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又到了云川山举行年度试炼的日子。

云川山是无数修真人梦寐以求的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其依附云川山而建。

云川山位于泗水城和山南城的交界，是一座连绵的高山，年度试炼就在高耸入云的主峰柏云峰举行。这里本就比人世间的温度要冷上一些，为了加强试炼难度，试炼结界中吹来的风又要再冷上一个度。

飞舞的雪花乘着风悄悄落到正望着结界中虚无的苍穹发呆的胡云脸上。

胡云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带着沉香气味的银丝雪兔毛大氅，不紧不慢地走进附近的山洞中盘腿而坐，在他眼前的是方才点火失败的柴火堆。

胡云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盘算着还有多久结束。

这次的年度试炼与以往不同，外门弟子也被允许参加这场一年一度的宏大活动，试炼中出色者可以直接获得进入内门修行的机会。

因此，作为外门弟子的胡云此刻才会在试炼结界中受冻。

据说这条新规是云川山大长老云碧提出来的，外门弟子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兴奋，有的甚至在试炼前夕不分昼夜地修行。

胡云在外门的同舍生郑当时就是挑灯夜战派之一。

“胡云哥！在试炼中表现优异的话可以直接进入内门！云碧长老真是太好了！”

以往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选拔非常严格，五年才会举办一次，需要通过三大五小个考验，通过率往往只有五分之一，所以胡云也能理解一心想要进入内门修行的郑当时的兴奋。

但胡云本人对此事并不感兴趣，面对一脸欣喜的郑当时，他头也不抬地敷衍道：“是啊，千载难逢。”

郑当时兴奋之余又有些焦虑：“胡云哥，你觉得我行吗？”

胡云点头：“行。松柏412舍人杰地灵，人才辈出。”

郑当时展颜一笑：“胡云哥可真是旺同舍呀。”

在郑当时之前，胡云有过三个非常优秀的同舍生，他们均是当时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如今也都已进入内门成为了长老的弟子。

因此，外门也流传着“铁打的胡云，流水的第一”这句话。

十六岁的郑当时对于面前这个经常逃避修行课并且看起来比自己大上一些的人很好奇，他忍不住问：“胡云哥，今年应该是你的最后期限了吧？你真的不打算把握住这个机会吗？”

云川山对于外门弟子有一条规则：进山满五十载且未通过入门选拔者将剔仙骨归凡间。

今年刚好是胡云来云川山的第五十年。

胡云难得一笑：“不，我志不在此。”

既然不想修仙为何又要来这里浪费五十年呢？郑当时疑惑地挠挠头，但他并没有问出声，而是开口提醒道：“听说试炼结界里会很冷，胡云哥还是学一下生火术吧！”

显然，一节修行课都没听过的胡云没能一夜间掌握生火术。他本想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奈何结界中的设定是大雪天，木柴受潮难以实现胡云生火的愿望。

外面的风大了许多，呼啸着灌进了山洞中，惹得胡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将身上的豪华大氅又裹紧了些，多亏了这件厚实的衣服，让他不至于被冻死在这里。

这件与身着外门弟子修行素衣的胡云格格不入的大氅是偶遇的一位好心外门师兄留给他的。

胡云遇见他时，他刚干净利落地封印住一个低阶恶灵，末了还不忘安抚一下蜷缩在一旁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的外门弟子。

对方身着云碧长老门下的蓝色衣衫，身姿挺拔，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摇曳生姿。

真是个琼林玉树般的人啊。胡云盯着对方的背影如是想道。

师兄回身，刚好对上了胡云那双如墨的眼睛，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被这样直白的注视着，冲着胡云微微点头示意后便要离开。

师兄眉锋剑羽，一双微微上挑的双眼又增添了几分柔美。胡云在心中称赞对方的容貌，垂眸间看到对方腰间别着一个朴素的镂空弯月白玉玉佩。

原来是萧策。云碧长老门下最杰出的弟子，也是已逝的玄烛仙君唯一亲传弟子。

胡云往日里只是从同舍生口中听闻过萧策，如今见到本人，确实如传闻那般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种气质让胡云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胡云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萧策。

萧策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朝着胡云的方向走来。

胡云瞳孔放大，有些意外。

对方却只是走近后，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件雪兔毛大氅披在他身上，轻声问道：“你是胡云吧？”

萧策这样的举动让胡云有些不自在：“是。”

胡萧二人差不多高，此时四目相对，胡云发觉对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都被咽到了肚子里，只留下一句：“注意保暖，安全第一。”

大氅上的沉香味又传入鼻腔，胡云猛吸一口气，又回忆了一遍遇到萧策时的情景，他觉得自己一定早就见过萧策了。

那个当初劝自己不要入仙门的小神仙是萧策吗？

在胡云思索的空档，试炼结束了，眼前的种种化作烟雾飘散，占星台再次浮现在眼前，周围站满了同门弟子，因为外门弟子的加入，占星台显得拥挤了许多。

台前的占星楼二楼端坐着几位正在争吵的长老。

胡云瞥了眼身旁垂头丧气的郑当时，郑当时是外门中少有的对他没有任何恶意之人，因此胡云还是把他当朋友看待的。

他伸手拍拍对方的肩：“怎么样？”

方才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郑当时吓得一激灵：“啊！…胡云哥。”

胡云点头，问道：“感觉如何？”

郑当时把嘴巴瞥成一座桥，有些难过道：“胡云哥，我太菜了。”

胡云安慰道：“你才入山五年，已经很厉害了。”

