焘,他此刻入宫来又是来凑甚么热闹?

“来这样快呢,”柴篌感叹着如此顺口叹了句,满是无奈转向下面的刘谢二人,歉意道:“傅观和司马献玉他们来了,成日里事多得直往人脚后跟上打,连同你们先聊两句的时间都不给朕留,这样,”

他吩咐马宝楠把祁东送来的西瓜给刘谢二人抱几个带回去吃,扬着笑脸亲切道:“大热天你们来一趟宫里不容易,西瓜捎回去些吃,祁东所送,甜而多汁,说来也奇怪,大漠里结出来的瓜果,竟比雨水丰沛的中原结的果味道更好,啊,朕回头得空再找你们聊天。”

皇帝话中有话,刘毕阮和谢知方一人得俩祁东大西瓜,谢了恩各怀心事退出清凉殿。

出门遇见等着传召的礼部尚书傅观等人,刘毕阮逐个与大家打招呼寒暄,尤其对上同僚文渊阁大学士蔡襄侯商雪金时,他甚至还与人家提前道了贺喜。

待刘毕阮和兵部尚书任国焘在不远处说完悄悄话,由宫人引路走远,清凉殿门外,满脸和气的蔡襄侯商雪金悄悄松了口气。

身后的清凉殿里尚未传来皇帝召见的消息,户部左侍郎司马献玉看热闹道:“小刘大学士方才道的那几句贺喜,听着有些咬牙切齿在其中呢。”

大选补扩后宫,内廷各宫皆要充人掌管,皇帝对文渊阁大学士蔡襄侯商雪金的孙女甚为看中,准备封之为妃,祖凭孙贵,一旦商氏女封妃掌宫,内廷再不是只姓刘,皇帝也将彻底摆脱受制于刘的初始状态。

商雪金在内阁老老实实干这五六年时间,不冒头,不拔尖,不闯祸也不拖后腿,更不结党拉派,典型的不求有功但求不过,他本以为会就这样熬三四年,捞个正二品誉称平稳致仕就好,没想到他儿子应皇命把他孙女送去了禁中大选。

年轻人没遭过捶打时,总是意气风发地想在权力场里追逐求舍,甚至扬名立万,商雪金在官场混迹几十载,对朝堂上的事再清楚不过,他深知自己这是愣被拖下水,故而面对司马献玉的促狭,他也只是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甚么话也没说。

兵部尚书任国焘与刘家关系非同寻常,自然视商雪金为眼中钉肉中刺,站在旁边不冷不热哼出声,无比轻蔑嘲讽。

反观商雪金,不仅官阶比兵部尚书低半阶,处处端着恭敬,被任国焘冷笑后,他甚至还能觍着脸同人家笑得讨好,没骨气极了。

司马献玉看不下去,拉了下商雪金官服袖子,低声道:“公这是何为?你又不欠他!”

清凉殿前,户刻给事中张槐子与礼科给事中单庭辉因官阶低微,并肩抱手恭敬站在柱子旁,低头沉默着;

礼部尚书傅观似乎嫌热,负手独自站在大几步外的殿檐荫凉里;

兵部尚书任国焘与这帮人不是一起来的,独自站在殿台阶前,大半个身子立在午后骄阳里,浑然不觉热似也。

正殿门前,只见司马献玉拉着商雪金袖子,满脸不服气瞥任国焘,而当事人商雪金仍旧那个满脸堆笑的老好人模样,局面泾渭分明。

相比于清凉殿前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出宫路上的刘毕阮,显然心情要算是更加不好些。

在他又一次回头看宫人怀里抱着的御赐祁东西瓜时,谢知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御赐之物,得等回家设了香案,供奉罢才能吃。”

祁东西瓜他从小吃到大,若非是御赐,他定然转手把它送人。

刘毕阮瞥他,满脸“你莫是傻罢”的表情,鼻子里哼气道:“你对而今情况自然是喜闻乐见,撺掇公家罢和公,再分了刘氏的权,然后呢?以为他从此就会重用你们?痴心妄想,他只会转头挑选更好控制的,对他更没有威胁,而且还更有助力的人来,你看,商雪金这不就冒出来了。”

