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快的儿歌响彻在草原上空，但与此相对的，那面公示规则的巨大立牌上呈现出一个鲜红的“×”。

刺目的红光打在人的瞳孔里时，还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瞬，刚刚还在发表游戏侮辱智商言论的那个人突然感到脖子一阵剧痛，他试探地抬起手，却摸了个空。

我的头呢？

思维一瞬间掐断，他的视野咕噜噜翻转，最后停留在一片碧绿的草地。

那颗头脸朝下，鼻尖陷入泥里，眼睛还在震惊中大张着。

温热的血喷溅而出，紧接着是他的身体倒下的沉重闷哼。

这只是一个开始，第一排的所有人，无一幸免，接二连三遭遇了不测。

就像天上掉落下一柄无形的长刀，齐齐砍断了他们的脖颈。

人头四处乱滚，喷射的血溅在公鸡的脚脖和羽毛上，恍惚间像人间屠宰场，无神的鸡眼在阳光下泛起诡异的光。

全场先是陷入死亡一般的寂静，紧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和惊叫。

发生了什么事 ？！

苏和竹目光前移，呆滞地注视着这出人间惨剧，嗓音哽在喉间，在极致的惊恐下发不出一个音节。

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人是真的已经死了吗？

自由世界在此前从未出现过如此触目惊心的画面，血腥暴力都会成为一片模糊的马赛克，长久生长在其中的人类从未真实感受到末世的一角，直到此时……

刺目的猩红扎入神经，苏和竹茫然失措地抬起眼眸注视白棘，喃喃自语一样地发问：“他们是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嘛？”

白棘很残忍地告诉她：“我不知道，但是……”

他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这个机灵活泼显然知道些什么的女人已经面色苍白地开口：“我们已经不在自由世界了，对吧？ ”

苏和竹在白棘的沉默里意识到答案的真相。

不止她，人群中的小部分已经有所猜测，这个恐怖的、如末世本身一样可怖的名字，终于降临在他们身边。

异化物辐射。

崩溃的哭声逐渐成为人潮的主流。

夏舒兰试图安抚众人的声音，入耳却入不了心。从他一开始选择隐瞒真相的时候，就已经埋藏下失去信任的隐患。

【歌者】开始唱歌 。

尽管他的声音远没有场内欢快昂扬的儿歌刺耳，但却意外抚平了不断蔓延、盘旋上升的惊恐。

舒缓的不知名小调作用于人类大脑，这是他的天赋能力之一，具有绝对的镇定性和蛊惑力。

“朋友们，请听我说。”他想不出更好隐瞒真相的方法，只好将一切和盘托出。

“如你们所见，这是一个低级的异化物场域。至少在这一点上请相信我的判断，毕竟身为普通人类的你们也没有因为辐射强度过大爆体而亡。”

这倒是一个比较有信服力的说法。

白棘试图从人群中找到【歌者】的身影，一旁的苏和竹突然问他：“你们都是使者吧？”

白棘没有隐瞒。

苏和竹：“你在找他吗？”

白棘意识到什么，一个在娱乐圈有人脉的大小姐，说不定真的和【歌者】是老相识。

“你知道他在哪？”

苏和竹虽然极度恐慌，但还是强作镇定地抻平语调，勉力露出个苍白的笑：“巧了不是，他是我弟弟，我带你们去找他。”

解释只是徒劳的安抚。

实际上夏淑兰根本没有意识到题目的陷阱，他面色紧绷，盯着重新浮现出来的题面，陷入深深的思索。

中场休息大约持续了3分钟，随着儿歌声止，懊恼的童声响彻草原：“啊，怎么做错了呢……幸好只是一次预演，不过马上就要提交答案了，这次再错的话一定会完蛋的吧。”

是画外音，也是对规则的提示。

这就是只有第一排死亡，而不是全军覆没的原因。

“这才只是一次预告吗？”

不过真正残忍的是——

“在正式的答题开始之前，先打扫一下现场吧。”

没有人会忽视这道童声，虽然是小孩子稚嫩的话语，却掌握着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他叫我们打扫现场？”

“是把这些人头……收起来吗？”

场地凭空浮现出一个篮球框，指向意义已经十分明显。

没有错，满地乱滚、血呼啦碴的头颅，正是题目要求他们打扫的现场。

还有，与头分离的半截尸身。

人类向来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在巨变面前惊恐慌乱，但只要有存活下去的可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坐以待毙。

