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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陈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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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年,北漠初冬。

大雪封山,战火断桓,漠民得以停歇,聚火而唱,而淮都王城却如死寂,敞开的宫门被宫人重重拉上,明黄龙袍即身的君王焦急的来回踱步,候在他身边的妃子和侍从都有各自的想法。

只因北漠王室,尚且只有君后诞下一名王女,其他妃子都无己出,现如今,君后临盆,成败在此一举。

不一会儿,主宫传来孩童清脆的啼哭,当奶母将孩子抱出来的时候,君王大喜,当即着名赐礼。

“瑾上年华,袅袅行止,既如此,就叫瑾之,陈瑾之。”

陈瑾之两岁生辰前日,王后诞下一子,单一个师,是由陈瑾之而取。

同年,边关厥乱四起,君王挂帅出征,君后暂得权亲政,转眼两年,才交由正轨,而君王归来正事,掌权换名,改师为询。

自古君王重嫡子,陈浮也一样,对于陈瑾之爱护胞弟,很是不满,他甚至觉得将王是不得有情,可偏偏陈瑾之温润如玉,和良恭检。

他便着人将陈瑾之关在漆黑的殿内,多日不见一人,除去送进去的兵法书籍,就连君后也见不得,反复几年,生生养出不露情绪的少年。

顺从和克制,是陈瑾之无数次现生的情愫,他从小便知,高位难走,平民难当。

边关肃清,王叔陈许得胜归来的那时,也既定了陈瑾之的死局,本以为推出去的棋子是小一岁的陈默,却谈话错漏,他被过继为子,送上战场。

从王府到边关,只用了一年不到,他握剑手刃敌寇那年,刚过九岁生辰,温热的鲜血撒在他的脸上,耳边响起陈询高热之时,君王冷言冷语的话,“出了王都,是死是活,你都得认,陈询替你之位,而你是否尽忠,已经不重要了。”

后来,他站得高了,得了权利,心窝已经感受不到热,那位君王又召他叙话,明里暗里,都是说起,除去北漾王,是为他,也为大漠王都。

“你得记住且认清形势,本君给你自由,是为了让你更好效忠王室,给你重权,是为了困你本心,这场局,我下了一辈子,环环相扣,无人能退,你是一个,殿外众臣皆是。”

“雁落黎山归四海,言初践行得众闻,若违此诺神灵灭,待到尸骨成灰时,这是本君给你的镣铐,初言为字,毁不容及。”

从八岁起,他一个人在没有希冀,在不知何时死去的路上,走了九年。

若没有陈听的那封信笺,他必然无情无欲的过一辈子。

“母后意图剿灭北漾府一事,阿姐知你不忍,既然知道,便不会袖手旁观,你且安心戍守黎北,后面的事阿姐来办。”

那年,他十七,有一人远赴千里为他而来,知他本心,着他所累,坚定选择他。

他自是知道,因这局是他所设。

1.

十七岁生辰,他落座席间,执起的酒杯被一次又一次的送到嘴边,周遭嘈杂,都是大臣的恭维,窗外雨点打落,低垂的视线闯入一双白色的锦鞋,紧接着少女含笑出声:“师父。”

他抬眼,对上一双亮闪闪的双眸,哽在喉咙的话顺着盖住的面容,一同揭开,“不是我。”

一别两年,她似乎还记得他,记得和亲之时,他出手救护,记得他说出的话,可是这样明媚的笑容,终究要陨落。

以她为引,动摇幽州,倒是可惜了。

“王兄,她可一食未进。”身边有话突然插入,陈瑾之应了一声,收回眼,大步离开。

宫内的膳房还是那般熟悉,他走到门口,内屋的宫人早已跪在地上迎着,个个都将头压得很低。

原来,不止敌寇令人惧怕,他也是。

“做些清淡的素食、糕点,送到内亭。”他捏了捏泛冷的手,在此起彼伏的声音里,转身。

那夜,雨很大,他去往内亭的路上,理清了王姐所说的帮忙,就是将对国的公主隐去身份,入漠平乱,用这个棋,搅和北漾府的危难。

本以为将人丢给陈仟行,保得王府平安,就能回归往常,毕竟王城离边关甚远,想见面绝无可能,却不想,一次与敌周旋的局中局,又将她带到他的面前。

淮西一战,大捷,他领着余下的士兵往边关涌入的同时,一眼便瞧见站在陈仟行面前的少女,“萧姑娘。”少女在他开口说话的那秒,回头,聚在眼眶的泪,也随同下落。

等了好久,等她情绪平定,等到她终于开口,哽咽不断的言语,汇成一句话,“我以为殿下失踪了。”

十七岁,惨绿年华,久无人晓,整整九年,有人能因为他的失踪,落泪心忧,跋山涉水多日,只为知他平安,他甚至有种错觉,若他真的失踪,面前的人怕会很难过。

2.

