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玉还未闻风声，已然被一把锋锐的刀抵住了脖颈。

白棘在她耳后的威胁，她却像没听进去似的，露出个状似温婉的笑：“白棘，天真了吧。”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毫无准备就来见你——一个深不可测的S级使者？”她的指尖轻抚刀锋，鲜血一瞬间迸溅出来，东陵玉盯着那道飞速愈合的伤口，笑意凛然，“感受到了吗？”

白棘凝神，一股怪异的时空波动被他捕获：“是S级异化物的辐射波频。”

“不愧是你，几乎没有人能仅凭辐射波段就辨认出异化物的等级。”东陵玉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拭指腹上干涸的血迹，擦干净了，她把那个沾血的手帕叠好放进兜里，这才接着道，“可惜，已经晚了，你们全都被它捕获了。”

“祝你好运哦~”这尾音甚至有些轻快，浑然不似被人拿刀抵着脖子威胁。

刀锋陷入东陵玉颈间的皮肤，白棘并不惧怕S级的异化物，他担心的是等他们出来，面前这个满腹诡计的女人是否已经把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而等待帝国与使者的，又是什么样的未来。

帝国需要一个统治者，白棘被鹤升月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女人分散了注意，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场域已然笼罩过来。

脖颈间架着的冰冷刀锋和白棘一同消失，东陵玉微微一笑，随意擦去了已经凝固的血痕。

“殿下，您为什么……”关颂有些不解，白棘是第一个皇女亲自面见最终却并未收归阵营的使者，保守秘密的方式只有杀人灭口，但东陵玉却放过了他。

东陵玉低头注视手帕上的血迹，意味深长地说：“他只是不愿意参与这些肮脏事罢了，他眼里都是对人类的悲悯，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不会与我们为敌的。”

“倒是你……”

*

白棘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准确说，他现在不是个人。

之所以这么推测，因为他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他的意识四处探寻，周边是一片黑白相间的布景。

有些昏沉，白棘慢慢失去对周身的感知。

“哎！今天的作业怎么这么多，这怎么可能写的完？”

“老师说了，写不完作业不许回家。”

“这也太难了，什么鸟什么牛的，我又不是饲养员……”

稚嫩的嗓音近在耳畔，像是两个小学生的对话。

白棘的脑子中刚冒出这么一个荒谬的想法，就听到一串清脆的机械音。

【叮——天眼系统为您服务，检测到已收录场域S029-课堂作业本，该场域系规则类场域，已记载规则如下：】

【1.完成课堂作业。】

【2.完成老师的任务。】

【当前场域危险指数较低，祝您顺利收容。】

白棘如果能看到自己，就会发现他成了书本上的一个汉字，脑袋边上顶着一个小问号。

按照天眼的说法，危险指数低，开局还附赠了通关宝典，那么这个该死的异化物为什么还没有被成功收容？

太荒谬了。

下一秒，稚嫩的童声开始读题：“鸡兔同笼。一排鸡一排兔，若鸡在兔前则鸡死，若兔在鸡前则兔死……”

虚幻的场景铺展开，白棘蹲在草地上，头顶长了一对雪白的兔耳。

他成了一只兔子。

准确说，是一个有着兔耳和兔尾巴的变异人类。

“这是什么地方？”

“系统出bug了吗？自由世界哪有这种地方？”

“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头晕脑胀的，家庭医生呢？为什么没有下线键。”

……

耳边一阵吵吵嚷嚷，白棘从中分辨出了“自由世界”这四个字，他走入人群，挨个搜寻过去，几乎没有分辨出几道属于使者的能量波动。

一群本该在自由世界的普通人类再一次被卷进了异化物场域，但是，本该血肉横飞的场面却没有出现。

人群除了慌乱的交谈，看上去没有任何辐射变异的趋势。

——这是东陵玉的谋算。

为了什么？怎么做到的？

他兀自沉思的片刻，草地的另一端升起一面高大的立牌，上面用清晰的帝国通用语写着：

【一排鸡一排兔，每排公兔母兔数量相等或公兔母兔插空站；若鸡在兔前则鸡死，若兔在鸡前则兔死；请按照以上规则站队。】

【倒计时：10分钟。】

几乎是立牌升空的一瞬间，倒计时已经开始读秒，人群出现更大声的嘈杂。

高大的鸡队列已经在另一端的草场上站好。

白棘触手摸了摸高大的鸡腿，手感逼真，和现实中人类饲养的牲畜无甚分别，除了……白棘仰起头，只能勉强看到鸡冠的一角，半兔变异的人类使者在它们面前格外袖珍。

指针在一分一秒倒流，白棘初步估算了一下场上的人数，至少有200多人，女少男多。

这涉及到一个简单的小学数学问题，以及，如何在短时间内统筹这么一大群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人类。

“找到你了，小白。”熟悉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白棘转过身，一眼注意到男人头顶垂下的两只兔耳朵。

符岚比他高出半个头，霜雪一样的眼眸未垂，低下头来看他，搭配着那对委屈坏了的兔耳朵，确实有几分可爱。

白棘不合时宜地生出几分见到软萌物件的自然反应，手指有些痒，迫切想挼。

他轻咳了一声，问：“你怎么出来的？”