末世已经很坏了，这世界已经很坏了。

有些人早早就准备着自由世界破灭的瞬间，而现在，那个瞬间提前到来了。

哭泣哀嚎是对灾难的奖赏，人类从不赞扬灾难。

一切在井然有序的进行，而这一次，夏淑兰从头至尾也没有开口。

苏和竹捡起了路过的一个人头，把那双难以瞑目的眼睛合上了，轻轻放进了篮球框里。

夏舒兰看到了他的姐姐，一贯以温柔姿态出现在荧幕上的大明星，此时的神情狼狈地像一条落水狗。

他身为普通人的姐姐拥抱了还是S级使者的弟弟，对他说：“小兰，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是最棒的，全家都为你骄傲。”

白棘看到他的眼睛红了，很快被他低头眨去。

夏淑兰笑着说：“姐姐，好久不见。”

“上一次这么拥抱，还是你没有异化之前的事情，很庆幸还有这么一天。”苏和竹看起来丝毫没有身在生死攸关的担忧。

她不懊悔进来了这么一个堪称死地的地方，“普通人的寿命何其短暂，很高兴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还能如此亲密地相拥。”

夏淑兰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他不好意思地偏头去擦，这才注意到姐姐还带来了两个使者。

“您好，S108-歌者。”他略带歉意地微笑，不知道是因为久别重逢，还是刚才的错误指引。

白棘对他点头：“使者团S086-荆棘，向你问好。”

熟悉的句式，让符岚的眼眸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笑意，他自觉当白棘的影子，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

夏淑兰也不强求，这年头怪脾气的使者多了去了，他自觉和白棘交谈：“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我们的队列明明已经全部满足要求了。”

现场已经基本打扫好了，立牌上的倒计时重新开始转动。

10分钟。

白棘却告诉他：“这题无解。”

夏淑兰怔了一下，瞳孔因为受惊放大：“这题面是矛盾的！”

“一排鸡一排兔子，若想让兔子不死，兔子就必须站在鸡后面，但是根本不可能实现。”

“前一排鸡后排的兔子，必定成为后一排鸡的前排。”

他恍然大悟，随即感受到被愚弄的愤怒，一贯温和的面色起了一层薄红，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把出题人提刀给杀了，然后又悲哀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注定要牺牲几个人吗？”夏淑兰看向那个鲜血淋漓的篮球框，无力又自嘲地说，“虽然已经死的够多了。”

夏淑兰的妥协是，让中间几排的人成为牺牲品，大多数人就能获得存活。

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决定，谁去赴死，谁活下来。

……虽然总会有人去死。

6分钟。

白棘打断了他的悲伤，问他：“如果，没有一只鸡呢？”

“那这题不就出错了吗？”夏淑兰眉头紧锁。

白棘冷冷勾唇：“可是这道题，本来就前后矛盾啊。一道错误的题，有什么必要存在呢？”

白棘锁骨处的能量回路大亮，他最后回首说了一句话：“那就来赌一赌，这个该死的题会不会彻底完蛋吧。”

刺目的血腥仿佛还残余在视网膜上，白棘对造成这一切的东陵玉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杀意。他接受一个掌权者不择手段弄死她的反抗者，甚至拒不合作者，但是他没想到，她的第一刀居然会对准自己的臣民。

他就应该毫不留情地割断她的脖子。

管它帝国的未来去死。

5分钟。

“轰隆隆”的巨大动静从地脉深处响起，大地在异能的催动下发生肉眼可见的动荡，然后是开裂。

参天的巨树和藤蔓拔地而起，圈住了一个个还在发怔的人，那些生命力顽强的巨大化植株仿佛感受到了主人不甚明朗的心情，动作也呈现出几分随意和暴力。

狼狈的人群被粗鲁地挂上树枝，让白棘看上去像什么末世来的反派大Boss。

“他在做什么……？”有人迟疑地发问。

符岚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人群中央那个仿佛在发光的人。

……怎么连生气都这么带劲。

“啪！”

藤蔓化作鞭子，狠狠抽了符岚一下。

白棘甚至没有分神看他，符岚就知道他在不满自己不加掩饰的视奸。

小臂泛起轻微的刺痛，符岚掀开衣袖，果然看到一条红肿的鞭痕。

啧。

小白，果然是有点重口在的。

2分钟。

符岚顺从地被卷上树，唇角勾起一个看好戏的笑。

开裂的大地把那群参天耸立的公鸡吞噬、搅碎，盛放规则的立牌也在巨大的动静里歪斜在地，题面呈现出一片焦躁的乱码，最后跳出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白棘就迎着那个巨大的叹号，一脚踩碎了最后一只公鸡的头颅。

倒计时归零。

“砰！”

大地合拢。

茂盛绵密的草场被撕扯成一片废墟，倒在地上的立牌艰难地把自己竖起，一个巨大的红“×”跳跃了几下，迎着众人忧心忡忡的目光，变成一片黑屏。

它报废了。

白棘稳稳落地，伸手弹开了半片粘在衣服上的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