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喻，班主任叫你过去他办公室一趟。”一位胖胖的男生走过来，嘴唇油光锃亮，可见是刚才吃了些什么没有擦干净。

唐喻懒懒地抬起头，眼尾还有未消散的困意，让人看起来觉得这个人很难接近。胖男生被唐喻的眼神吓了一跳，再说话时虽然是不可一世的模样但还是磕磕巴巴地：“你、你什么眼、眼神？叫你去就去，瞪我是什么意思？”

唐喻揉了揉眼睛，没理胖男生后面说的，径直走到班主任的办公室。

老师的办公室比较远，从教室走过去要一段时间。唐喻在初中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不过这个“小有名气”有着两个不同的意思。

初一初二，唐喻因为成绩优异，每每考试无论大考小考榜上有名，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加上长了一张精雕玉琢的脸。为之心动的女生不少。

这是他第一次小有名气的原因。

初三那年，唐喻开始上课不听课，下课趴桌子睡觉，作业也不写，老师找他聊过很多次也无济于事。当时的学生哪会和成绩差还经常进出办公室的人走得近，即使有，家里的家长也不允许。渐渐的，唐喻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甚至到上学期中期，就已经没有人和他玩了。

但成为差生的唐喻反而有着她们女生原本不为所知的另一面，所以偷偷喜欢却不敢像往常一样表现出来的也大有人在。

至于为什么那些人会这副脸色对唐喻，因为他们发现，唐喻不会反抗。无论他们怎么在背后或者在唐喻面前说三道四，对方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不会反抗的最好欺负。

唐喻试过自己的书包里被撒满了碎薯片，膨化食品的油渍沾在书包上，让人看着就难受。

他看着自己的书包被糟蹋，听着课室里的人在偷笑，语气略带烦躁地说：“谁弄的？”

班上顿时鸦雀无声。

片晌，一个男生喊道：“说不定是你自导自演的！”

有人带头，其他人就不再默不作声了。

“是啊是啊，他有什么做不出来。”

“待会又要和老师说了吧？遇事只会跟老师打小报告。”

“成绩差品行还不好。”

学生们纷纷唾弃。

唐喻之前试卷被撕也没和老师说，是老师经过他的座位时发现的。当时老师就质问班里的人是谁做的，然而没有人回答。

唐喻也没追究，这件事自然而然就过去了。

他看着自己的书包，叹了口气，把书包给扔了。

他大可以和欺负过他的人打一架，但是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唐喻对过路投过来的目光置若罔闻，走到办公室门口。

“什么？我没叫你啊。”班主任抬起头，一脸疑惑，不过见唐喻自己主动过来，就说，“不过，唐喻，老师有话要和你说。”

这一说就是半个小时，说教的话唐喻这个学期听了无数遍，进办公室时什么表情，出来就是什么表情，班主任都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进去。

唐喻在走廊上远远就看到班里的人不知道围在一起做什么，他一走进门，原本低着头只能看见头顶的他们齐刷刷往唐喻站的地方看去。

“小偷回来了。”脸上长着雀斑，有些混血儿感觉的男生喊道。

唐喻知道这个男生的名字。

初一初二的时候，张再思和唐喻玩得很好，不过可能是张再思自己单方面觉得。唐喻虽然性格好，但他不太适应张再思那有目的性的友好。

初三的时候，唐喻成绩一落千丈，张再思也不再和唐喻来往。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现在在说话的人就是张再思。

唐喻看着围在自己座位上的同学，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外乎是震惊和嫌弃。

“你偷陆婷的笔记干什么？”张再思又喊。

唐喻看到陆婷在小声抽泣，又瞧到刚刚那个胖男生躲在人群里偷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偷。”唐喻走回自己座位，看到陆婷的笔记放在自己的桌面上，想着把它拿回给陆婷。

张再思突然挡住唐喻的去路，故意挑事地说：“诶，唐喻，你不会打算就这么还回去就算了吧？”

唐喻不耐烦地看着张再思，听到那个胖男生说：“他觉得自己还了就没事了吧。”

霎时间，班里的同学议论纷纷。细听不过都是在诋毁唐喻。

陆婷红着眼看着唐喻，带着点委屈说：“唐喻，笔记我可以借给你，但是你不要偷。”

唐喻没说话，猜测陆婷应该不知道事情真相，把笔记还给她后看都不看一眼张再思。

张再思有些恼怒，要求唐喻跟陆婷道歉。

班里其他同学也跟着张再思让唐喻道歉，可唐喻像是没听见一样，低着头收拾自己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

