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峡谷的风从下往上扬起,无数雪花迎风飞舞,层层叠叠地落在山崖上,和某个一动不动的人影上。
“任务目标正在移动,准备执行。”
掩在雪下的唇瓣被冻得乌青,滑溜溜的冰块时而被顶出唇齿,时而缩回。
“不急,再等他和他的女友浓情蜜意一会。”
北代哲也咬着牙尖,尽力把冰块往牙齿上推。他的舌头都要被冻僵了,贝尔摩德还要跟他说等一等。
眼前的任务目标正穿着防风服,攀在岩壁上,距终点仅几步的距离。好在他的女伴并不像他那样擅长攀岩,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停歇。
“昨天你的心脏停了,大家都很紧张呢。”
北代哲也听见了那头水液在杯中摇晃、玻璃碰撞杯体的声音。眼下,任务目标的手已经搭在了山崖顶端,带着防滑指套的指头陷入一片雪白中。
“慢慢来,不急,我等你。”
男人气还没喘匀,却在安抚身后的女伴。
为什么要离开人群,带着女伴来冰天雪地里爬山呢?
“琴酒去接你,直升机上的监控拍到了你在投喂一个我们不认识的男人,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好累啊。”
女人抱怨着,声音却不显得疲惫,“但是这片雪景太漂亮了!”
北代哲也想起了那片闪光的海面。
他抽出腰间挂上□□的枪,枪口探出山崖,乌黑展露在一片雪白中。
男人掉了下去,身上挂着与男人联系的安全绳的女人却被一股巨力拉上山崖。
“他是好人。”
北代哲也拽着女人的手臂,从雪里坐起来,把女人连带着死去的男人拉回安全地带。
女人惊魂未定,扑在男人身边,止不住地颤抖。
北代哲也抖落肩膀上的雪,最后看了眼在雪中蔓开的大片血迹,转身离开。
“他不是好人。”
女人发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知道的,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那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北代哲也复述着贝尔摩德的话。
“他是,我的丈夫,我的孩子的父亲…”
北代哲也回头,女人趴在男人血迹斑斑的尸体上,在攀岩过程中垂落的黑发遮住她的面庞,看不清神情。
子弹贴着男人的后脑勺穿过,脱离弹膛的子弹正是最高时速,于是子弹气流把男人的脑袋连带着面孔搅得稀巴烂。现在来看,对方的头只是一滩烂泥。
这样,女人还喜欢着他吗?喜欢到对方死去了也不愿意离开对方身边半步吗?
“他爱我,我...也依赖着他。”
“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
北代哲也懵懵的,感觉自己像是在当一个传声筒,在给贝尔摩德和那个女人传话。
“小哲也,早点回来吧,壁炉要凉了。”
直升机涡轮不断旋转的声音悬在头顶,黑色绳梯哗啦甩在眼前。
北代哲也抬头,看见琴酒的银发在风中摇曳,像是一条银色的小鱼在白茫茫的海面上来回扑腾。
而下一秒爆开的火星迎面而来,北代哲也不闪不躲,只是下意识闭上眼睛。
子弹砸在雪地里,发出一声闷哼。
“我喜欢他,不,我爱他…”
女人的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听不清楚,像是北代哲也的幻觉。
北代哲也抓住绳梯,绳梯摇摇晃晃地拔高,带他离开那片沾上血的雪地。
风雪变大了,说不清是风带着雪花飞舞,还是雪花裹挟着风。
白红交杂间,女人黑色的身影和蔓延的血渐渐被雪白覆盖,她和死去的男人一起,将变成一尊雪地里的雕塑。
北代哲也回头,慢慢向上爬去。
琴酒戴着耳机,坐在机舱里,膝盖上的电脑屏幕不断闪烁,大概是出问题了。
北代哲也刚在雪地里呆久了,骤然看见疯狂闪烁的屏幕,伸手就把坏掉的屏幕捅穿了。
黑色机械体卡在彻底黑屏的电脑屏幕间,从创口向各处蔓延出几道裂痕——机械体收回,裂口顺势扩大,电脑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琴酒抬起眼皮,看见北代哲也皱着脸,在机舱里翻来覆去。
“找什么?”
机舱外的门没有关上,北代哲也一头白发被吹得凌乱,鼓起的腮帮子被支楞的白发戳了一下、又一下,发白的皮肤很快染上红,像个挂在枝头的、还有些青涩的苹果。
北代哲也指了指自己的脸,嘟着嘴,脸上的表情可怜兮兮的。
琴酒伸手一戳,一丝水液沿着唇缝流出,北代哲也赶紧捂住嘴,瞪着眼睛看琴酒。
“找杯子?没有。”
风太大了,北代哲也听不清楚,只能看见琴酒嘴巴一张一合,干脆凑到他面前去,侧耳去听。
飞机微微颠簸着,沾着雪丝的白发晃来晃去,扫过琴酒的鼻尖。
琴酒忍无可忍,抓着人坐在一边,给他戴上了耳机。
“杯子,没有。”
北代哲也恹恹地鼓着脸,伸手托着脸颊,像是已经鼓累了,腮帮子发酸,得用手托才行。
但是他拖一会儿就累了,靠在琴酒身边打盹,手软绵绵地垂着,脸颊不自主地放松,水液沿着下巴浸入琴酒的大衣......
