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头看明州，奉竹突然知道巫湫潼要和他做生意，还没来得及高兴，又收到巫湫潼因他散布谣言，把他弄得是一头雾水，他行事坦坦荡荡以天为鉴，是哪个鳖孙要害他。

他才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都知道财不外露，谁会那么没脑子去说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话，白白得罪巫湫潼这尊大佛。

偏偏现在巫湫潼认准是他没脑子，只会把一切摁在他头上，现在他只有想办法找补，一想到多半是要降价大出血，奉竹就牙疼得整宿整宿睡不好。

周珩带着二十巫家军大大方方到了明州，一路招摇过市直登奉府府门，生怕没人看见。

“周掌柜！有失远迎，失敬失敬，里面请。”奉竹没接到任何消息，本来在米行忙得焦头烂额，知道周珩来了马不停蹄地朝府上赶，看着眼前这个未到而立的少年，只能叹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⑴。

周珩也不遮遮掩掩，只浅抿一口茶，八字打开。

“奉掌柜，咱们都是生意人，您说您为什么要放出那等根本没人信的消息来抢生意呢？”周珩一开折扇随手扇了扇风，扇面没挡住的那双眼睛尽是风情，“本来就做生意你们就不地道，让将军很是不满，现在为了抢生意整出这种闹剧，将军听后气得连酒壶都摔碎了。”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将军本就不善此道，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刚刚我说的可是都出自将军的口啊。”周珩先抑后扬，上来一大摊子话震慑奉竹，见奉竹一脸茫然，伸过脖子挑起眉。

奉竹再听了遍，还是觉得自己那叫一个冤。就像周珩所说，他吃饱了撑得要去说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话，但巫湫潼的火不分青红皂白非要烧下来，把他焚成灰就是眨眼的事。

“王爷把给夔州买粮的事情交到我手上，我自然要办漂亮。”周珩狮子大开口，胡编乱造根本不管奉竹信不信，

“付家可是开了低价，要知道不管行情如何，你两家卖给夔州永远没有低过八十文一斗，今年付家死了付二爷元气大伤，两房斗得厉害，为了拉拢将军，都降到七十文了。”

奉竹听了这个价格差点把眼睛瞪出来，今年天荒，只有明卜二州幸免于难，寻常米价都得升到八十一斗，丢那么多钱，他们还真是舍得，怎么不跟付二一起去死！

“我们明州奉氏生意大多仰仗将军，愿意降到七十六文。”这消息出自周珩的口也不知是真是假，奉竹也不敢妄下定论，就这一松口已经不知道损失多少了，巫家军三十万张嘴，少□□文也是个大数目。

他肉疼得水都喝不下。

“您不够耿直，做生意要的是耿直。”周珩摇头，啧啧两声，“奉掌柜应该有所耳闻，雍州改田一事，我在这里给您透个底，那收成至少提四成，雍州夔州一家亲，到时候夔州买的粮就少了，自然也不需要在外面买那么多米。”

四成！

奉竹差点被还没咽下去的口水呛到，周珩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雍州人少地多，每年收成不多但也不是什么小数目，提高四成，完全可以供给巫家军了。

更别说若让闲下来的巫将军帮忙种地，那产出的粮食将会是恐怖的数量，这对三分之一收入都来自夔州的付奉两家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但若是假的呢，周珩阴险狡诈他早有耳闻，若只是故意夸大说辞诈他一下，那些哗啦啦的银子从他的荷包流出去，他能被族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奉竹故作为难，想趁机卖个好，“这确实要跟家族提提，我虽为家主但也不是一言堂……罢了罢了，就七十二文，好数字，来年有个好兆头，就算是我做个人情，您别担心，我自然有办法说通家里人。”

“那就再好不过了，等将军点头，我们就派人来取粮。”周珩见好就收，笑着颔首，打一巴掌给颗甜枣，“听说奉掌柜家中的郎君准备北上，我这收了一副文房四宝，就送给郎君。令郎文采斐然，定能金榜题名。”

那文房四宝即刻送上，奉竹喜好这些，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好宝贝。

“那奉竹就替犬子多谢周掌柜了。”周珩此人不喜虚礼，送礼之间来来往往三推四请他最为厌恶，奉竹对此有所耳闻，当即应下。

“王爷一直问着此事，我今日还要赶回雍州，就不多呆了，下次再来，一定邀奉掌柜好好吃顿酒。”周珩借话脱身，拱手告辞。

“极好极好，您一路顺风。”看价格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奉竹巴不得赶快送走这瘟神，生怕他转头不满意再撕他块肉。

