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他们班站成两排,陆拾和池宣两人相邻。
熟悉的校本操音乐响起,大家一起舒展身姿,陆拾扭了扭脖子,咔咔咔的声音让前面男生扭头看向他。
“我TM吓死了,小心一点,别把脖子拧下来了。”张凯摸了摸自己脖子,有些为陆拾的担心。
“放心,掉下来我们拿去当球踢。”池宣听到张凯的话,盯着陆拾的脖子,笑得阴森森的。
“是是是是,给你们当球踢,谁叫爸爸最爱你们呢。”陆拾扯了扯嘴角,笑得宠溺的看向两个大块头“儿子”。
校本操动作已经刻进肌肉,不用想跟着音乐也能做,三人站在后面,学部监督老师站在升旗台那里台阶上,他们这里就成了法外之地,几个人聊得火热也没人发现。
陆拾听着他们从谴责自己转移到下午体育课一起打球,目光移动,落到与他们班隔了两列的高三(5)班。
他找的人站在队伍中间,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转身间校服随着风摇晃,空荡荡的,头发略长,盖住眉毛,眼睑低垂,脸上表情木木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陆拾盯着看了一会,那人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咻的抬头看过来,陆拾没想到他那么敏锐,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温郁没想到一直盯着他的人会是陆拾,愣了愣,手僵在原地,扯动嘴唇想朝陆拾露出笑容,却想到陆拾都不认识他,他也不一定是看自己,温郁抿抿唇,就这样和陆拾对望。
“温郁,你在看什么呢,老班过来了。”
站在温郁后面的男生见他一直不动,而原本在队伍最前面的班主任皱着眉慢慢往他们这边走来,赶紧提醒他。
他们班主任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唯分数论,他和温郁成绩都不好,老班走过来,倒霉的就不只是温郁了。
温郁回神,瞥到班主任确实走过来了,然后看看旁边的人,跟着做起来,直到班主任退回去,他才又扭头看向斜对面,却发现陆拾正和站在他旁边男生说话。
“什么嘛——”温郁嘟囔一声,刚想收回目光,就见还在说话的人猛地朝他这里看来,目光柔和,眉眼带着笑意,很温暖。
温郁也下意识扬起嘴角,两个人隔着一个班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陆哥,你在看什么呢?笑得那么荡漾,有喜欢的人了?”
池宣顺着陆拾看的方向看过去,一溜都是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同学,做着一样的动作,他使用自己五点零的眼睛扫荡,也没看出陆拾在对谁笑。
“你脑子里除了爱情,能不能装下其他东西?”陆拾嫌弃地看向笑得猥琐的池宣。
“他脑子里可不就是除了爱情没其他的东西了吗?今天下午还约了女孩去看自己打球,啧啧啧,还说什么,我好喜欢她啊,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张凯,你TM找死是不是,今天下午爸爸我不搞死你,我名字倒写。”
“哈哈哈——”
十几分钟的校本操结束,陆拾顺着人流往教学楼那边移动,他们班在的那一层都是文科班,高三(3)班到高三(5)班。
“拾儿,要去买水吗?”
距离上课还有七八分钟,小卖部人满为患,陆拾看了一眼,低矮的小卖部门口,平时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过道,此时有人进去有人出来,衣服都被扯变形了。
而一侧灰色墙砖下,刚才和他对视的人正眼巴巴的望着门口,脚下蠢蠢欲动,却挤不进人群。
“要拿什么?”
十七八岁男生特有的低沉中带着一丝喑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郁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就见陆拾正站在他身后,旁边的人太多,两人的身体被挤得快靠在一起了。
热源从他身上传过来,恍惚间,温郁还以为自己站在火炉边。
“要笔芯。”
陆拾看向又低下头的人,男孩很瘦,此时低着头,从衣领里露出的后脖颈骨头凸出,脸小小的,笑的时候会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睛很大,非常深邃的黑,看人的时候湿漉漉的,让陆拾想起家里博美撒娇时的样子,
温郁也不知道陆拾问他这个干嘛,但他说完后,陆拾就往小卖部走去,他长得高、又瘦,很容易就挤进去,不一会就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出来。
“喏,快上课了,回去吧。”
陆拾将袋子递给温郁,两人的手在半空接触一瞬,两人身体顿了顿,随后一前一后往六栋教学楼走去。
陆拾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接下来两节课一节是政治,还有一节是数学,他们班主任老杜就是政治老师。
“你们都要高考了,要收收心,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时间就多关注自己的成绩,不要一天天乱传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下下周就要月考了,到时候我看你们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轻松。”