她留在边关的半年里,他瞒着所有人回过一次将府,也是那次,让他的心意昭然若揭。

那夜,他带着一小队士兵,从淮西提前回关,黑幕下的将府寂静无声,大门被侍从关上,他只得从后院踏入,衣摆的血污惹得他步伐加快,月色之下,他毫无防备撞上少女单薄的身子,她穿得很少,脑袋靠在门上,白皙的手指轻轻敲击门闩,一下两下三下...

他站在原地,突然就想起府内信笺所提,每当王师平乱出关,她总会在府门关闭后,靠在旁边,只怕没人给晚归的他开门。

这话,他只看过一次,不信的居多。

现下倒是信了大半。

天冷,他站到双脚没有知觉,才上前给睡去的人搭上大氅,抱她经过青石板。

月光照得怀里的人反射性的靠近他的心口,她靠过的那处,烫得厉害。

他只觉得还不错。

有个人,在身边,还不错。

3.

林场一役,是陈瑾之唯一的失策。

那日艳阳高照,他站于高台,举剑练兵,视线所及,是整齐划一的士兵,停歇之时,却见得半大点的少年骑着黑马如箭似的往这边来,边来边大喊,“将军!林场突袭!!!”

昔日的林场一片寂静,等陈瑾之赶到的时候,正碰上陈仟行奋力厮杀,同行的士兵早已死去,敌寇见着援兵已到,仓惶而逃。

“给我追!”他听得陈仟行失控的出声,言语之间下令要存活的士兵紧追不舍,不由得脸色大变,碍由来不及逃走的敌寇阻拦,他叫回的声音被覆盖,眼睁睁的看着只有九岁的小荀,死在不远处。

此役,战死百余人。

一连两日,他拖着受伤的臂膀,行走在偌大的城中,一家一家道歉,为护住北漾府,也为护住陈仟行,他掐断消息,不让外流。

陈仟行和傅辞前来请罪的时候,他已经闭门不出几日,见到两人,暗下的眸子半分未动,浅浅带过,就着人离开。

等到两人离开,他回头,对上少女面色苍白的神色,“来了?”他收敛情绪,见得她目光有探寻,也有疑虑,轻声开口:“南萧送了贺礼过来,得空了去看看。”

候在门边的少女还停留在前,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挣扎许久,告诉她:“小荀,没了。”

他认为她该知道,这冰冷的幽州,唯有情字,不值一提,只是让他没想到,强忍眼泪的人不惜落马多次,也要前往一见,因同那孩子交好。

林场意外,还是被王城所知,着令之册,多是问责,在所有人都怪责的情况下,中暍醒来的少女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你没错。”

是啊,他有什么错呢?

他最大的错就是在这乱世中,活下来。

偏偏不信情的他,也在这一刻丢了理智,以至于后来将佩剑交到她的手上后,应下了她初见时就想入王师的心。

等到陈仟行得知他在南天门,让数名家臣面见萧南熹,找来,“王兄将萧姑娘收做徒弟,是何意,你明知她面上是我府里的人,你这个举动如果让王城乃至南萧的知道,会怎么样!”

听到这话,他的视线从帐外少女的身上收回,不带掩饰的出声,“这人,本将军既敢要,便有能力护得住。”

他知她所想,明她所求,既如此,又为何不同意。

只不过,她误解他的意思,非认他当了师父,次日一早,又马不停蹄的送来了六礼束脩,想来,她似是不知道,他的情从那时就生根发芽,所以才会抹去南萧书信上拜师的字眼。

他从来就不想当她师父。

4.