周珩可没有真的北归，而是带着实打实七十二文的价格去了卜州，话不多说先找了二房那位势弱的嫡子。

“大娘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周珩除了见到十五岁依旧懵懵懂懂的付其睿，还见到宣称付二爷过世后日益憔悴不再出门的寡妇黄黎。

“郎君亦是风度翩翩，英雄少年。”黄黎吃了亏不敢脱下丧服，坐在儿子身旁搂住他的肩膀，付其睿年纪尚小，有些怯场，细看全身都在不自觉颤抖。

“您远道而来，所为何事？”他忽然登门拜访，黄黎毫无准备。

“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去了一趟卜州。那奉掌柜居然为了平将军的火气，将价钱降到了六十八文，您说这，今年各地都收成不好，盼着明卜二州，那六十八文的确比付家开的低了不少，将军虽然只在乎巫家军能不能吃饱，但也不是不在意钱的。”

他狮子大开口，一下就将价格又压了四文下来，见黄黎面露难色神情挣扎又添了把火，“大娘子，虽未涉猎，我也知道奉家开的低于了市价，本想着夔州要那么多米，担心奉家拿不出也想在付家买些，谁知道那奉掌柜给我拍胸脯说绝对管够，您说这，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黄黎心凉了不少，二房现下占了付家资产的四成，还有三成被捏在付乐贤手里，周珩一张嘴就差了得有十几文一斗，就算她咬咬牙能答应，现下的付家也由不得她随意糟践。

“妾只能做主将价格降到七十文，再多妾真的难许了。”黄黎擦了擦眼角的泪，看模样实在是为难，“您也知道孤儿寡母难过活，官人走得急，那些兄弟姐妹就像狗见着骨头一般扑来，若是将军能出手帮助，让睿哥儿接了他爹爹的生意，莫说是六十八，六十四文妾也敢许啊。”

连周珩都不禁叹她狠得下心，六十四文，都快算赔本了。

“大娘子说笑，这卜州付氏的家事，将军怎么好插手？”周珩笑这两母子异想天开，巫湫潼的势岂是谁都能仗的。

黄黎只是碰碰运气，本就没想到能够真的傍上巫湫潼，也不失望。

“不过令郎有大才，我们王爷很是欣赏有本事的少年郎。”周珩将一块玉佩扣在桌案上，“天山白玉，难得一见的好宝贝，付七郎莫要辜负王爷厚望啊。”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是是是。”黄黎如同看见救命稻草，拉住魂飞天外的付其睿，“睿哥儿，还不快好好谢谢王爷大恩。”

“大恩算不上，王爷只是欣赏罢了。”周珩话没说死，黄黎这种心思灵透的人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

她这儿子怎么样子她自己能不清楚，周珩十五岁就接手雍州周氏家中生意蒸蒸日上，巫湫潼十五岁披挂上阵一战成名，连江绎这个纨绔十五岁也在围猎时拔得头筹，相比之下，她这儿子只能算平平无奇。

江绎那双眼睛怎么真看得上睿哥儿，不过是想要支持二房推倒付乐贤罢了。

“日后只要是王爷，卜州付氏绝不多赚一分。”黄黎很是诚恳，若抓住周珩，攀上雍王，这赢面自然就大了，“如今还在服丧不便请您用饭，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感谢算不上，只是这将军得了好处，王爷也开心，王爷这个人洒脱，开心了什么都能答应。”

“这一府二主可不是什么好事，快刀斩乱麻，大娘子把人当亲戚，别人未必如此。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实乃真理啊。”

“瞧我，说得什么话，打嘴打嘴。”周珩点到为止，就找托词离开回了客栈。

黄黎看了眼还是懵懵懂懂的付其睿，就明白刚刚她和周珩说的话这孩子还是一句没听懂，不禁有些难受，她和官人都如此敏锐，这睿哥儿都十五了还是那么单纯。

黄黎睁开眼，做娘的自然要为他多考虑。

她吩咐女使伺候好睿哥儿，就让人发信给除三房外其他几房，自己一个人等在前厅。

很快几房人都来了，独独没叫付乐贤。

“嫂子，这是何意？”付乐荣和付乐水接到信先骂一通，这嫂子的行事的确诡谲，前两日不欢而散，几个人心里都憋着火。

作者有话要说：(1)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增广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