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公路上，黑色越野车紧跟红色敞篷车，对头顶的限速标识视而不见。
副驾驶上的长发男人紧皱眉头，看向窗外飞速驶过的景物，终于憋出上车来第一句话：“你成年了吗？”
“如果非要说年龄，我在海里泡了那么久才被捞上来，说不定比你还大。”
手握方向盘的少年猛踩油门，一手按下加速器，一手伸出车窗，空荡荡的方向盘左右摇晃。副驾驶上的男人皱着眉解开安全带又紧紧抓住带子，探手抓住方向盘。
黑色越野车横冲直撞，一路冲到了红色敞篷车前，前轮锁死，后轮随着惯性飞旋，轮胎擦起大片尘土，闪着红光的车尾灯陷入迷蒙。不明情况的红色敞篷车紧急刹车，车头一头扎入烟尘，车主惊恐的视线对上了黑色的枪口。
硝烟散尽，黑色越野车微调方向，融入反方向的车流中。红色敞篷车后喇叭声不绝，招摇的敞篷车却没有任何反应。
“hey,guys？”
“?Qué pasa？”
正是国界线交界处，监控稀缺，高大的黑色越野车也阻挡了外来的视线，无人注意到两人长相。
北代哲也收好枪，往前移动位置，方便自己的脑袋达到玻璃之上，能看清车下面。
“我来。”
前方车辆渐渐稀少，莱伊按住北代哲也的肩膀，阻止他试图挂档的动作，而对上北代哲也呆滞、仿佛被夺走毕生快乐的眼睛，解释：“任务完成了，不用开那么猛，我来吧。”
“我肯定成年了！”
北代哲也毫不屈服，梗着脖子和莱伊较劲儿。
“不，这不是主要问题......”
强劲的气流骤然从窗口袭来，伴随的剧烈摩擦声几乎振破耳膜，强大的挤压感从身侧猛的传来，北代哲也猝不及防，只来得及解开安全带，朝身侧的莱伊扑去！
“哇呜。”
他缩在莱伊腿上，看着身后挤压得变形的车门，心有余悸。
越野车悬在盘山公路外侧，两颗硕大的车轮冒出公路，车头摇摇晃晃。
玻璃渣洒在北代哲也的背上，又随着车子的晃动从北代哲也身上掉下，向着深不见底的山崖落去，不一会儿彻底从北代哲也的视线中消失。
北代哲也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稍有不慎，两人就会随着这辆沉重的越野车跌入被浓雾覆盖的深崖，尸骨无存。
就算是他的本体是机械，从这样的高度下去，也会给摔得七零八落的，到时候零件跑出来可太难看了。
“有想法吗？”
北代哲也抓着维系两人重量的安全带，眼巴巴地望着莱伊...的下颌线。
“跳。”
北代哲也：“？？？”
还没来得及反应，在身后汽车发动声音中，他被莱伊一把推到失去玻璃窗的车门上，大半个屁股都挂在车窗外瑟瑟发抖。要不是用膝盖勾住了车框，恐怕他已经变成了悬崖下的一具破铜烂铁。
“你，你要干什么？”
北代哲也欲哭无泪，四肢用力扒拉着车框，屁股却不断下坠，整个身体逐渐向下滑去。
“下去。”
莱伊还嫌他落得不够快，抓着他的脚踝往下塞。
北代哲也哗啦挂在了车框上，全身仅剩一只手抓着车框，两条腿在寒风中孤单又冷清，萧瑟又寂寞。
莱伊纵身一跳，长臂一展，拽着北代哲也脱离车框，黑色风衣边角翻涌，如同黑色浪花。
极速的失重感让北代哲也头晕眼花，眼前一片红热一扫而过，细小的火星四处迸溅。他往下一看，发现是那辆黑色越野车着了火，径直向崖底坠落，没一会儿就被浓雾掩盖，失去了踪迹。
紧接着，是一声巨响，以及隐隐约约的、东西噼里啪啦炸开的声音。
北代哲也打了个寒颤。
这个高度下去越野车都寄了，他不也得寄？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他两腿紧紧盘在莱伊身上，抱着莱伊的脖子不敢撒手，脑袋还埋在对方下巴处，凌乱的白发可怜兮兮地扑在莱伊脸上——全身上下都在索求着寒风中唯一的温暖。
“放松点。”
莱伊单手托着他发抖的腰，一手摸到自己后背上，按下腰间的某个按钮。
“你知道滑翔伞吗？”
“不，不知...道。”
北代哲也抖啊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恐高？”
莱伊薅下脸上的乱发，余光瞥见北代哲也发红的脸颊，下巴上还传来微弱的湿润感。
“不是啊...”北代哲也抵死不承认，脑袋一抬，抓莱伊的风衣衣领，凶凶地质问：“都要被摔死了还管什么恐高啊？！！！”
北代哲也眼眶红红的，深蓝的眼珠子湿哒哒的，白发张牙舞爪，到处翘起，又颤颤地打抖，活像只炸毛的小白猫。
“现在没事了。”
莱伊按在他腰间的手微动，想要撤开，却被北代哲也一下子按住了。
“别，别撒手。”
他委屈地把莱伊——这个拉自己跳下悬崖的罪魁祸首抱得紧紧的，脑袋使劲往对方身上蹭。
“你是不是想把我丢下去给你垫背？”
莱伊无奈地用两只手抱住北代哲也，不过心里悲痛的北代哲也毫无感觉，抱着莱伊脖子嘴上叭叭叭，双眼紧闭。
“我跟你说你这样太过分了，我也会很疼的。”
“你整天黑着个脸，但是对我还挺好的，还和松田一起捞我起来，我还以为你没有很讨厌我，结果现在你居然要把我丢下去...唔唔......”
