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宫

“公主，您就吃点吧。”一个宫女端着羹汤，凑在榻前，满面愁容，这自家公主都两日水米未进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不想吃，没胃口。”大秦的云曦公主柳夕仰面躺在榻上，面容憔悴，只有一双剪水瞳还尚泛着些神采。

突然不远处传来阵阵钟鼓声，柳夕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侧身问：“青鸾，皇兄呢？”

“回公主的话，陛下此刻应是在集英殿为今晚的大典做准备吧。”青鸾心里一拍脑袋，怎么不早点提陛下，自家公主最在意陛下了，陛下也很宠公主，二人自幼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哦，不，兄妹情深。

“青鸾，沐浴更衣，我要去见皇兄。”柳夕掀开锦被，赤足就要往云曦宫山后的温泉走去，那里是谢朝专门为自己这个宝贝妹妹修的。柳夕体寒，谢朝便自骊山华清池引了池汤来，请专人设计修筑了一池温泉，以供柳夕调养身子。

“公主，公主，您慢些……”青鸾提着丝履紧跟在柳夕身后，忧心道，“小心着凉。”

集英殿

此刻，大秦甫继位三年的新帝谢朝正面无喜惧地端坐在镜前，任宫女们给自己束发戴冠，要说这位宣武帝，还真是不同常人，可谓是天纵奇才，其母是西北玉敦城第一美人柳若晗，先皇崇明帝巡幸西北之时便对此女一见钟情，当即纳了妃。

此女进宫一年便为崇明帝诞下一子，此子降生之时，天降异象，红光笼罩了整个慈元殿，崇明帝大喜，赐名“朝”，意为“朝阳初升，昭明磊落”，也旋即升了谢朝母亲为皇贵妃，封号“宸宜”。

谢朝自幼便聪颖非凡，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深得崇明帝喜爱，这便抢了太子谢朔的风头，其母林皇后设计陷害了谢朝的母妃。宸宜皇贵妃神机妙算，察觉后宫局势动荡，便早些年将谢朝送往玉敦城母家以求避祸，这才使得谢朝逃过一劫，而谢朝也是那时见到作为舅舅柳宣唯一的女儿柳夕的，只是那时柳夕也并不知晓她并非柳宣的亲生女儿。

宸宜皇贵妃薨后，崇明帝自觉有愧于宸宜母子，便在前朝后宫万事尘埃落定的几年后，大臣后妃都快要忘记有谢朝这个皇子之际，借着巡幸已然经谢朝隐姓埋名参军而平定的西北的契机亲自前往接回谢朝，他想保护谢朝，佳人已殁，再也不能让他与心爱的女人之子流落在外，况且谢朝经西北玉门关一战打响了名号，如今在诸位长成的皇子中已然无人能与之匹敌，是时候给谢朝正名了。

谢朝还记得自己得知母妃死讯之时，捶胸顿足，终日消沉，常自责道：“母妃，是我害了您，您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都怪我太爱出风头，母妃，朝儿有罪。”

那时小小的柳夕过来抱着痛哭的谢朝，用帕子给谢朝拭着泪：“阿朝不哭，夕儿相信阿朝，一切都会好的，阿朝厉害了，才没有人敢欺负阿朝，阿朝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谢朝闻言猛然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她尚且知晓的道理，自己怎会不知。那日过后，谢朝愈加发奋，柳夕便安然陪着谢朝，与谢朝一同读书识字。

谢朝习武时，柳夕也会提着精心准备的食盒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待到谢朝练完，便会上前给谢朝擦汗。丫鬟小子们见了，谁不说眼前是一副极为养眼的画面，端的是青梅竹马，岁月静好。

年岁渐长，二人心意渐明，终于在谢朝年满十五岁束发那日，柳夕给谢朝跳了一支舞表明心迹，那夜海棠园中，清风朗月，柳夕鼓足勇气对谢朝道：“阿朝，我心悦你。”