往后半年,他以书为主,以剑为辅,亲自教她领兵之道,本想着女子多读些书,是好的,所以对于剑招他传授的尚能自保,真正起了私心是于中秋佳节后。

中秋,他回了淮都,留她在边关过节,却不想城内茶楼有外族散布谣言,言尽是他,贿乱不堪。

不曾想,她为护他,同人起了争执,被人伤了手,而他是最后一个知道。

得知此事,陈瑾之当即就骑马回了黎城,让人连夜拆了外族所待的茶楼,在原处,修筑了糕点铺。

因她爱吃。

暗牢中,被俘的几人仗着自己外族人的身份,即使受尽折磨,也不肯说出幕后指使,正得意王师的人不敢杀他们的时候,面色平淡的陈瑾之当着在场人的面,提剑前来,一剑封喉。

杀了她,挑起两国交战?

痴心妄想。

他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人,谁都不能动,包括他自己。

5.

末冬,梧都受难,佰长前来汇报军情,他起身出帐,身后的少女断断续续的低声,“还回吗?”

她竟是记得半年前他送走陈仟行,彻夜不归的事,于是乎,点头应允,“回。”

出帐同时,他回想起那回的彻夜不归,只是途径沙湖周边寻到的奇景,漫天萤火虫,一直想带她看来着。

他弯了弯嘴角,次日一早便带着士兵赶往梧都,之所以这么急,也是为了大捷之后能回营过生辰,和她

刚到梧都,他就明了,边族是引兵东向,志不在梧都,而是黎城,这计谋虽好,却千不该拦他回去过生辰,万不该在他离开黎城,伤了她。

顺计回赶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多次崩裂,马跑死了两匹,才刚好将危难当头的人救下。

身下人声音响起的那秒,他只觉受苦受难都是值得的,“师父,是师父吗?”

他蹲下,将少女沾了血迹的手一一擦净,随后背着她回帐,本是安抚她的情绪,慢步走的同时,不想肩上的旧伤和新伤又反复裂开,霎时,寒风裹挟着血腥气,渐浓。

血气四溢,他不敢耽搁,将人放到榻上,垂眸触到她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轻甲,和眼睫下青色的一片,他细细的打量,却无意撞到她轻笑的面容,她说,“珏同玦,玉珏,珏为完整,玦为残缺,我送师父玉珏,愿平安之意,别无所求。”

窗外的风吹灭烛火,他就愣住原地,久不能平,陈瑾之,承认吧,你动摇了,不然为何留她在将府,为何寒食节还要开庖厨,为何让人拿着她的画像,着所有人都要认识她。

6.

除夕宴请,他坐在极好的位置,想的都是她,以至于听到太后想留下她的时候,立马告退前往偏殿。

“御宴才进行一半,锦北王就如此着急的面见本宫,所为何事?”太后叫退所有人,留下鲜少一见的少年。

“她不适合留在这里。”陈瑾之在席间知晓太后想留萧南熹在王宫,特意找了过来。

“太后所想,臣自当明白,留她下来牵制王府,可她留下真的能如你所愿吗?”他上前两步,深邃的目光多了丝嘲弄,“教唆之人,深意明了,怕不是太后一时糊涂,被人玩弄了。”

“本宫的意思你既明白,就该晓得,这局面是由你主导,她死无全尸还是厚葬黎北,你都得亲手去做。”

陈瑾之离开的时候,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对于高台上君王的闲聊,也只是淡淡应付。

真正理解私心作祟,恰好是当日她在散宴失踪,他找到她的时候,她被陈默压在榻上,肆意侵害,窗桕大开,他还能听到少女绝望的呼救,叫的都是他。

“越俎代庖,你也不看看她是谁的人。”

以至于他把人带走时,废了陈默一只手也是公平的。

7.

这事过后,他怕她受牵连,特地将人送去寺庙。

她在寺庙散心的两日,陈瑾之也在王帐坐了两日,彼时的内帐漆黑一片,就连窗桕也被封得死死的,规整的书案上放着两张书柬,左为汉卿,右为知南,被挂念当绝,可所愿皆所求,就是他也不例外。

如今,

一生左右不过两件事。

一为活着,

二为她。

当帐外人进来问起所用的字时,妄念终是侥幸赢得一筹,右手的字被递出,没人知道这是他咬破口腔,和着血腥的抉择。

用他的姓氏,用她的字,诠释他的爱。

正视自己的心意后,他在面对少女压抑的哭声,在她生辰当日,在她问起是否会护着她,不弃她,他第一次说了谎。

他永远都记得,亲口应付的那句“我是你师父,自然只护你。”让她敛眉生笑,也让她忘了问起,没应下的那句,不弃。

8.