杜文,高三(3)政治老师兼班主任,女,四十岁,喜欢上课之前给学生灌输一些鸡汤,但是每次说得都一样。
“好了,上课,你们自己计算着时间,只有两百多天了啊。”
“哎呀——老杜,你就行行好,不要提醒我们还有多少天,我们只想虚幻的活着。”
“呵——”老杜冷笑一声,不想和说话的学生扯,直接打开PPT让他接受知识的洗礼。
陆拾成绩好,但不代表可以放松,从高一他就已经想好要去哪所大学,高三开学时,老师让班里每个人将自己想考的大学写下了贴在黑板侧的愿望墙上,同学们都写了,累的时候就走过去看看。
陆拾自己的愿望被贴在正中间,有时候他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张蓝色的便利贴和上面黑色水笔写的大学。
看到班里这些鲜活的同学,嬉笑怒骂同存的教室,脑子里那本狗血的小说被他抛之脑后,他不会弃理想于不顾,也不会喜欢喜欢景亭。
温郁刚坐下就上课了,他将袋子塞进桌肚,掏出卷子跟着老师的步骤复习,但是今天脑子好像不太受控制,时不时的就会想起操场上的那个笑和小卖部那句温柔的询问。
和刚才那一触即分的悸动。
温郁的手触碰到桌肚里的袋子,发出细碎的窸窣声,瞬间他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从手臂到脸上都是燥热的,他慌忙将手出桌肚里抽出来。
“嘭——”
“嗯哼——”
碰撞声和人的闷哼声在安静的教室响起,讲台上老师顺着看过去,班里同学也看过来,温郁连忙低下头,手背上泛起一片红痕,胀痛感刺激得眼里分泌出泪水。
“好了,认真上课。”
老师敲了敲桌面,皱眉看了眼温郁,没说什么,继续上课。
“这条线和AE点相交,这条线经过AE的中点,再从这里画一条辅助线,这题答案不是很明确了吗,怎么还有人做错?”
数学老师脾气有些暴躁,见数学第一道大题就有人做错,耐心就更不好了,一节课都是他的怒吼。
老师讲完了,温郁还是没听懂,老师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而停下重新将一遍,简单说了一遍,见前排学生都听懂了,说了句不懂的下课找他,开始讲下一题概率与统计。
第三节课下,陆拾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了解操场昏倒和学校流言的事。
“五班那几个学生,也太无法无天了,等老师找他们班主任聊聊,一天天的不好好学习,借着爸妈的权势在学校作威作福的。”
杜文轻轻吹了吹茶杯里升起的白雾,听完陆拾的话,皱眉沉声道。
“你不要被他们影响了好好学习,我们学校和京南大学有合作,每年都有一两个保送名额,保持住成绩,别被干扰了。”
杜文没有确切的说保送名额陆拾能拿到,但是陆拾知道她的意思,书中他得到名额,但是为了景亭他选择放弃,也是从放弃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滑向难以预料的结局。
“这个题我都在课上说了不少于十遍,你怎么还拿来问我,要是实在掌握不了这种类型的题目,就放弃吧,把精力放在其他题目上。”
疲倦又无奈的声音响起,陆拾和杜文一起看过去,办公室另一位数学老师拿着一张卷子,后面跟着一个低着头,陆拾很眼熟的男生。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老师会处理的,好好学习。”
有其他老师进来,杜文也不想说什么了,挥挥手让陆拾回去。
温郁走在数学老师身后,一开始没注意到办公室还有其他人,一心放在老师身上,直到数学老师坐下,他才看到到陆拾站在数学老师身后那张办公桌旁,一瞬间他想起数学老师刚才说的话,脸上倏地滚烫起来,羞的。
“好了,我给你再讲一遍,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温郁心神回归,静静听老师讲题目,不一会,借着余光瞥见一双白色的球鞋从身边走过。
陆拾回到教室,掏出整理成一叠夹起来的数学卷子,一张一张翻看。
“窝草,都是一百五,陆拾,你将数学卷子拿出来是想干什么,打击我们这岌岌可危的自信心?还是想从这鲜红的数字上找寻满足感。”
池宣指尖转着篮球站在陆拾桌子旁边,望着陆拾一张张一百五的卷子,心疼得指尖都在发颤,篮球也坠落下去。
“池宣,你下次再把你的篮球带进教室,我就给你切了。”阴恻恻的声音在池宣后面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错了——爹,放过我吧。”
凄惨的喊叫声让教室一半同学跟着大笑。
“池宣,你篮球脏兮兮的,还每次都还精准的掉进赵耳丰怀里,你不得以死谢罪都对不起他。”
“哈哈哈——”
陆拾见状摇摇头,也不知道池宣是不是太“爱”赵耳丰,每次只要他将篮球抱进教室,不管赵耳丰在哪,他的球都能精准找到赵耳丰,然后以各种方式污染赵耳丰的各种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刚换上的校服,干净的卷子,刚买的鞋子,刚洗干净的头。
教室里沸腾喧闹,伴随着池宣的惨叫声,别有一种解压意味。
卷子找出来,陆拾翻到后面第三页,看向三角函数那道题。
他卷子上一点笔记都没有,干干净净,像刚发下来一样,只有答题卡上写满数字和字母。
陆拾抽出红笔,在卷子上写写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