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依发出对局邀请以后,训练室内陷入短暂的静寂。
魏薇是在回想自己与叶荷曾经的对局以及叶荷是一位怎样的棋手,所以没有注意到陈思依话语中的内容;
叶荷是因为刚中断运动,所以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
思依则是在说出口后的一刹那就开始后悔:
这话怎么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了啊啊啊!
毕竟是第一次私下认识叶荷,无缘无故就让她陪自己去下棋实在太莫名其妙了吧!
更何况人家刚暂停健身、气都还没喘匀。我可真是太没有眼力见儿了!
“哔——”
远处跑步机的屏幕暗了下来,响起的提示音有一种恰到好处的不合时宜。
陈思依赶忙举起胳膊、使劲摆手,有些尴尬地说道:
“抱、抱歉!我忘了你还在锻炼呢!我其实是想说‘等你有时间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去下一盘’…”
“没事,我刚才不小心愣神了。”叶荷爽朗一笑,“我差不多跑完了。正好今天晚上没有训练,我们下一盘去!”
然后她指指身上的运动套装,抬脚往外走,“等我回宿舍换套干净衣服哈。十分钟后隔壁见。”
叶荷风风火火的背影在门口消失,魏薇转头看向自家小室友,“倒是一拍即合。不过马上就是晚饭时间了,你俩还真不嫌饿。”
“吃饭哪有下棋重要?更何况我八个月前输过叶荷,这次可要认认真真再和她下一盘。”
“啧。‘下棋比吃饭重要’这话但凡从除了你陈思依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口中说出来,我都相信了。”
“嘿嘿,知我者,薇薇也。”
两人按照叶荷所说的方向继续直走,找到了写着“国际象棋训练室”的房间。
E省的训练室宽敞又明亮。或许是因为快到饭点了,屋内只有两人在对局、一人在打谱。
静悄悄的房间突然进了人,引得在打谱的那名女孩子抬头望向门口,发现是她不认识的棋手,于是好奇地看了几眼后继续低头练棋。
陈思依和魏薇寻到一个离其他人比较远的桌子坐下。
“陪我练会开局?”思依怕打扰到那几位E省队员,刻意压低嗓子。
“来。白还是黑?”说着,魏薇顺势把眼前棋盘上的棋子摆正。
思依将手指搭在离自己近的白色后前兵上。
“这样就行。”
说罢,她按着棋子向前一推。
D4。
白兵拱起两步。
魏薇的视线在她面对后兵开局时经常走的兵和马身上转了一圈。
“有哪个特别想练的局面么?”
“你跳马吧,之后随意。”
魏薇美人点点头,将黑马放入f6格中,一面随口问: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印度防御了?”
思依冲起c兵,“因为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再跌一次。”小姑娘用双手托着双颊,故作委屈的样子。
“吃我一记爆栗。”魏薇弹完室友的脑壳后迅速坐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抬起一步王前兵,“居然在我这个‘后翼开局小能手’面前说这么没出息的话。”
不过魏薇基本清楚了——思依上次败给叶荷的时候,大概第一回合就是用白棋走的d4兵吧。
……
两个姑娘一起复习巩固了几种印度防御的后续变化。
魏薇发现之前不擅长后兵开局的陈思依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熟练掌握了大量变例。
美人十分清楚,自己能驾驭那么多定式,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那不错的记忆力(众人:您谦虚了,您的记忆力简直逆天)。即便如此,自己仍在练习各式精妙的开局上下了极大功夫。
而对于一年前还时常在棋局初期阶段掉链子的思依来说,能在这短短十二个月中有如此大的进步,绝对是她付出不知多少努力后应得的。
石块被一刀一刀刻上痕迹的过程漫长而痛苦,不过在忍受寂寞的坚持中,终能承载珍贵的碑刻艺术。
“放心吧,思依。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现在的你绝对不会在开局阶段‘跌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叶荷和你的棋风比较像,所以你好好发挥、努力跟她一争高下。”
就在这时,叶荷来了。
她将原本高束的头发利索地盘起,身上也换了一套浅灰色休闲装。由于刚运动完,她整个人神清气爽,极其符合人们印象中“运动员”该有的样貌。
陈思依瞅瞅自己软弱无力的小胳膊小腿,再瞅瞅叶荷舒展而不失力量感的四肢,不禁感叹:
棋手与棋手之间的差别简直比国际象棋与中国象棋的差别还要大啊!
“久等啦!”叶荷对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打招呼。
陈思依魏薇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专心摆棋谱的女孩子闻声仰起头,看到来人后兴奋地喊:
“叶子!你怎么来了?这会儿不是应该在跑步么?”
