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先是听觉,再是呼吸,最后眼球也被水覆盖——混沌中,灼热的橘红与无边无际的黑交杂。
伤痕累累的双臂无助地浮动着,求助般向上抓握,却又在冒出水面之际垂落。
接着,无数子弹破开水面,冲入他的身体,一下接一下——血漫出来了。
好像有人在放肆大笑,又好像有人在哭,只是声音很小很小。
浓稠的血雾向上晕染,遮蔽了所有视线。
窒息感渐渐强烈,他只能向下沉去,任凭死寂般的黑暗吞噬一切。
北代哲也猛的惊醒,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喉咙。
入眼是刺目的白光。
是熟悉的手术台。
他逐渐松懈下来,放任自己喘息。
【宿主已登陆,已与苏格兰绑定,当前任务进度:百分之零。】
北代哲也愣是从机械音中听出一丝咬牙切齿。
【刚好和没有任何任务进度的人绑定了?】
【不,应该是任务检测出现了异常,明明他的身上就有百分之四十的进度条。但是不管我怎么输入身份绑定,他都显示为零。】
【可能,不是我攻略的?】
“血对你不起作用了,为什么?”
北代哲也眨眨眼,转头看到了琴酒。
【现在这都不是重点了,你再不起来,你的任务目标就要死了。】
【怎么了怎么了?】
北代哲也麻溜地翻身下床,光着脚到处找鞋子。
【金发黑皮,也就是波本他开枪射杀你被琴酒看见了。苏格兰被连坐,和黑长直一起被关入了地下室,赤手空拳打狗。】
北代哲也鞋子都不找了,直奔门口。
地下室养的全是见血的恶犬,平日的饲料全是组织的老鼠。而且不认人,饿了就大开杀戒。北代哲也曾被它们威风凛凛的外表诱惑,大着胆子上去摸,结果被咬得手上没一块好肉。
两个人赤手空拳,根本不敢想象是什么场面。
他的任务目标可不能死啊。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摸到门把手,就被人拦腰抱起,双脚离地,全身上下都靠着身后人的手臂支撑。
北代哲也给吓得一抖,挣扎无果,最终被人丢到了手术台上。
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屁股,正准备质问对方动机,就见一张帅脸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然后,然后被咬住了。
对方像个攻击者,用尖利的牙齿擒住他的嘴,又探出舌尖试图向里伸去。
北代哲也始终无动于衷,甚至在他舌头探进来时用力咬了一口,浓烈的血腥味充斥了口腔,他脸上的表情顿时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可面前人却像没有感觉,只是伸手掐住了他的脸颊,自顾自探索。
【他是不是疯了?】
【差不多。】
系统看着坐火箭般一路飙升至百分之五十,又跟蹦极般极速坠落至百分之三十的进度条,无话可说。
人类真麻烦。
一开始爱答不理,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现在又跟疯狗一样撵上来,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这有什么意思?
【人类的说法,应该叫做渣男?】
【嗯?为什么?渣男不是用在爱情里的吗?我又没谈恋爱。】
系统一时不知道是谁更可怜。
它的宿主没谈恋爱还对人家掏心掏肺,比当爹还称职。而另一边,对一个没心的机械动了真心,尝试着用动作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可人家都不觉得亲嘴是谈恋爱。
对北代哲也来说,亲嘴只是出于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亲琴酒,跟亲一只小猫没什么区别。
北代哲也被亲得难以呼吸,吸气时呛到,也没办法咳嗽,整个人难受得像虾米般蜷缩着,在琴酒的笼罩下颤抖。
整个过程或许有一分钟,又或许只有短短几秒,北代哲也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了琴酒的衣袖。
大概是这个动作取悦了对方,琴酒从自我世界中冒出头,终于注意到北代哲也的不对劲,放开了钳制的双手。
北代哲也大脑嗡嗡作响。
他看着琴酒,某种难言的情绪如燎原火般烧过大脑,促使他出手,用平生最大的力气给了琴酒一巴掌。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对,再待下去可能会对琴酒下死手。
【是愤怒。】
琴酒被北代哲也一脚踹入了墙壁,爬起来却还跟没事人一样,只是用充血的眸子盯着他,一刻也不愿放松,像是锁定猎物的野狼。
北代哲也擦去嘴角的血迹,骂道:“疯狗。”
【恭喜宿主对于理解人类情感又进一步。】
【恭喜个屁,我要离开这里。】
北代哲也开门,不小心扯下了整个门框,干脆往后一丢砸在琴酒身上。
门外是倚着墙的贝尔摩德。
“小.....你的...”