“你聋了？是你偷的你就道歉啊。”张再思敲了敲唐喻的桌面。

唐喻恹恹地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张再思，全然不理会周围的人怎么骂。张再思想要出手打唐喻的时候，老师过来了。

老师分别叫人出去谈话，张再思回来的时候还幸灾乐祸地笑着，唐喻则被训了很久。

“你跟老师说，你有没有偷同学的笔记。”老师皱着眉问道。他怎么也想不到，昔日引以为傲的学生，如今竟然和偷窃沾上边。

“没有。”唐喻回答干脆，他都懒得辩驳。回想起张再思和那个胖男生的嘴脸，他就知道自己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

老师扶额，表情有些严肃。

唐喻不知道又被训了多久，他不肯妥协承认莫须有的事情。班里的人都当他故意撒谎，讨厌透了他。

唐喻看着张再思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走过来，还极为挑衅地说了句让人误会的话。

“想不到，偷人笔记的唐喻也能来参加竞赛。”张再思说。

店里其他学校的人嗅到八卦的味道，纷纷停下讨论，看向唐喻那边。

唐喻没理会张再思，反而看了一眼陈乐。

陈乐嘴角上的淤青已经浅很多了，对方低着头，唐喻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乐会不会误会什么？

顿时，唐喻眉头紧皱。张再思见唐喻没回应，接着说：“你不会是心虚不敢说话了吧？”

唐喻不想理会张再思，淡淡说了句：“还有事吗？”

张再思表情很丰富，没想到唐喻过了这么久还是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气得脸直发青。他走上前继续嘲讽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即使是弘文一中的人，也会偷别人的东西。”

虽然张再思嘴上不饶人，但他知道笔记那件事不是唐喻做的，他只是看不惯唐喻。无论是以前那副无论和谁都玩得很好的嘴脸还是后来对一切都漠视的模样，以及现在给人不可一世的感觉。他都看不惯，他怎么能理解以前年级倒数第一的人突然考到市里强校，对方还考到年级第一。

显然唐喻并不吃他这一套，抬脚转身就走，却在张再思下一句中停下脚步。

“你旁边的同学知道你做的事吗？”张再思双手抱胸，一副自傲姿态看着唐喻。

后者并没有因为这明显的挑衅而去反驳，仅仅是停了一瞬继而又向前走，离开面馆。

张再思似乎没有打算放过唐喻，跟着他们两个走出来，在唐喻身后叫喊：“唐喻！你以为你不说这些事就过去了吗？我告诉你……”

唐喻没打算回应，余光却看到身边的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去，陈乐打断张再思说的话：“同学，没看出来他不想理你吗？”

张再思一时语塞，又听见陈乐说：“我其实并不清楚你所说的事情，自然没有什么发言权，但是你这得寸进尺的模样实在是叫人看不下去。”

“你又是谁？关你什么事？”张再思恼羞成怒。

陈乐还没回答，看到张再思旁边的女生拽住张再思低声说了些什么，张再思便狠狠剜了陈乐一眼才说：“等这次比赛结果出来看谁坐不住。”张再思撂下这一句，有些狼狈地走开了。

陈乐扫了眼周围站着的学生，揽过唐喻的肩笑道：“我都还没做什么他就跑了，你初中认识的人也都跟黄霄一样的吗？”

一样空有一张嘴。

“你现在因为打架的事不能参加竞赛，如果你出手了我会阻止你的。”唐喻道。他没去看陈乐的表情。对于刚才张再思说的那些事他不想陈乐误会，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直接坦白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但不解释又怕对方会误会。

可他又莫名觉得陈乐应该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对自己有所改观，但唐喻又想起初三渐行渐远的同学，蓦地害怕了起来。

但陈乐还会这样跟自己耍嘴皮子，那就应该没把刚才的事放心上。唐喻心里轻舒了一口气。

“陈乐……”

“乐神！”唐喻的话突然被打断，他循声看过去，男生眉清目秀，乌黑深邃的眼眸充满笑意，锋利的下颚线透露着冷峻。唐喻还看到对方耳朵上的两颗泛着白光的耳钉。

“景行？我还以为你今年来不了。”陈乐熟络地打招呼，转头向唐喻介绍，“这位是我去年参加竞赛认识的朋友。”

“我叫景行，景行行止的景行，三中的学生。”景行热情地打招呼。

唐喻点头：“唐喻。”