这份喜爱，纵然是后来谢朝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之际也不曾动摇过。

孰料崇明帝的到来，打破了柳夕所有的幻想。

玉敦城柳府

“这位姑娘好生面善，你母亲可是也姓柳？”

“您怎的知晓先母呢？”柳夕闻言施施然给崇明帝施了一礼。

“像，真是太像了。”崇明帝不住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柳夕。

柳夕听得一头雾水，“您……？”

“小姑娘，你的生辰可是戊寅年腊月初五？

“是，您……”

柳夕还未说完，谢朝这时外出归来，见到崇明帝先是一愣，而后毕恭毕敬地给崇明帝行了一礼：“父皇。”

“朝儿，快起来，来，父皇给你说，这是你九皇妹。”

就这样，“夕儿”变成了“九皇妹”，“阿朝”变成了“三皇兄”，有些事，原来一开始就错了。

柳夕不知晓那日是如何走出去百草厅的，崇明帝也很是不解，为何一介孤女知晓自己原来是天家之女后竟会如此失色，许是因为自己当年忙于朝政，未及时接回柳夕母女，柳夕母亲又早些年去了，如今父女间难免有些疏离。无妨，日后待柳夕进了宫好好弥补便可。自从崇明帝得知他在民间还有个女儿，便一早派人修葺了宫室，日日派人洒扫着，各方准备一应俱全，柳夕入宫后便可直接入住。看方才的样子朝儿与夕儿早就认识，如此一来便更好了，日后兄妹二人，在宫里也有个照应。崇明帝如是想着，直到后来朝夕二人间的流言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时，崇明帝才明白过来，但这类的流言是决计不允许存在的，于是后来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给柳夕重新捏造了身世际遇，把她和谢朝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又派金吾卫清理了流言最盛的几处，才终是平息了流言。

身世揭晓后的几日，谢朝白日里处理完回长安的事宜后，还会再去练武场没命地练上几个时辰的剑，但晚间无论如何都会去柳夕的院子外站一站，柳夕也从青鸾处得知此事：“小姐，公，公主，三殿下他今 ……”

“青鸾，我乏了。”柳夕不是不想见谢朝，只是她如今拿什么身份去见谢朝，去见自己的三皇兄！

大秦律例与人伦道德是绝不会允许他们在一处的。

出发那日，侍女们端着华服，各类赏赐在门外恭迎皇帝新册封的云曦公主，可却不见了柳夕的踪影。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公主人呢？”崇明帝大怒。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侍女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连恕罪。

“父皇，我知晓夕，九皇妹去何处了，或许她在那里。

“好，朝儿，你去把你九皇妹带回来。

“是，父皇。”谢朝拱手。

九皇妹，何其讽刺？

谢朝去了玉敦城外的那处枫树林，从前一有不开心的事柳夕就会来此地，而谢朝也总能在此处找到柳夕。

“夕儿，夕儿。”谢朝在林中焦急地奔走着，她知晓柳夕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本想着找个合适的契机告诉她自己的女子身份，可如今，自己和她已然再无可能，说不说都是无谓的了，唉，夕儿，你，你一定不要做傻事。

“夕儿。”谢朝终于在林深处见到了一袭白衣的柳夕，她身形本就柔弱纤细，如今再见较之前几日又清减了些。

柳夕听闻那声“夕儿”，回身怔怔地望着谢朝，她手执纨扇，目光似幽怨，似无奈，五味杂陈。

谢朝迎上去，看着双目红肿，泪眼盈盈的柳夕，几经踌躇，终是不忍，将她揽入怀中，柳夕先是一愣，随后也回抱住了谢朝。

朝夕二人就在这漫天落枫中相拥着，久久无言……

【注释】

百草厅：柳府会客室。

金吾卫：唐代官署名，唐十六卫的两卫，属于南衙的禁卫军是，掌管皇帝禁卫﹑扈从等事的亲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