符岚示意他附耳过来，白棘半信半疑地靠近了一步，一对支棱起来的兔耳朵笔直地戳中符岚的下巴。柔软的细毛擦过喉结，符岚偏头微躲了一下，伸手按住了他乱撩的兔耳朵。

“……别戳。”

兔耳朵连通感官，白棘耳朵尖敏感地往后躲了躲，离人远了一点。

符岚手心一空，蜷缩了下指尖。

“那个神殿的碎片，我能短暂地借助它在场域里活动。”符岚解释了一句，针对这个异化物，他有一点框架外信息要跟小白分享。

“这是苏雅安搞出来的失败场域，被人拿走改造了，一直没什么危险性，现在看来，不如说是有皇室高层修改了天眼相关的信息。”

白棘怔了一下：“皇室的权力这么大吗？还能动天眼的核心数据？”

符岚哂笑一声：“再智能的系统，也是为人类服务的不是？何况……”

符岚意味深长地停住，白棘想起在场域里时常报废的天眼，不得不认可地接话：“何况是一个人工智障呢？”

几句话的功夫，倒计时已经走向8分钟。

人群陆陆续续地围到巨型公鸡所在的位置，它们整齐地排成一个矩阵，8行8列，寓意倒是吉祥，可惜无人在意。

就在这时，一道清晰的男声传入所有人耳中。

“诸位稍安勿躁，我是S108-夏舒兰，代号【歌者】，自由世界的诸位应该有些是我的歌迷，请大家稍安勿躁，这是我的天赋能力，传音入耳。目前系统出现了未知bug，我们可能被卡进了一个还未上线的新场景里，大家把它当作一个通关游戏就好。”

“【歌者】？”白棘轻声道，“倒是没从使者团听过这个人。”

符岚及时做注解：“他不是使者团的，天眼上没有记载他的所属，要么属于某个地下组织，要么就是自由使者，不愿供职于官方和民间，自谋出路。不过，小白，你真的没见过他吗，他可是自由世界有名的歌星。”

说到明星，白棘只想起来这个混蛋干的好事，抛出来一个郁念尘忽悠他的事情，他冷笑一声，背过身去，兔耳朵一抖一抖的，暴露了他的心绪。

不过夏舒兰这么说，虽然不会引起过度的恐慌，但是只怕很难让人信服。

“既然是游戏，那就算不做也没什么事吧，自由世界又不存在真正的死亡。”

类似的质疑夏舒兰显然也考虑到了，就听他温柔的嗓音有条不紊地道：“自由世界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bug，不乏因为长时间难以从系统脱出而导致脑死亡的案例，不信诸位可以通过天眼系统查证。为了诸位的生命安全考虑，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违反游戏规则，请大家按照游戏规则，有序排队。”

夏舒兰的意思是先让大家自己调整一下，男女插空站并不难，难的是最后剩下的能否满足男女数量相等的条件。

白棘觉得这个方案有些过于草率，但他并没有管用的异能像夏舒兰一样指导人群站位。

符岚低声道：“时间不多了，我们不要站前面。”

白棘点了点头，选了个中间的位子，与郁扶桑隔开了一个姑娘。

这姑娘是个活泼的性子，她一站好就跟白棘搭讪：“诶帅哥，你是哪个区生活的，这么帅的脸，不出道当明星真是可惜了。”

白棘耳朵抖了抖，把苏和竹迷得两眼发光。

“帅哥真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有门路，直接捧你出道奥~咱们随便出套写真，什么兔女郎之类的，绝对一炮而红！相信姐的眼光，跟姐姐加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白棘有点受不住这样的热情，他正想应，就见隔壁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他碰触手腕的动作。

符岚对苏和竹露出个礼貌的微笑，说：“我们家小孩未成年，不加陌生人。”

礼貌是礼貌，就是让苏大小姐感受到一阵冷飕飕的，不过，她抬头仔细欣赏眼前这张冷脸，没想到又一个闻所未闻的极品帅哥。

这俩看起来还关系匪浅，苏和竹改变策略：“要不然你加我也行呗，哥哥？”

白棘冷冷瞥了符岚一眼，一字一顿道：“念尘哥哥，你想出道吗？”

正常情况下，白棘在场域里都不会这么放松，也不知道是受这个姑娘跳脱的性子影响，还是因为符岚就在身边，他有些提不起警惕，反而顺着她的话畅想了一下，符岚这张脸，倒真的蛮适合的。

人群陆陆续续地排好了队，虽然仍然存在不满的声音，但是看到其他人行动起来，这些微弱的杂音也渐渐消弭下去。

插空站很快完成，最后剩下了一群男人面面相觑。

质疑声又起来了，夏舒兰在耳朵里开始调度，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

最后一个人站好的时候，倒计时走向最后20s。

为首的那个人甚至有些不耐烦地吐槽：“这什么智障游戏，幸亏没上线，也太贬低智商了！”

旁边的人附和地点头，看起来十分急着出去。

白棘却感受到一丝不对劲。

15s。

白棘重新审视了一遍队伍。

一排鸡一排兔，没问题；第二条运算公式由夏舒兰协调，大致瞟过去也没问题；兔是指人类，人类不能死，因此鸡在兔前一排，没问题。

6s。

规则看起来都满足了，但是白棘恍惚间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符岚越过苏和竹握住了他冰冷的指尖。

3s。

电光火石之间，白棘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心瞬间沉到谷底。

这道题根本就是无解的。

下一秒，倒计时清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