边关厥乱不平,他想带她去北定河赏梅一事,被推迟至今,而凌泽部的求助又一次阻碍延后,他站在城防,从上往下看去,远处,是点点星火,近处,是笑容灿烂的她。

“师父!”

他看向声源处,只见,身着白色琉裙的少女奋力的挥舞着胳膊,眼里藏着细碎的光,“许愿了,师父,许愿。”

“许愿吗?”他离得远,嘴唇微张,漫天的烟火在紧闭双眼的少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可他仍然顺从着呢喃,“那就,不求活着,求她平安。”

只要她平安,别的什么也不要。

他的私心很少,有的都是她,所以对于凌泽部的求助,他并没有理睬,谁叫陈默的手打到他这边来了,谁叫那mi药出自凌泽部,死点人罢了,他不在乎。

在想起痛哭的婴孩和无家可归的流民,他还是动摇了,他想,他也是在乎的。

昭城的流寇异常凶猛,就是他也不能把握,在还落雪的昭山,一举歼灭,可腊梅拢香,覆雪而生,他还要带她去看梅花,这敌寇他必杀。

雪落山崖处,他和傅辞,带着十名士卒,徒手攀爬悬壁,小刀锋利却架不住他多次逆用,直到最后,他十指的骨血被痂冻,他双脚的温度被掠去。

这场雪,他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这场厮杀,他约莫很喜欢。

温热的血能缓解他的执念,死前的敌寇因为惧怕,不惜坠崖身亡,可是,为什么要怕呢,他们烧杀掠夺,欺辱妇女,摔死孩童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天吗?

“将军,今夜就别回了吧,咱们在山洞留一夜,等清晨出了太阳,再回去也不迟。”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只是手持长刀,滑着峭壁,一步一步的往燃着火把的营帐走去。

她在等他,他得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离开时,瞧着她同傅辞笑谈的画面,心里又是止不住的酸意,原来,他醋了。

夜里黑,面前有了光,他抬眼,便看见了天边的星河,看见了她翻看兵书的影子。

也听到了,她强忍颤音后的那句,“陈瑾之,你疼不疼。”

疼啊,很疼,可是,他能做的只是习惯的笑,习惯的告诉她,“不疼,习惯了。”

世人都有七情六欲,这十七年来,他舍情去浮,求的是国泰民安,但以后,他的心里多了一处,也许会胜过所有,也许会随风散去。

但起码,他努力过。

9.

边关岁首,年夜渐暖,他坐在主位,手边是笑容满面的她,“椒柏酒,喝了能长寿,待会儿许你多喝几口,把师父这份也喝了。”他打趣着出声,也真没拦着。

长桌上的士兵都跑去围着篝火跳舞,只剩下他和她。

“师父,”她红了脸,手肘支撑着,视线迷离,“师父...”

“我在,”他弯了身子,探到她面前,柔声,“你想说什么?阿南。”

这晚,他并没有等到她再次开口,只因赶来的婢女告知了陈听即将亡故的消息。

陈听,他的王姐,快死了,可他去不了,没身份,没资格,只能守在这方土地,无声遥望。

上天见他过得太好,所以剥夺了身边人活下去的权利。

那她呢?会是个例外吗?

10.

距离南熹离开北漠已经月余,而他再也没有回过将府,一次都没有,说来好笑,那府邸初建时,办过几次大宴,胜捷多数,他亦是乐意一个人待在书室,军营吵闹,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将军,宣城急报。”有士兵在帐外高喊。

他大步出去,接信打开的同时,另一边递信的驿兵也到了,“都拿过来吧,”话刚落,周遭的士卒都见着冷静至极的人,猛地抬眼,那双深邃的眸子盛着数不尽的悔意,他抬手,指了指还在练剑的世家子弟,“把他们送回淮都。”