有些尖利的牙尖咬住了北代哲也喋喋不休的小嘴，强迫上下两片软嘟嘟的唇瓣合并在一块。北代哲也努力抬起脑袋，想要逃离莱伊的压制。
“不行......”
莱伊伸手压住他乱糟糟的白发，手掌下移，捏着北代哲也的后颈，说：“睁眼。”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北代哲也担心自己不听话就被丢下去了，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就见着密密麻麻的黑发在自己面前狂舞，吓得当场抓狂：“贞贞贞子啊啊啊啊啊啊！”
莱伊头疼地想把人真的丢下去了。
但是眼前人被吓得眼泪狂飙的样子着实讨人喜欢，再加上他的任务本就是把他护送到新的安全屋......
莱伊捏捏他的后颈，把他捏到自己眼前。
“睁眼看着我。”
北代哲也双眼通红，眼泪一刻不停地往下流，整张脸都被浸湿了。
“已经没事了。”
莱伊贴在北代哲也唇边，热乎的气流沿着唇缝往里蔓延，尼古丁的气息侵占喉咙和呼吸，有些呛，又有些上瘾。
北代哲也扭头，终于睁开双眼——他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天空，和无数翱翔的飞鸟，远处几簇阳光蔓出地平线。黄土上草木杂生，犀牛、大象等动物成群结队，向着湖水移动。
“我们……”
“已经到崖底了。”
四周的风逐渐稳定，混着鸟鸣在耳边拂过。
北代哲也往下望，目测两人距离地面还有十来米。
他迷茫地抬起双眼，注意到莱伊背后奇奇怪怪的三角形。
“那是什么？”
“滑翔伞。”
北代哲也噎住了。
“做任务前要记得做好调察，比如任务地点附近的地形。”
北代哲也瘪瘪嘴，辩驳：“我也知道一点的，这附近十几年前有组织成员失踪了，十几年来没有尸体，也没有半点音讯。有人说他失手了，也有人说他找到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所以故意制造了失踪。”
“罗曼蒂克的说法啊。”
莱伊目视前方，呢喃般的声音被风吞没，北代哲也没能听清，扒拉着莱伊的脖子想要他再说一遍。
“准备降落了。”
莱伊不依他，随手把他翻了个面，脸朝地，背对自己的胸膛。
北代哲也望着脚下流口水的狮子群，缩着脚尖，双手抓着莱伊的双臂，问：“你确定吗？”
莱伊晃着手臂，往上一甩：biu——北代哲也被丢到一块巨石上，由于他手没松开，莱伊自己被拽上了巨石，背后的滑翔伞支架慢慢松垮，陷入黑色风衣里。
北代哲也蹲在石头上往下望，问：“那个前辈，不会是被狮子啃了吧？”
“？”莱伊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只见巨石底部隐约有几个字眼，但看不真切。
“那个是不是他留下的讯息？”
北代哲也伸手一指，一只狮子猛的窜上来，差点咬上他的手指头。
“哎哟，好凶呀。”
北代哲也看着眼前那只硕大的狮子头，摇摇脑袋。
“上去吧。”
莱伊抓住北代哲也险些被咬上的手，带着人转身，面向一块陡崖。
“上面有个洞穴，我们可以暂时在那里过夜。”
“冷却任务升级荒野求生了。”
北代哲也哼哧哼哧地爬上去，吊在边上，这才发现自己手臂酸痛，有些使不上劲。
“莱伊，我手酸，爬不上去。”
他垂着眼睫，白发也恹恹地垂着，看上去很是虚弱。
莱伊面无表情地蹲下身。
北代哲也欢呼一声蹦下石壁，快快乐乐地趴在莱伊肩背上，白发亲昵地蹭着莱伊的脸颊和脖颈，说：“你真好。”
莱伊慢慢直起身，瞥了眼脸侧乱跑的白发，伸手抓住了眼前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