景行不在意唐喻语气里的疏离，继续跟陈乐说：“今年能拿第一吗？”

看起来，这个景行和陈乐是一个性子的人。唐喻心想。

“我今年没参加这次比赛。”陈乐坦然地说。

但景行似乎不意外，小声嘟囔：“难怪没在考场看到你，这次怎么没参加？”景行突然一脸坏笑，“该不会是成绩一落千丈吧？”

陈乐用手肘戳了戳景行的手臂答道：“你身为三中的风云人物怎么连我为什么没有参加比赛的事都不知道？”

“你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我们学校论坛上早传得沸沸扬扬。”景行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摇头，“只不过没想到还会影响比赛。”

陈乐一笑：“那你今年还能进省赛吗？”

“那当然是没问题。”景行有些骄傲，耳钉闪烁的光，唐喻觉得有些耀眼。

陈乐怕唐喻没听懂，在一边解释：“他上一年也进了省赛。”

唐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原本打算跟陈乐说清楚张再思的事，结果有第三个人出现，唐喻也就没提起这个话题。

景行是个很聊得来的人，一路上和陈乐有着聊不完的话，唐喻偶尔也会被问到几句。唐喻本来好不容易没那么郁闷，原本可以坦白的机会也被景行的突然出现给打断了，眼见门口就在不远处，陈乐不能进去，就更没有机会说出来。

因为张再思的捣乱，加上三个人走得慢，陈乐催促他们两个赶紧回去。

没有陈乐，唐喻又不是话多的人，所幸路程不算远，他跟景行很快就分道扬镳。

整个下午，空气都是闷热的。

连翻试卷的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

唐喻没能把话说出来，走出考场时梁舒看到他的样子也不禁调侃一句：“怎么三个人都绷着脸？这次题型的确难了点，别灰心啊。”

同行来接他们的高老师也附和几句。

不知道张再思是不是觉得向唐喻挑衅有种一圈打在棉花上的无趣，总之这天下午他都没来找唐喻麻烦。

各校学生临走时，景行跑了过来：“唐喻，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诗羽华没见过景行，看见对方十分熟络地跟陈乐他们两个聊天，猜测三个人应该是彼此认识的。

唐喻摇头：“还行。”

他说的话和他的动作根本对不上，景行一时间不知道唐喻是什么意思。景行将书包往上提了一下：“那希望我们能在省赛见。还有陈乐，进省赛除了这次市赛的名额以外，我听我们老师说还有其他办法，你一定要进省赛啊。”

唐喻闻言看着景行。

陈乐哭笑不得摆摆手说：“为竞争对手这么努力找机会的也就你一个了，行了，你们学校催人了，赶紧回去吧。”

“那我得过去集合了，再见啦！”

陈乐挥手目送景行，诗羽华见有机会说话，连忙说：“哇，三中还有那么帅的帅哥。不对，他刚刚是不是说希望省赛见面？”诗羽华抬手指着景行那边的方向，“结果都还没出来，他就这么自信觉得可以进省赛了？”诗羽华内心不断佩服那个男生的自信。

陈乐看到梁舒向他们挥手，简单地和诗羽华说：“他去年也进过省赛。”

诗羽华若有所思地点头，也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自信地跟陈乐他们说省赛见。

“但是他刚刚说陈乐你还有机会进省赛？”诗羽华问。

陈乐点头：“之前小梁跟我提起过，可以是可以，但比你们从市赛筛选进去难多了。”

唐喻抿了抿嘴。

梁舒把他们送回学校后嘱咐他们几个回到家记得发信息给她，陈乐他们两个跟诗羽华和罗书文不同方向，下车之后就分开了。

渐渐地，天晚了些，云聚集到一起变成团，夕阳为云团染上暖色，却躲在后面不敢出来。

路上灯火微弱，虽然两人仅相距一掌的距离，唐喻还是有些看不清陈乐的脸。

“既然小糖果你觉得自己可以进省赛，那我也要努力追赶一下。”陈乐突然说。

唐喻轻轻“嗯”一声，走到小区楼下他突然停下。陈乐走在前面，看到唐喻停下，自己也停下脚步，问：“怎么了？小糖果？”

路旁的灯随着天色逐渐变亮，他们两个沉默一会。

陈乐看不清唐喻的表情，唐喻开口的同时，四目相对。

“张再思说的那些事，我没做过。”

唐喻看着面前的人，唇线紧闭，看起来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