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兄。”钱来笑眯眯的对戚安拱手示意。戚安挑眉看了眼千思思，只点点头。钱来心道，此人此举好生高傲。

“戚兄，请先随我来。对了，还望戚兄的手下们在外稍等片刻。”钱来朝旁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一条道。周围的府兵都身体紧绷，生怕山匪暴起伤人。戚安耸肩，把腰间佩了十几年用来削水果的匕首摘下来，丢给千思思。

“给我拿好了，丢了我要你命来赔。”戚安隔空用手指点了点她，然后便跟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进了城。

稀奇，真是稀奇……戚安心里感叹道。

一边是惶恐不安的百姓，另一边是悠哉游哉的匪首，还能平静的做着交易。戚安背着手往前走，忽视了身旁所有或害怕或警惕或怨恨的目光，像很多年很多年以前那样……

啊，他此刻才想起来，原来幼时和父母一起上街的场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丝毫也未曾忘记过。

他完全就像一个普通人那般，领着手下的兄弟，在安静的集市上用普通人的方式买来那些他们生活所需的物品。

千思思还有闲心用戚安的钱给自己买了一根冰糖葫芦。

一个早晨就在这样的安静中过去了，直到戚安等人离开离阳，他们都还有些不明所以。

覃伯将这些事回家对父亲说了。覃老不住轻笑着：“那孩子啊……”

千思思和孟阡随戚安回了山上。

“这山叫什么？”千思思吃完了冰糖葫芦，问道。戚安沉默了许久，嗤笑一声，才低低答道：“……安民。安民山。”

“唔……安民山……”千思思摸着下巴，夸赞道：“山里景色很美。”

戚安跟着她的目光看去，而后不禁感叹：“是啊……很美。”

以往他都没有注意过，原来初春之时，老树发新芽，漫山嫩绿，是这样一副场景。原来他待了那么些年的地方，风景不输自己记忆里的家乡。

“走吧。”戚安转身。“今天多谢。”

千思思笑：“不客气——你看，这不就是和平相处了吗？”

“你有看到他们的眼神吗？”戚安斜斜乜过去一眼，不置可否。千思思道：“别太注意细节，这种事情再发生两次，他们就会习惯，再有几次，他们就会跟你们愉快聊天讲价了。”

“哈。”戚安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千思思是个自来熟的活泼性子，不到一天就和山上大部分人打得火热。最喜欢她的是一些老人和女子，偷偷给她加餐的事时常发生。”

千思思跟来游玩一般待了两天。孟阡问她接下来要怎么说服戚安，她只回了一句：“咱们先把今天玩开心了再说旁的吧。”

孟阡不解，她也没多想凑热闹。徐歌抱着自己的琴默默走过来，朝她点点头。孟阡轻轻勾起嘴角，与他对视片刻，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吧。今晚山上是不是有个篝火会？你替我伴奏，我跳一支舞就是了。”孟阡妥协道。不知道这徐歌从哪儿得知她会跳舞，时不时就拿这种小孩子望冰糖葫芦一般的眼神看过来。戚安也注意到了，就来问她有没有兴趣跳个舞，让徐歌伴乐。孟阡想了好久，到底还是答应了。

戚安难得睡了个好觉，一个时辰后被徐歌唤醒，起来发现平时议事的大广场已点起了不小的火堆，千思思和孟阡正在交人们跳别孜的舞蹈。

好一片欢歌笑语。

徐歌轻声催促：“大人，大家都在等您呢。”说罢，笑着抱起了琴，与孟阡相互笑了笑，便开始弹奏。孟阡最先跑到众人围出的大圈里，伴着音乐起舞。

她挑了一支活泼的舞蹈，徐歌的曲子也与以往不同，两人竟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更为欢快热情的风格。

千思思转头看到戚安仍站在原地，只对他招招手。戚安在这一刻想起了自己的小妹，当年，小妹才四岁，也是这样活泼。

戚安最终还是没有“有失斯文”地下去同他们一起跳舞，但是非常“有失斯文”地与一群汉子们撸袖子划酒拳。好在他到底是留了点理智，没有喝个烂醉。夜深之后，众人才回去歇下，戚安则独自站在高处吹风醒酒。

