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心理治疗的申请？为什么？”
“我看到了……非人的东西。”
“可以具体描述吗？”
“他有着人类的躯壳，外表也长得很可爱，头发是白色的，眼睛是深蓝的……但他的身体却能变成，机械……”
“这样啊，是做梦了吗？”
“不，没有，我在那艘船上，它从我面前飞过，刺穿了吉田的身体。头骨，都变成了两半……”
“可以具体告诉我是谁吗？”
“是组织一个叫哲也，不，他不是哲也，哲也……哲也已经死了。”
孤零零地，死在了海中。被黑暗的浪潮裹挟，卷入了海洋的深处，连一块尸骨都找不回来。
他总是会梦到对方的身体藏在海洋的某个角落里，而拨开海浪上前试图带走对方的身体时，却看见他的身体上满是棕红的伤痕，皮肤在火焰和海水的侵蚀下，没有一块是好的，全是斑驳的、脏乱的伤。
对方竭力张大了嘴，而被海水堵塞的喉咙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绝望又孤单地向下沉没。
他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逐渐暗淡、逐渐下沉的眼睛。
苏格兰骤然睁开了双眼，向前抓握的手失力砸在胸口上，心脏闷闷得疼。
他的手心里满是黏腻感，像刚从海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hiro，怎么了？”
打火机啪得冒出一串火苗，映在他的瞳孔中，左右摇晃。
而火苗后，是熟悉的脸庞。
他慢慢地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还在海岛上，身下是大片沙地，身旁是靠着树干休息的萩原研二。不远处，顶着卷毛的家伙站在海滩边，怀里抱着什么。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警校时期，身旁是同期让人安稳的温度，四周是那样让人安心。
而四五棵树前，一个男人站在沙地上，身边烟雾缭绕，不算浓郁的烟味随风飘来，钻入鼻尖。
“我，我没事。”
苏格兰慢慢抽回睡麻的双腿，撑起自己的身体，和波本并肩坐着。
“身上有不舒服的吗？”
“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苏格兰笑笑，伸手搭在波本的手腕上，把打火机的火苗挪远了些。
“不过，这么近距离看火，眼睛要不舒服了。”
波本收了打火机，倚在苏格兰身边，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海面。
“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找他。”
苏格兰握住波本不自主攥紧的拳头，轻声道。
“嗯。”
“要找谁？”一旁的萩原研二揉揉眼睛醒来，瞥了眼四周，小声说：“你们突然就失去消息，太过分了。小阵平说了好几次见面要狠狠揍你们。”
“松田不过来休息吗？”
“小阵平啊，现在温香软玉在怀，哪里顾得上我们啊。”萩原研二笑着伸了个懒腰，双手压在脑袋后面，姿势相当惬意。
波本悄悄探头，灰紫的眼睛眨呀眨，满是求知欲。
苏格兰跟他同步探头，一起眨呀眨。
“咳咳，他抱着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之前在爆炸中救了他。你们记得前两周的摩天轮爆炸事件吗？那次小阵平一个人跑到有炸弹的摩天轮里，差点遇难了。最后关头，一个少年突然出现在摩天轮上，抱着小阵平直接从摩天轮最顶端落在了地上，毫发未损。”
“那小孩……抱着松田？”
波本关注点歪了一下。
“对！我也没想到！小阵平是被抱下来的。我听现场警察说的时候还不太相信，直到小阵平最后亲口承认了。而且那小孩才到我胸口，看上去小小的，长得又乖，还是个罕见的白头发，眼睛像是大海一样的湛蓝色，懂礼貌遇事也不慌张，不知道是谁家养的乖孩子，被小阵平撞大运捡着了……”
苏格兰：“……”
波本：“……”
组织养的，乖孩子？
“hagi，小声点。”
松田阵平刚从快艇边走来，就听见萩原研二在说自己的八卦，倒也没阻止，只是抱着人靠着树干坐下，摸摸怀里人额头，问：“这样可以吗？”
