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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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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晚风来得不轻,廊下风摇树动,几束柔黄灯影照进李沉照的寝殿。

齐王在府外接见了几位心腹,得知陵水县的王辩震怒万分,早已传出消息,此祸必然事起大歧,他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几位谋士举棋不定之时,齐王一锤定音:太子前几日被国君单独召见,我们正好趁势放出口风、顺水推舟,就说此事由太子所做。

等他酒醒,才从楼阁笙歌中离去,回到府中。

李沉照门前的珠帘下垂悬一串水蓝色的风铃,风过或人经时,便会发出泠泠的声响。

原先厚实的帘子被更换下去,换上了半透明的珠串帘。

齐王闲步经过时,在风铃下羁足,手拨起一只铃角。

他虽然向来不留心于自己的家,对他而言,一间院宅,有榻可卧,足矣。

但他对王府的每一处有什么都熟悉在心。

这风铃十分陌生,此前没有。

下人常说王妃细腻,这大概是出自她的手笔。

他想起昨日在屋外偶然听见下人的对话:

“王妃说那道帘子被掀起来撞到墙上的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

“我也觉得是,殿下就喜欢那种厚重的棉帘,掀开或关上时不仅耗力气,还总有难听的杂音。”

“冬天齐王府刚建成的时候,我不是捧着茶进去么,好不容易空出一只手去掀帘子,你猜怎么着——那帘子又厚又大,一只手竟推不开!”

“也难怪呢。这王府是宫里派人来建的,自然疏慢轻视咱们……用的东西指不定都是太子府不要的。”

他手慢慢松离,没有任风铃自由落坠,而是一厘一厘地将它放回空中,确保什么声响都没发出后移步进殿。

只见她两条臂袖压在案上,半个身子趴伏上去,情容都很安静,显见地酣眠了。

似乎是受这静谧的夜间所感染,齐王平直如尺的唇畔刚要弯上去,倏尔,一张尺素被风吹乱在地。

齐王剑眉一皱,唇线又降落下去,心中涌上狐疑:信?

他的神色不似刚才好看了,忽而凝肃。

她又不安分了么。

齐王俯身捡起那张尺素,大致一看:上面并非寻常女儿家的娟秀小楷,而是工整大气的字体。

母妃:

展信佳。

听闻大歧近来淫雨连绵不去,倘若后脊仍然作痛,要立时延请太医看诊,勿悭吝俸禄。若有所需,可去信与我。至于父皇处,我想如今我自请远嫁北国,了却他一桩难解之题,纵使他冷情薄义,但此事应当心中有数,断不会再因旁人的闲言碎语而置您于险地。

请务必珍摄身体。如今掌一宫事,不必事事亲躬,万以自己为要。对王贵妃只尽肤表之礼即可,不招惹、不记恨。

我在北国一切皆好。齐王府中侍人尊我、敬我,十分尽心;齐王亦非薄幸之人,肯将诸多私事讲诉与我,共商共议;如今执掌王府中馈,诸事繁杂,但有事可做,不算辜负一片春中好时光。

暮,小满

齐王的视线落在那两个字:小满。

这是她的小字么?

小满即是圆满,满而不盈。

空置的心忽然因为其中的一些字眼而被牵动。

“又说谎,”他笑得敷衍,在心里说,“我何时将私事诉说与你,又何时令你执掌王府中馈?”

他走近书案前,轻轻抬起她的一只手,将尺素重置在她手边,再把那张被墨水洇透了的白宣拿开,将毛笔搁置回原来的位置。

这缕温和的目光中,掺着一点怜意,降临在她的鬓间。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王妃这么爱为别人说谎么?”他目光深沉,如山涧深处不可见的密境。

那天的宴会上,人各揣心事,满堂欢声中,多少人握着酒杯沉默?

李沉照合眼的那瞬,仿佛见到旧年旧景,以及音容仍然清晰的故人。

青草地上,小沉照的裙襟受风吹鼓,像漾开的云一样撑了起来。

她在暖烘烘的晴光中懒懒地闭上眼睛:“今天下了堂,我看见长姐头上有一支很漂亮的桃花簪。”

“好像是父皇赏的。”她垂下头去,语音委曲了很多,隐约眼湖里蓄起泪光,为让它不落下,复又抬眼看向天际,“长姐喜欢桃花,父皇一直记得。我喜欢桂花,但父皇从来不记得。有时候我问母妃,父皇为什么总是不来。母妃说:父皇政事繁冗,几乎宵衣旰食,所以才不来的。”

“长姐有时跟我们几个姊妹说,父皇又去陪她和贵妃娘娘用晚膳了。”

别长靳与她背靠背而坐,两身相近、坐看暮色。

也很认真地听她说心中的痛楚。

“你喜欢桂花?”