千思思拎着半壶余酒跳上他身边的大岩石，然后盘腿坐下。

“感受如何？”千思思仰头饮下一大口酒，大喊爽快。

戚安摇了摇头，又笑说：“很不错。”

“我来的路上，曾见过边疆的百姓与将士。”千思思咂摸了一下子，努力调动半醉不醒的脑子斟酌着开口。“他们战胜的夜晚，也会像这样——聚在一起，欢歌载舞。只是不会饮酒罢了。那时我便想，我也要与人这样。”

戚安指了指身后无人收拾的残局：“喏。”如今可算是实现了吧。

“哈哈。”千思思又喝了一口。“你的酒，很好喝。是自己酿的？”

“不，是徐歌。”戚安呼出一口气，解释到：“山上生活其实很无聊，他每日固定练完琴之后就会领着女子们一同酿酒。其余的时间则是带孩子们去山间玩耍。等酒酿好了，从前习过书的人行酒令，不认字的男人们划酒拳。男人平时负责种地，也需要练枪、打拳，有时候也会和小孩子一样去跟着读书人习字。”

千思思放下一条腿在空中晃荡。

看啊，他们和其他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有个哥哥。”千思思忽然说道。“是跟着秦飞轩跑的那个？”戚安淡淡看过去一眼。千思思笑了两声，道：“玩笑话罢了——我有无数个师兄师姐，却只把他一人当做哥哥。我想，他必然是非常乐意加入今晚这样的聚会的，可惜不赶巧，怕是还得几日才能到。”

戚安想了一下，头疼道：“那我得庆幸他没来，否则我这小地方绝住不下。”给你两个姑娘匀房子都已经够勉强了。

千思思又笑起来，抬手去抓山间夜晚的风。

“你也会喜欢他的。他或许并不招人喜欢，但是你一定不忍心拒绝他。”千思思喃喃自语。

戚安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他现在只想回去睡觉。“你还剩下两天，并且需要给我一个完整的提议。如果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同意你的提议，我就应了你。”

说完他就准备回去睡觉。

千思思喊他，他也未停下脚步，摆明了是不想再聊下去。孟阡揉着太阳穴靠过来，朝她叹道：“今夜喝得有些多了……阿思，咱们回房去，我有些小话儿与你说。”

“好。”千思思从石头上跳下来，扶着她回了房里。

孟阡洗了把脸，好歹是清醒不少。

“我从前在上秦河畔待过一小段时间，很快就走了，却不知道后来在那上秦河竟也闹过饥荒。有不少人都是从那儿来的，其中也包括徐歌。他们都曾见过或听闻过我，徐歌更是曾为我奏乐的琴师。”

千思思合掌：“原来如此！孟姐姐从前竟是这么出名！那岂不是更容易拉进和他们的距离了？我观他们也不抵触你我二人，而且并不是特别愿意当匪徒。戚安还答应，只要有三分之二的人都乐意随我下山做普通百姓，他也就答应！”

孟阡忍不住笑：“这是好事。我去与徐歌说，看他能不能帮帮我们。”

“好，那我先细细思考一番之后如何安顿好他们。”

“咳咳……无影，你不随你家主子走，跟着我算个什么事儿啊。”卫知寒倚在马车里的小榻上，一手支着脑袋，无影老实的单膝跪在他身前，低头不说话。

近来多雨，卫知寒疼得受不住，偏偏又不被允许喝酒，一路是睡过来的。实在睡不下去了，这才知道无影都跟在他身后跑了三天了。

但这人吧，赶也赶不走，打也不能打，说他又不听话。

“罢。”卫知寒双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一点头疼。“那你可得看好我，才好向陛下交差。”

他连牵一下嘴角都嫌累了，极轻地说完这一句就闭上眼专心忍疼。

无影看得出他难受，迟疑着上前，运起内力聚于掌心，轻按在卫知寒肩上。临行前酒竹特地交代过他的，虽然他所修习的功法不是至阳，但至少比卫知寒自身偏阴寒的功法要好上不少。

卫知寒微微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没说话。

嗯，真孝顺。

如此又过了两日，方至离阳。眼见着天放晴了，卫知寒也仿佛旱死的小草儿活了过来，总算肯下地了。

“公子，今日出太阳了。”无影掀开马车的帘子叫醒卫知寒，想拉他下车走走。“总待在马车里还是很闷的。”