“钟佳萱!你动静小点!我们在下棋呢!”后方在进行对局的两个男生恶狠狠地冲这位打破安静氛围的女孩说道。
叫钟佳萱的女孩子不甘示弱,“要你们管!”然后扭头做了一个鬼脸。
不过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远处的两个男生表情很是幽怨,但大概顾及着有队友以外的陌生人在场,所以只是把想说的话憋下去、默默转头继续思考棋局。
叶荷走到魏薇让出的座位,向两位有些搞不清状况的朋友介绍:
“这位是我的室友钟佳萱,应该比你们两位年纪小一点点。那边那两位…是两个笨蛋。他们几个平时吵闹惯了,不用搭理他们。”
两个被贴上“笨蛋”标签的无辜男生再次转头、抗议、未果、生闷气。
大家忍俊不禁。
叶荷又朝向自己的室友,“小萱,这两位是今天到的H市预备队的队员,陈思依和魏薇。我和她们以前在赛场上遇见过,所以今天就来下一盘棋。”
……
与此同时,“小苗队”的男队员们刚打完饭、迫不及待地开始狼吞虎咽。
薛子浩趁着间隙环顾四周,没在食堂里找到陈思依和魏薇的影子。
“其他几个姑娘都在,怎么单单缺了那俩憨憨?”薛猴儿嘴里塞满了饭,说话含糊不清。
“好歹把饭咽下去再说话,”李辰星嫌弃地瞟一眼室友,“估计她们还没收拾完吧,或者睡着了也有可能。”
“需要打个电话吗?”易贺阳右手用筷子夹起一块锅包肉,左手拿起手机。
王飞弈暗戳戳来了一句:“有陈思依在,她们忘不了吃饭的事。”
“不用了,”李辰星摇头,“飞弈说得有道理。而且如果她们正好在睡觉、被你吵醒了的话,你就等着挨揍吧。”
“也是。”
易贺阳放下手中的手机时,右手不小心一抖,将肉掉进汤碗里。
“扑通。”
陈思依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像是在参加比赛一样,胸口能明显感受到有力的搏动。
确实好紧张…
小姑娘抬眼看了一眼在修改棋钟时间设置的叶荷,接着垂眸盯着棋盘的d4黑格、调整自己的赛前状态。
她清楚现在的紧张与半年前单纯因为坐在赛场上就自然而然产生的紧张有所不同。
这份紧张是有缘由的——
或许是来源于要以“曾经的败者”这个身份直面过去的对手与过去的失意——赢了还好说,如果再次输掉,那么“是对方手下败将”这一事实或许会撕裂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在世锦赛预选赛中留下的阴影可能会再次冲昏自己的头脑;
或许是来源于那如被给予了机会的、投机者的兴奋——就像在游戏中显示“game over”了以后、意识到自己仍有点击“重启关卡”的机会,于是再次向着大“boss”进发时,怎样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挑战欲望;
或许是来源于那如赌徒孤注一掷时、颤栗下的刺激感——当然,下棋不是押上自己全部身家的非法勾当,但是棋手可以在棋盘前赌上自己过去的全部,将曾经每一分钟的努力当作筹码、期待这一切可以成为自己赢下比赛的本钱;
也或许来源于心底的那一份期待——不论练习多少个小时、解出多少道残局题、赢下多少次电脑,都无法在独自一人坐在棋盘一侧时不再自我怀疑、说服自己“我已经进步了”。唯独“赢下曾输过的人”最能向自己直截了当地证明,“我,比过去的我,强”。
由于不是正式比赛,所以叶荷整理完状态以后,询问对手的偏好:
“你希望走白还是走黑?”
陈思依知道,自己想要从八个月前的那场暴风雨中彻彻底底走出来。
“我走白可以么?就像我们上次比赛时那样。”
叶荷一愣,意识到自己对于上次和陈思依对战时的具体棋谱已经没太有印象了。不过她还记得对面这位棋手的每一步棋里都蕴含着一种与冰冷棋子完全不搭调的生命力,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能在再次相见时、认出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对手。
“没有问题,我都可以。那就由我来执黑。”
“如果思依你已经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时隔八个月,再次与叶荷对坐在棋盘前。
“嗯。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碎碎念】
-下周有好几场考试,所以这次就更三千字的一章吧。下周还是会在一章内尽量多写一些。谢谢理解!
-锅包肉!饭包!酸萝卜炒粉!地三鲜!酸菜粉条!我要挨个给女鹅鹅子们安排上!!!
感谢在2023-02-13 08:14:09~2023-02-19 16:4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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