对于刘毕阮的当面抱怨,谢知方但笑不语。

刘毕阮并不在意谢知方的沉默,兀自嘀嘀咕咕低声念叨:“您而今是热炕上的新贵,正是春风得意时,哪里能明白我这兔死狗烹之悲情,上位是人君国主,是唯一可以在柴周呼风唤雨的人,我们下面这些喽啰,无论怎样你争我抢、你死我活,到头来不过都是那位罐子里的蛐蛐儿,斗着生死来给那位解闷儿。”

这番话说得甚至有那么些掏心掏肺的味道,都说交深言浅最是害人,有时交浅言深反倒更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事发生。

关于刘毕阮的话,谢知方既听,则需要表个态出来给有的人看,遂不痛不痒道:“小刘大学士这些年在漕运上何其辛苦,下官略有耳闻,公家圣明,断不会叫忠君体国者热血空付,至于那些不可知之事,想来公无须过多担忧。”

皇帝好计谋,也比较地了解刘·氏·父子,能只用此姻亲一招,就成功挑起内阁内部臣公矛盾,永远不会怕刘庭凑在继任首辅之后,将内阁打包装进他刘家口袋,刘毕阮越是在乎商氏女封妃的事,越说明皇帝计谋很成功。

“哼,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刘毕阮眼角余光往后瞥,见送瓜宫人离得远,他靠近些道:“方才在清凉殿里你也见了,你们谢氏在博怀是百年门庭,我刘家虽远远不及,然我们在思宁也绝非鱼肉乡邻之家,那位能造出三道印封的假奏,只为在封妃前敲打刘家好让我们家里外老实,我说,这般下作法子使出来,您就没好生劝劝他?身后之名还他娘要不要了!”

谢知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纸折扇,遮挡在眉上挡强光,摇头失笑:“小刘大学士这些话,当得上是掏心掏肺,既如此,下官也与小刘大学士交两句真心话。”

谢知方透漏道:“从最开始的为修建行宫而把梁园拉下水,到后来尊皇考的大礼议上,逼迫公卿站队,再到现在封商氏进后宫,与风头无两的贵府娘娘分庭抗礼,此类种种看似是我等新臣在背后出谋划策,可小刘大学士您心里再也清楚不过,有些事,当真不是我们这帮百无一用的国文馆书生能做成。”

朝堂上放眼看去,大礼议尊皇考成功后,皇帝从国文馆提拔上来的那批官员,基本都是些纸上谈兵毫无实际政治经验的书生,他们豁得出去,在大礼议上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空凭一张嘴辩得文武无话可说,却然大多是无实际权势之人,欲在朝廷立足,全要仰仗皇帝。

而连谢知方本人,也尝发出自嘲,笑自己是在国文馆里,研究之乎者也十年的学究。

刘毕阮并不信谢知方,听了谢知方话,他脸上表情要笑不笑,道:“定国公才辞兵部尚书几年?祁东军仍旧姓谢,六部百司里,甚至是天子禁卫里,又有多少人是你们博怀谢氏子弟,您在这里同我说自己是百无一用的书生,这属实无法叫人信服。”

“谢翰林呐,”刘毕阮拍着谢知方肩膀感叹,“我同你掏心掏肺,你同我胡说八道,莫是非要等到撞在事情上,见了血,伤了财,你才愿勉强相信我几分?”

谢知方微笑着:“只要刘娘娘稳坐中宫殿,公家定会保刘氏荣华富贵不断。”

“这些话你敢说,却是你自己敢信?”刘毕阮再三叹息,“上位之心,绝非你我见到的那样简单,从宋王府公子走到今日的皇城之主,那位的手段心计全部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刘氏是从龙之臣,那又如何?”