“我不。”卫知寒懒懒地睁开眼，带着点鼻音，任性道：“就不。”

无影拿出哄秦逍的架势来，好说歹说才把人给闹清醒，领着他在四周走了走。

“今儿的天还不错。”无影给他挡了挡有些刺眼的光，“公子，晒会儿太阳，好些了吗？”

卫知寒眯着眼拨开他的手。

“身子和病不会好些，心里头是好些了——你挡着我太阳啦。”

无影只好把手放下，又给他多添了一件披风。卫知寒哭笑不得，把这披风给他还了回去：“我是受不得凉，可也不是吹不得风，再说，裹着两件披风像什么话啊，自己穿好。”

“属下不冷的。”无影这么说着，还是听话的自己披好了。

“要起风了啊。”卫知寒闭上眸子道了一句。他又晒了会儿太阳，就回到了马车上。“该赶路便好好赶，不必顾虑我而停下。”

“是。”无影应声。跟着卫知寒的人也休息够了，于是他们重新上路。

离阳刚回复了正常的状态。卫知寒改裹了件大氅，里头却穿的单薄，在无影的护卫下去了趟府衙。他拿出从秦飞轩那儿拿来的金令牌，成功在府衙得来了不少的钱粮，还有一小队府兵。

领队人姓宴名文，家中排行老三，前头两个哥哥都死于战乱，所以他才来做了府兵。

卫知寒用帕子捂住口低低咳嗽几声，想了想，还是轻轻推了下无影，让他开口。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背着弓、佩长刀的？”无影很礼貌问道。“她叫千思思，是我家公子的小师妹。”

卫知寒点点头

宴文悄悄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谨慎回答：“没有——她长什么模样？有画像吗？或许有旁的人经过。”

卫知寒又咳了好半晌，无奈朝他拱了拱手：“惭愧，我多年卧病在床，竟与这位小师妹从未见过一面。不过我这儿有她的书信，否则也不会来找宴兄你了。”

宴文这才稍微放了点心。“失礼了。千姑娘确实有说过，会有个哥哥来此。她去往城外的山上了，公子若要去寻她，请小心山上的匪徒。”

“多谢告知。”卫知寒再次礼貌拱手，“那么接下来，请宴领队跟着我家这侍卫一道吧。”

无影微微瞪眼：“公子？！您——要丢下我们独自上山吗？不可！”

“稍安勿躁。”卫知寒揣着袖子悠然道：“我只不过去找个小丫头。再者说，凭你家公子这张嘴皮子，说谁说不动？”

他郑重的拍拍无影肩膀：“况且，我只让你一人离开，又不是身边没人了。”

无影垂首。

卫知寒带在身边的人除了他都是溪花阁弟子，其中还有一个是陪他们打过牌的邱溪。无影是受秦飞轩之命来看着他的，其实也算一种监视，卫知寒不愿带他，也是很正常了。

“好了，别这样。”卫知寒不知从哪儿摸来一把崭新的折扇，挑起他下巴，轻佻道：“笑一个？”

卫知寒比他矮上不少，按理说做这个动作会有些别扭，可是他做得无比自然且顺手。

无影只木着一张脸，不知该作何反应。

“哈哈。”卫知寒也没怎么为难这个木头脸，展开折扇随意晃了晃。“这一趟只有你可以去，无影。你忍心让我失望吗？”

无影摇了摇头。

“好！”卫知寒把折扇塞给他。“这是信物，我要你和这把折扇完好无缺的回来见我。”他想了想，补上一句：“顺带着这小队府兵吧。”

说完又拍了拍无影的肩。无影无奈，只好带人去准备上路。

卫知寒随着十二名溪花阁弟子找来几艘船，慢悠悠的摇着桨，好似出门游玩一般，花了大半日才靠近安民山。

这大半日里，卫知寒骨头泛痒，强迫自己在舱里躺下硬生生睡过去。邱溪在一旁抱了个药罐子，用内力温着药汤，极为认真的盯着他。等他醒来后，晕乎乎的起来了，一行人也恰好到了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手稿，没有手稿没有心情，但是灵感只会在上课的时候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