“嗯……”
北代哲也缩在松田阵平怀里，呢喃着：“你身上好温暖。”
“啊…？”
萩原研二难得窥见松田阵平迷茫的表情，差点笑出声。
一片安静中，波本和苏格兰的沉默掷地有声。
论如何提醒二愣子同期怀里所谓的乖孩子……甚至不是人。
“再等一小时的样子搜救的船只应该会到了。在那之前，先好好休息吧，两位大忙人。”
萩原研二伸手想要搭在苏格兰肩膀上，手在空中又停下了，侧头小声问：“不过那边的长发帅哥是怎么回事啊？你们认识又感觉关系很微妙。”
“啊......他啊，嗯，离他远点就好。”波本越过苏格兰，小声回答。
萩原研二眨眨眼。
北代哲也倚在松田阵平怀里，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刚好对上了苏格兰的目光。
对面目光缩了一下，面上却挂上笑脸，说：“我这边背风，要过来吗？”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
北代哲也抓着衣袖，没想明白苏格兰的动机。
苏格兰应该是害怕他的，为什么现在又主动邀请他过去呢？
“干嘛？”
松田阵平的手压在北代哲也肩头，懒散地问：“你们什么关系？”
“那个词应该是...同事？”
“什么公司收童工？”
松田阵平挑眉，手掌心捂在了北代哲也的眼睛上。
“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北代哲也乖乖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放空，在松田阵平的怀里静静躺着，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和远处海水的波涛声，心底很安稳，意识渐渐向深处沉没。
“不解释一下吗？”松田阵平捏捏北代哲也的脸，确定他完全睡着了。
萩原研二一愣，赶忙解释：“小阵平的意思是......”
“没事。”苏格兰低着头，垂顺的黑发中夹着海晶，顺着海风挠在颊边，痒丝丝的。
“你们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
松田阵平垂头看向北代哲也的面颊。
“一个身体里长出机械的小孩，背后或许是某个势力，或者实验室。而你们在那个势力里或许扮演这他的搭档的身份。”
萩原研二：“？！”
“松田，他很危险，非常危险。我，我之前真的以为他只是个孩子，顶多是身体特殊了点。但是他，他是真的会动手，他不是什么孩子，哈......”
苏格兰的手从沙地中缓慢抬起，粗糙的沙粒顺着指缝落下，像是吉田滚烫的血液逐渐从手心流出，磨得手掌心生疼。
松田阵平的指尖擦过北代哲也泛凉的鼻尖，眼底没什么波澜。
“游轮的左侧被礁石撞烂了，我们的位置离陆地很近，吃水深，海浪也大，海水蔓延速度快，两三分钟内就会沉没。”
松田阵平摸了摸手下有些干燥的皮肤，眼底沁出一丝暖意。
“但是游轮撑了五分钟。这五分钟里zero找到了昏迷的你，一课警官成功帮助孩童妇女安全下船，除了还没能找到的吉田，无人伤亡。”
大概是被搓揉得不舒服了，北代哲也哼了声，把脸埋入了松田阵平怀里，双手无意识地摸索着，最终环住了松田阵平的腰。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海水淹没了，身体却还努力堵着缺口。像个……傻子。”
“我不认为这个傻子会平白无故地动手。”
松田阵平轻轻握住北代哲也松懈的、垂在他身侧的手。
“你不会说谎，但我相信他一定有原因。”
苏格兰张了张嘴，试图说什么，却像是棉花堵住了嗓子眼，无法发出声音。
几人头顶陡然传来了直升机的隆隆声，过于明亮的灯光猛的落在几人身上，像是UFO的传送灯。
北代哲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蹬了蹬腿，脸埋入松田阵平胸口处，不动了。
而某种机械咔哒的声音，在直升机的轰鸣中格外清晰。
松田阵平抬头，看到了直冲面门的橘红的火花，当即侧身卧倒，把北代哲也护在怀里，生生挨下子弹。
怀里的人懵懵地睁开眼，看到血液的同时睡意醒了大半，伸手就把松田阵平压入怀里，抱着人就地一滚，用自己的后背结结实实地罩住松田阵平。
“咳咳...”