贝尔摩德瞥见他红肿的唇瓣,顿时站直了身体,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过。
“还真是激烈啊。”
她由衷地发出感慨。
北代哲也瘪瘪嘴,径直朝地下室走去。
目标是带走苏格兰,远离疯狗。
地下室没有光源,霉臭混着血腥味,如墓地般寂静。
北代哲也清楚地看见一只只狗倒在血泊中,两个男人靠墙坐着,生死不明。
他想起自己手上的伤口,忽然意识到,这两人或许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弱。
快步走到两人身前,翻开苏格兰的衣服,查看伤势。
苏格兰伤得不重,除了手臂上一条皮开肉绽的咬伤,剩下的大部分是擦伤,只是眼下手臂上失血过多,没有力气起身,只能任凭北代哲也在自己身上到处摸索。
苏格兰以为自己见了鬼。
被射穿脑袋的人类怎么可能活下来?
“你,你是谁?”
北代哲也眨眨眼,在系统的提示下面不改色地解释:“我是改造人,一般子弹杀不死我。”
“好...”他费力地发出声音,问:“那,那你好些了吗?”
北代哲也想给面前人一拳让他闭嘴。
他刚刚才注意到,有一颗子弹嵌在了苏格兰的右肩,苏格兰一说话,血液就从伤口中涌出。
这个人类果然很弱。
要带着他赶紧离开这破地。
“别说话,也别乱动。”
北代哲也扶着墙,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肩膀,蜻蜓点水般亲了亲,湿润的舌尖蹭着伤口。
还有手臂上的。
他弯下腰,捧着对方手臂,又亲了亲。
血果然好难吃。
“你会哭吗?”
他拭去唇角的血液,认真问。
苏格兰宕机了。
“人都会哭。”
一旁的黑长直应声。
“眼泪是什么味道的?”
嵌入身体的子弹被愈合的皮肉挤出来,掉在了苏格兰身上。
他愣愣地用右手捡起子弹,发觉手臂好像不痛了。
“我没有尝试过。”
他下意识回答了这个问题。
北代哲也规规矩矩地蹲在他面前,正经地问:“你可以再哭一次吗?”
苏格兰:“……啊?”
需要别人的东西应该先夸夸对方,所以——
“嗯……我是说,你哭起来特别好看。”
苏格兰:“?”
黑长直:我不该在车里。
系统:出息了。
北代哲也直觉自己应该没说错话,但是为什么苏格兰的表情那么奇怪。
“你的伤好了吗?”
他再次捧起了对方的手臂,仔细查看。
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浅,直至消失。
“还痛吗?”
琴酒压根不怕痛,所以北代哲也从来没管过这个问题。
但是眼前的人类看着太柔弱了,连垂下来的眉眼都是柔软的形状。
一看就不耐遭。
“不痛了。”
苏格兰伸出手,轻轻放在北代哲也的额头上,问:“你还痛吗?”
“我不痛。”
“好。”
北代哲也看见苏格兰笑了,笑得很温柔,像个天使。
“你长得真好看。”
他一步步挪到苏格兰身边,蹭在他脏乱的衣服上,贴着对方耳畔小声问:“可以给我你的眼泪吗?”
苏格兰:“?”
“就是比方说,你打哈欠的时候会不会有眼泪,还有今天哭的时候......”
苏格兰捂住了小孩的嘴,无力扶额。
小孩人挺乖的,就是想法好像,有点歪。
小孩子嘛,还在成长,以后再和他说清楚好了。
“我会努力的。”
黑长直:你努力什么?你要努力什么?
“那我们走吧。”
北代哲也得了许可,眉开眼笑,站起身拉起苏格兰,牵着他向门外走去。
“等等,我们去哪里?”
“离开这破地。”
四周太黑了,苏格兰不太能看清,但他想,小孩的眼睛一定在发光。
如果这个小孩能被他带回去,为警察厅做事,说不定可以将功补过,最后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等下,好像有谁被他忘了。
“一起吗?”
黑长直站起身,踩着一地血泊向两人走来。
北代哲也没说话,只是捏紧了苏格兰的手。
苏格兰的手很温暖,很让人向往。
不知道黑长直的伤势如何,会不会拖后腿。
“如果想要离开这里,我们还需要一个人。”
“波本。”
“他还没挂啊?我这就提枪送他最后一程。”北代哲也差点翻白眼,他为什么要带走一个对他开枪的人啊?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做吗?
“小...”
“叫我哲也就好。”
“......好。”
苏格兰忽然攥紧了北代哲也的手。
他的手心变得滚烫,灼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手掌心下急于破土而出。
北代哲也也握紧了苏格兰的手。
沉默的对峙中,苏格兰小心地开口,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哲也......”
“波本他,不是故意的。”
“好好好知道了。”
北代哲也抓抓脑袋,瘪嘴问:“我有什么好处吗?”
“想要什么好处,过来,给你。”
地下室的门陡然被打开了,一身黑衣的男人逆光站在门口,银色的长发无风自起,像是漂亮的斗篷。
北代哲也其实很喜欢西方的骑士,许多故事中他们都身披斗篷,手持圣剑,无所畏惧,如同英雄。
但琴酒从来都不是他的骑士。
琴酒,只是他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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