清凉殿里那本加三道印封的冠州密奏,似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刘毕阮不满的情绪甚至压不到出宫就要爆发,他低声道:

“谢公以为,我家娘娘为何至今膝下空空?其实内廷封出妃位也是好的,如此一来,至少中宫娘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我也可以当舅舅了。”

“小刘大学士这话说的,下官有些听不懂了。”谢知方装糊涂不接招。

与刘氏抗衡,甚至是朝堂势力对抗,其实比得并非是他们谁的本事大,比谁更能陷害栽赃,而是看谁比谁更少出错、更不出错,胜利基本是靠抓对方错误来取得,倘实在等不到对方出错,那双方就只能在殚精竭虑中一点点互相熬着,最后看谁熬得过谁。

刘氏能在如今局势下取得暂时赢面,也并非是靠甚么实力,而是钻了尊皇考之事的大空子,内阁启用封驳权,和光正面与皇帝结下梁子,事后,皇帝成功尊了先宋王为皇考,和光只能以退为进,卷铺盖滚蛋。

和光离开后,刘庭凑为铺自己进内阁的平坦路,设法从大狱里保出了刘文襄,刘文襄一重回华盖殿,内阁便迅速形成以他为中心的程序运行集团,六部百司各行其是,没有出现半点皇帝想象中的群龙无首秩序混乱。

皇帝对此情况又怕又急,刘庭凑这才得以把内阁首辅之位收入囊中。

刘庭凑作首辅的机会是皇帝所给,机会给到刘氏,则刘氏可从此鸡犬升天。而这个机会皇帝当然也能给了再要走,更能让刘氏从鸡犬升天一朝沦为罪臣贼子。

皇帝柴篌逐渐在汴京在朝堂站稳脚跟,□□喜闻乐见,同时也忧虑重重,显然,皇帝已让刘氏的部分忧虑变成了现实,逼得刘氏不得不谋退路以自保。

刘毕阮对谢知方察言观色,并未从谢知方言行中看出反感之意,他拉住谢知方胳膊道:“天气实在炎热,我请谢翰林到茶汤街吃口凉茶!顺便给你解释解释那些你不懂的事!”

朱袍拉着蓝袍往宫门方向去了,又大半个时辰后,有人把这二位在宫门外同坐吃茶的情况,暗中报到清凉殿,报到皇帝耳朵里。

彼时皇帝篌刚与礼部尚书等人聊完封妃事宜,眼下正准备召见在偏殿等候良久的兵部尚书任国焘,闻说谢知方被刘毕阮拉去吃茶,皇帝篌收起了脸上送商雪金等人离开时绽出来的亲切笑容。

“喂不熟的狗,”柴篌低低嘀咕了一句,不知他究竟在骂谁,脸色甚是难看,“喂不熟的白眼狼!”

——“阿嚏!”

远在宫外茶楼的刘毕阮用力打个喷嚏,默默从冷气四溢的冰鉴旁稍挪远些,继续说话时鼻音轻轻:“所以你不是也见了,家父拜内阁首辅,宣布所有规章依旧沿用和公所定,但是你肯定也能猜到,内阁接下来会于封妃之事上,做出让公卿无法理解的决定。”

他在谢知方温润如玉的微笑中笃定道:“届时肯定又是一群人跳出来骂家父,谢老弟你肯定知,知那些不可知的事情,倒底是谁让整出来的。”

自进茶楼来,谢知方吃茶多说话少,刘毕阮并不在乎,摆手继续说话道:“当臣子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只要能让主上顺心,脏活累活我们干,骂名罪名我们背,到头来,呵。”

这些话说得未免过于露骨,刘毕阮一改在皇帝面前谨慎小心,与谢知方知无不言,甚至称兄道弟,其实他不需要在乎谢知方是何反应,因为只要他与谢知方同坐吃茶的事传到皇帝耳朵里,这就足够了。

都是有些年头的狐狸,谁也不用跟这儿装单纯。

作者有话要说:谢阅

专栏又放了本《嗣妃》,后续会慢慢更,感兴趣的可以去点个收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说啥我听不清、催文小能手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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