他笑一笑。

“小满,你看过桂花雨么?”

小沉照瓮声稚语:“什么是桂花雨?”

别长靳嗖地一下站起,捡起地上的剑,走到她旁边的一棵桂花树边。

少年意浪,气冲云霄。

“桃花簪有什么特别的?戴得了一世,却人人都可有。”

“桂花雨,只下一次,但只有一人可有。”

小沉照懵懵懂懂地眨着眼睫。

忽而桂花树一阵颤摇,稀稀疏疏的花瓣纷纷坠落下来,将她裹了个满怀。

“这是桂花雨。”

别长靳挪开腿,整个身子懒散地靠在树上,悠悠笑着。

而夕阳正好藏在他肩后,自他肩处散射来光线。

小沉照笑得让泪光模糊了视线,她用那双尚是稚嫩圆幼的肉手抹一抹眼睛:“再下一次!刚刚没接到桂花!”

别长靳又转过身,攒足气力,朝桂树狠狠地一踹。

她把手心张开,捧住了这场桂花雨。

……

齐王将身上的薄氅解下,披在她身上。

很清癯的身体,像是被套进这件宽绰的衣服里。

他最后深深地凝视一眼她的睡容,就施然离去。

走时,门前的风铃作响。

-

她的梦刚好结束,一滴泪水漫过眼睑的堤坝,落在尺素上的那两个字之间:小满。

那个她写得最认真的满字,被水痕糊得看不清了。

人间最忌谈满,即使不求大满,收心克欲,可一旦回首追溯——

小满又何尝不是一种奢望。

……

后日。

天际刚浮现一抹鱼肚白时,齐王便已起身,穿戴齐整,传唤了一辆软轿,预备今日出府料理事宜。

车马候停在外,齐王大步阔行之间,青禾将一张信笺递与齐王:“这时刚刚拦截下来的,王妃要寄出去的信。”

齐王看也不看,眼睛毫不倾斜。

“让她寄。”

“殿下不看一眼么?万一写了什么对咱们不利的内容……”

“不必看了。”

青禾有些意外,还欲劝说,刚要张口时,齐王停步。

“以后也是,如果她要寄信,就让她寄,不用拦截。”

“……是。”

……

李沉照是在半夜醒来的,因为口渴难忍。她下意识地抻一抻手臂,却发觉原来碧绿色的袖口变成了深浓的墨蓝。

揉一揉眼睛,确认她没有看错。

她把身上多的那件衣饰取了下来,细细看过一遍,似乎不敢确认这是齐王的。

“净玉?有水么?”她朝外间喊道。

然而净玉守夜守得睡沉了,可张妈却捧着一盅粥进来:“王妃醒了。”

李沉照把衣服叠好,归置在膝间。

许是因为刚醒,笑也很朦胧:“张妈,您怎么没睡?”

张妈将碗搁置在桌上,用视线致意她的膝盖:“方才又痛着呢,按照王妃说的用药包敷了敷,好多了。远远地瞧见这儿灯没灭,就想着王妃应是没有就寝,所以来给您送个宵夜。”

“这是什么呀?”

张妈颇有玄机地:“这个呀——是以前殿下爱喝的五全粥。小时候他身体差得很,经常生病,国君也不怎么过问……所以除了明夫人让人给开的药,我还专门做了这个粥滋补身体。”

“殿下小时候身体不好?”

“不止是身体不好。”张妈的眼神中闪过一瞬心疼,“而且不爱说话。有时和三皇子、太子去猎场,被人故意使了绊子,摔着了腿,回来也是一句话都不说,不告诉任何人。若不是我侍奉他泡脚,恐怕瞒得谁都不知道。”

粥香四溢,清香的后调中,似乎掺杂着一丝苦味。

“殿下小时候这样内向么?”

“不是内向。”张妈一边说,一边将银勺递给她,“殿下很难相信别人,什么事都不说。很多年前,就对我也是这样。我不小心碰了他的书,他也要和我生气的。”

李沉照接过勺子,在粥里翻搅,若有所思。

“所以呀,如果是因为这个,有什么轻慢了王妃的地方,您不必太介怀,别往心里去。”

李沉照绽出个笑容,沉思一番后问:“张妈,近来明夫人忙么?我想这几日去宫中拜见她。”

“王妃要去,随时都可以,夫人很好说话,况且深宫寂寥,能有个人陪她说话,也是很好的。”

“夫人不是很得国君爱重么?应当不会很孤单吧。”

“那是国君爱重夫人,不代表夫人的心意也是如此,”张妈的表情有了异样,“其实世家女子,向来没得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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