身侧迎上前的常深微愣,不等他开口说话,就看到男人跨上马匹,连个眼神都没留下,疾驰而去。

常深认得,那是出关的方向。

界碑为限,防不可过,陈瑾之只身纵马赶到时,那边防之上,竟换了红甲的常军,常军见到他,似是很震惊,对于他没停,反而越界而去的举动,更为震惊。

等到反应过来,发出信号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沿途的常军已经开始大肆屠杀,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真到这个时候,陈瑾之倒也顾不得一路追杀的士兵,带着流血的胳膊,提着长剑,往南萧皇宫赶去。

皇宫冷清,却在他刚踏进后,喧闹起来,而后各个宫殿竟起了火星,浓烟四起,他知道,这是叛军常用的手法,眼看着赢不了,索性一起死。

许是凑巧,他拐进一处荒殿,刚好听到杂闹之际有人突唤,“南熹。”

往后三年,每当陈瑾之回忆起这个时候,总能生出一身冷汗,那高墙之下,少女挺直的背脊轻轻发颤,可明亮的双瞳让她看起来冷静自若,没人知道她突然起身,想干什么,也没人相信她能做什么,因为她的脚边都是亲眷的尸体,没人帮她。

因为手臂的撕裂,他从上面摔了下来,下一秒,他又站起来,一声不响的徒手攀爬,月光下,少女还维持刚才的动作,她没有动,眼里的光丝毫不减,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场面,到底是在哪,他记不清了,直到她迈动步伐,背在身后的手,寒光乍现。

原来那是一个人怀着必死之心的前兆。

他算计所有,却独独露了,那黎明背后,有骄阳,有她。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从她手上夺下那把小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声音出来的那刻,绕着颤抖,沙哑极了,“我来接你了,回家吧。”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发觉,他在期盼片刻的安宁,即使安宁背后,是无丈深渊,是永坠阎罗。

可最后,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南萧的百姓聚集皇宫,在他被卸去兵权,看不到,帮不了的时候,肆意的欺辱他护了数年的少女。

她是他的逆鳞,亦是主脉,所以这个局,他替她死。

11.

“殿下,真的想好了吗?”常深偷摸的打量他的神色,那张没有过多表情的脸上,在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少女时,第一次有了波澜。

“我没得选。”

他挺直背脊,垂下的手再也没抬起,掌心是被泪灼烧的烫感,这一次,他坦坦荡荡,在各国使者和王储面前,高声揽下一切罪责,“本王今日不为交涉,只为萧南熹。”

他停下,接受着所有的目光,有疑虑,有不解,更多的是仇视,一想到门外有谁,他沉闷的胸腔被狠狠的按压,即便如此,伤人的话,一刻不歇的表露出来。

“萧南熹入北漠已有四载,练剑、习书,妄想着有一刻能杀了本国新君,执念最后是一次又一次的羞辱,说来惭愧,她一介弱女子,竟有这样的魄力,可那又如何,北漠与南萧绝无交好之意,而她,只是南萧放在北漠的一颗棋子,庸懦不堪。”

身着蓝衣,肃立明朗的男人微微眯眼,没人知道,他的口腔全是鲜血,为了这番话,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南萧公主叫了本王两千一百三十二次师父,本王大度,所以才会带兵救下南萧,还请诸位谨言慎行,切勿猜忌。”

“从今往后,萧南熹与北漠再无瓜葛,本王的王府容不下沙子。”

他说起两千一百三十二次的时候,满眼嘲弄,在座的人都以为是在嘲讽南萧,却不想,他从始至终,都在鄙夷自己。

没人比他自己清楚,他站在这里,全是为了她,为了自己,他说了无关北漠,无关王府,可就是没说自己。

这样一来,他抛弃俗世,不受师徒桎呺,将来,是不是能光明正大的娶她。

离开的时候,常深的目光一直停在他的身上,良久问出一句:“拦下一切,就为了护个她?”

常深想问的很多,比如,刚才小将军与三公主对剑之时,为何要让他去换上那把佑安剑,可久久停歇,还是只问上这一句。

身边的男人垂了眼,胸腔震动,好一会儿,眼尾的微红出卖了他,话出口的那刻,先哑了,“如果不护着她,这辈子我都不会让自己好过。”

他独留一世,却忘了,他也是值得被爱的。

如果被爱的前提是耗尽性命,那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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