周围的外门弟子忍不住低声交流着，不出所料，他们大多都在吐槽试炼对外门弟子来说太难了。

内外门弟子大杂烩的试炼到底有什么意义？看似是给外门弟子一个机会，实际上外门弟子能在试炼中保住命就不错了。胡云怀疑云碧长老脑子坏了才做出这么个令人无语的举措。

“各位辛苦了，榜单稍后将会公布。”云碧长老的声音从占星楼传来，又引得一阵骚动。

郑当时紧张得想要去抓胡云的手臂，却从指尖传来丝滑的触感，他惊呼：“胡云哥，这大氅…？！”

在一众青衫中，这豪华大氅实在是有些扎眼，胡云一边回答一边将其收入储物袋中：“试炼中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师兄，这是他留给我的。”

“是萧策师兄吗？”旁边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我也遇到萧师兄了！”

“我也遇到了！萧师兄还救了我呢！”

萧策这个名字似乎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外门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萧师兄帮助他们的事迹，言语间都是崇拜之情。

胡云对于这种英雄主义无感，但也惊讶于萧策救助的人数之多。

活菩萨转世吗？胡云在心底无声吐槽着，他抬头发现二楼的长老们似乎又陷入了激烈的争吵。

“呜呜呜…”

郑当时哽咽地呢喃声让胡云收回了目光，他疑惑地看向一脸欲哭无泪的郑当时。

对方一脸委屈道：“没有见到萧师兄…”

胡云：“……”

胡云无语了片刻，刚要开口安慰，就听见有人喊道：“嘿！榜单出来了！”

胡云抬头，半空中飘着三张榜单。

郑当时猛地抓住胡云的手，紧闭双眼道：“啊！胡云哥，我不敢看！你可以念给我听嘛…”

胡云看着那三个长长的榜单，无奈道：“好吧。只念榜一就行了吧。击退数榜首，萧策。事件解决数榜首，萧策。外门弟子榜首……？”

外门弟子榜首，胡云。

胡云哑然，周围响起了嘈杂又略带不满的讨论声。

郑当时见对方突然没声儿了，紧张道：“怎…怎么了胡云哥？”

虽然胡云除了同舍生几乎没几个认识的外门弟子，但几乎所有的外门弟子都知道胡云这号人物，毕竟从不上修行课的大龄外门弟子很难不成为同窗间的话题。

榜单一出，胡云再次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大家言语间满是对胡云的不屑。

“怎么大家都在讨论胡云哥？发生什么了…”郑当时迟疑地睁开眼，看清了外门弟子榜单里“胡云”二字位列榜首后，激动地摇晃着胡云的手臂，言语间尽是惊喜：“胡云哥！你可以留在云川山了！好厉害！”

而此时此刻的榜首胡云却面无表情，这份榜单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看向占星楼，发现云碧长老似乎也在看着他。

胡云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云碧长老，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一股没由来的厌恶感涌上胡云的心头，他脑海里充斥着“逃离这里”的低语。

那些逃离的话语声音不断变大变嘈杂，到最后变成了悠长的耳鸣。

等胡云回过神时，眼前站着那个好心的师兄。

萧策开口道：“胡云？走吧，带你去你的新住处。”

胡云环顾四周，众弟子已经散去，占星台只剩下他和萧策。

胡云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他后退半步行了礼后开口道：“不必了萧师兄。想必榜单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我绝不可能是榜首，待长老们重新核实后，萧师兄再去找那个对得人吧。”

萧策回复道：“榜单不会出错。”

“那萧师兄可否为弟子解答，”胡云追问道：“外门弟子的评分标准是什么？”

萧策凝视着对方眼中参杂的不解与怨恨：“评分标准由云碧长老制定，其余两位长老同意后执行。”

“弟子请求面见云碧长老。”

“云碧长老…”萧策顿了顿：“入关了。”

胡云有些难以置信，眉头紧锁。

像云碧长老这种修为的人入一次关少说也要几十年，难道他要这样傻等着？开什么玩笑。

萧策拍拍对方的肩：“长老自有他的道理，只是目前我们还无法参透其中深意罢了。走吧。”

胡云的声音掷地有声：“弟子…不愿。”

此时天色已晚，他们僵持不下，晚风裹挟着落叶在二人身边流转，一轮圆月像珍珠镶嵌在湛蓝色的天空中，它点亮了云川山的夜，也拉长了占星台上二人的身影。

萧策突然松了口气，他笑着说：“好。我不会强迫你。明日清风楼，白芜仙君会来授课。”

胡云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默默地从储物袋中取出那件大氅还给萧策，行礼后转身离开。

从占星台回外门要经过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石楼梯，早上来时，胡云特意数了，一共三百六十阶。

阶梯两侧种满了紫竹，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沙沙”地响个不停。

分明是如此祥和的氛围，胡云却只觉得吵。

魔界食人林。

有一人眉眼紧闭，□□着身体泡在流动的温泉水中，一头乌黑顺直发飘浮在水面上，像是绽开的一朵花。

约莫一扎长的刀疤还未痊愈，骇人又安静地躺在那人的胸口。

“仙界的年度试炼结束了。”一道冰冷的女声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结果很有意思，应该快了。”

“是吗？”黑发男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变故？”

“仙界似乎有了新人选。”

黑发男缓缓睁开双眸，波动的水光倒映在他眼底。

“一个外门弟子。调查过了，是五十年前进入的外门，名叫胡云。”

黑发男重新闭上双眼，言语间带着些许嘲讽意味：“那群老不死的在发什么疯。”

藏匿在黑暗里的那人浅笑一声道：“希望方城主不要忘了您与殿下的约定。”

方祁有些烦躁，摆摆手当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