琴酒:“......”
他偏头看去,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发旋和发红的鼻尖。再往下,能看见还在嘟着的唇。
他轻轻低头,泛凉的唇触在红嘟嘟的嘴边。
北代哲也猛的惊醒,嘴巴微张,融化的冰水漫出唇角——琴酒侧头衔住了漏水的小嘴,借着冰水吮吸唇角,慢慢把剩下的水液逼回北代哲也的嘴里。
他的舌尖扫过发酸的腮帮子,又在冰冷冷的牙关处流连,触碰舌根时像是要把自己的身体部分塞入北代哲也的身体里,有些强硬。
北代哲也乖乖张嘴,任由琴酒帮着自己嘴巴回温。
然而没能回到嘴里的水液漫过唇边,沿着下巴往脖颈的衣领里渗入。
北代哲也想要挠,伸到一半的手被琴酒一把摁住,蛮横地塞入五根手指头,又牵着另一只软绵绵的手举过头顶,按在了座椅边缘。
“唔..呜呜.....”
北代哲也蹬掉鞋子,踢了踢腿,脚丫踹在琴酒大腿上,被用力压住了。
他委屈地呜咽着,感觉大脑严重缺氧,眼前都是晕乎乎的,耳边里却还能听到贝尔摩德的声音。
“哎呀,小哲也,你们现在在直升机上吧?要注意一点哦...”
耳机被扯开了,直升机的轰鸣传入耳中,入耳通讯器被粗鲁地拽出来,随手丢在了地上。
北代哲也看着那小东西滚啊滚,从机舱未关上的门滚了出去,落入外面的雪白中。
这,好像是在,是在高空抛物。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而眼前的水雾越来越浓重,只剩下一块银色在眼前不断晃动。
————
“任务回来晕倒了?”
苏格兰擦拭着枪管,眉心微皱。
他放下枪,像是要出去。
“等等,hiro。”
降谷零拉住他,“他不会有事。”
“组织虽然不管他,但真的危及性命时,不会坐视不管,他的身份远比我们想的重要。”
苏格兰坐回地上。
“很在意吗?”
苏格兰撑着额头,无奈道:“zero不是也很在意吗?”
“不,只是有些事情需要确认。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还不能确定。”
波本靠在床边,闭上眼又睁开,“这次任务中本该死去的女人活下来了,搜救队已经发现了她,正在返回东京总部。”
“需要我做什么?”
“她是全职太太,那个男人是她的再婚丈夫,在外面虽然是个混蛋,却对她和她的孩子很好。这次之后,可能会很困难,想办法帮助一下她吧。”
“嗯。”
“另外,如果他现在真的受伤了,或许是个好机会。”
波本站起身,目光落在擦拭到一半的枪支上,眸色沉静。
“我们现有的武器,能伤害到他吗?”
苏格兰强撑镇定,“琴酒应该在他身边吧?现在.....”
“琴酒明天有任务。”
波本拉上手套,捡起地上的枪递给苏格兰。
“我们的任务,是让这件人形兵器不再起作用。”
苏格兰抱住枪,沉默片刻,轻声道:“有时我会很好奇,好奇zero的情报,怎么那么多。”
他抬起头,眼眸里满是担心。“zero,别太累了,也别做太危险的事情,我会陪着你的。”
波本却视线低垂,紧盯着地面,唇瓣微动:“hiro,明天是他的祭日。而我已经两年,两年没见过他了。”
裹上白色手套的手捏紧,又迅速放松,反复几次后,手套掌心被揉得不成样子。
“我也,很想他。”
苏格兰垂下手臂,静静感受着一股窒息感从心脏涌上鼻尖,像是乌云盖顶,在呼吸管道上密密麻麻地堆叠,一句话都无法从肿痛的嗓子眼中挤出。
两年,两年……他又是几年?五年,还是六年?国中毕业后再也没有他的音讯。找去对方家里也是人去楼空,空荡荡的白墙好像能倒映出两人无措的神情。这时两人才陡然发现,甚至没能留下对方的一张照片。
明明记忆该在时间流淌中淡化,可对方的面庞却在回忆中越发清晰。他几乎能想象到对方长大的模样——眉目间是冷淡的,笑起来却是天光破晓,上扬的唇角即阳光本身,让人忍不住去触碰。
“明天北代会被转移到下一个安全屋,我们明天有任务,贝尔摩德应该会安排那家伙护送,联系那边,准备行动。”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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