松田阵平的嘴角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面颊，又染红了北代哲也颤抖的手。
人类果然太脆弱了。
他的大脑一片嗡嗡作响，像对待易碎品般捧着松田阵平的脸颊，身体向下，脑袋微侧，唇轻缓地触碰松田阵平鲜红的唇角。
他轻轻舔吻着松田阵平唇边的血迹，柔软的舌尖顺着唇缝钻入，触上湿热却僵硬的内芯。
感受到些许挣扎，北代哲也毫不犹豫双手揽住对方脖颈，十指按在发丝间，不让对方离开，强迫裹着血腥气的舌尖和自己的舌尖交缠，一点点吮吸着内里的血沫.....
一双黑鞋悄然踏上沙地，踩着湿泞的沙地，缓缓在北代哲也面前站定——枪口静静抵上北代哲也的脑袋。
“琴酒啊，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好烦啊。”
北代哲也直起身，一手抹开唇角血迹，一手握住枪1管。
他低头看着仍在喘息的松田阵平。松田阵平变成了粉红色，唇上染着水光，很是好看。
“为什么总想控制我？”
北代哲也觉得烦，手指变成尖利的机械，向上捅烂了枪1管，枪膛内的子弹一颗颗滚出，哗啦啦地落在血洼上。
“掌握我的行踪，掌握我的身体状况，掌握驱使我的办法，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要管了吗？”
北代哲也看着眼前染血的子弹，心底的不爽渐渐扩大，非常想当场和琴酒打一架。但再呆下去，松田阵平和无辜的人一定会受伤，还是早点离开吧。
他伸手探入松田阵平的衣服里，摸遍整个胸口，没有发现伤口，心满意足地掏出手，像拍乖孩子一样拍拍松田阵平的胸口。
“还有痛的地方吗？”
松田阵平愣愣地摸上胸口，那里除了被子弹打穿的衣服布料，只剩下一只手，一只满是伤痕的手。
北代哲也见他不说话，担心自己治伤不彻底，连忙弯腰吻下去，却被松田阵平的手心挡住了。
松田阵平的手挡在自己脸前，手背下的嘴里磕磕巴巴地冒出声音：“为，为什么亲我？”
北代哲也眉眼弯弯，笑：“看来是好了。”
松田阵平整个人都红炸了。
琴酒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
司机伏特加茫然的目光落在琴酒身上。
站在一侧的苏格兰浑身僵硬，眼睛不知往哪里放。
远处的萩原研二目瞪口呆。
抽烟的莱伊饶有兴致，眼睛都不眨地盯着。
波本默默扭头，思考如何保下自己同期的命。
琴酒忍无可忍，丢开枪，伸手揪起北代哲也的衣领，把人从松田阵平身上提起来，捞在自己的臂弯里——北代哲也小小的后背靠在他的胸口上，整个人都被他的身影所笼罩，和琴酒宽阔的肩膀和胸膛对比，像个迷你的、能被揣在兜里带走的洋娃娃。
北代哲也双手扒拉在琴酒手臂上，腾空的脚尖晃了晃，乖乖地朝松田阵平说拜拜。
近乎呆滞的松田阵平提起一只手，晃了晃。他的手不自主地落在唇角。那只手刚刚被北代哲也亲过，嗅闻间隐约还能感受到北代哲也残留的甜食香味，和一点咸津津的海水气息。
他浑身发热，望着直升机合上门，一时手足无措，满心问号却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居然冒出一句拜拜。
直升机内的小孩绽开笑脸，脸颊贴在窗户玻璃上，软乎乎的脸颊压成一张饼，朝着松田阵平做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