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喻没试过向别人解释，他说出口的那个瞬间就开始忐忑不安。
傍晚的和风吹起少年纯白的衣角。
陈乐似乎有些惊讶，唐喻被他看着更加紧张，垂放在腿边的手不自然地蜷缩起来。
像一位等待判决的犯人。
双脚如同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糖果，我认识的你和别人认识的你不一样，”陈乐的话让唐喻摸不着头脑，“我当然不信那个姓张的话，所以……”
陈乐走过来，搭着唐喻的肩，让对方和自己并肩而行：“…我们一定要进省赛，让那个姓张的心服口服。”
唐喻感受到肩上传来陈乐的体温。原本在纠结陈乐是否会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的他，听到对方的话后，他莫名自信地认为陈乐一定是相信他的。
好像就是，从始至终，没有怀疑过。
“你知道通常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往往都会被打脸吗？”唐喻松口气调侃道。
陈乐被唐喻的话逗笑，佯装难过地说：“要真是这样，那可怎么办啊？再说我连市赛都没进。”
说起这个，唐喻还不知道梁舒跟陈乐说了什么办法，正打算开口问却听到陈乐在一旁开口。
“妈？”陈乐喊了声，“你怎么在这里？”唐喻时不时听到展明昭和陈乐用粤语对话，也基本听懂了些。
唐喻礼貌地向陈乐妈妈点头。陈乐妈妈很高，一头利落的中短发，唐喻还看到耳后的几缕头发染成了黑紫色。陈乐和他妈妈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都带着几分柔和，仿佛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又可以从唇峰和鼻梁处看到陈清楠长得随她妈妈。
而且对方皮肤保养得与同龄人相比简直好太多了，一时之间唐喻甚至认为陈乐多了位姐姐。
“今天早点回来，”方捷玉注意到唐喻，觉得有些眼熟，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哪里见过他，恍然大悟，“我记得你叫唐喻是吧，开学上台讲话那个学生。”
唐喻点头，没想到方捷玉径直走到自己面前，凑近自己，小声地问：“陈乐他有没有机会像你一样上台讲话？”
唐喻还以为陈乐妈妈想说什么，结果是问这个问题。他被陈乐妈妈的举动逗笑，但还是忍住没表现出来，彬彬有礼地说：“嗯。”
方捷玉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跟陈乐说：“你给我用心点，争取一次上台讲话的机会。”
陈乐无奈地看了方捷玉一眼：“妈，我觉得你儿子我还是挺让你放心的，就别瞎关心了。”
方捷玉轻拍了陈乐的背，没好气地说：“我这是瞎关心吗？你几斤几两我都清楚。”转头对着唐喻的时候，表情像翻书一样，露出灿烂的笑容，“小喻啊，我听我们家陈乐说起你。他这小子虽然成绩还过得去，但打小就爱玩，你多教教他，有什么问题跟阿姨说。他要是欺负你，你也和阿姨说，阿姨帮你出头。”
方捷玉听过陈乐和陈清楠好几次提起唐喻，在开学典礼上也见过他。她与人相处看眼缘，她看到唐喻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可乖了，斯斯文文的，特别讨她喜欢。还三番两次让陈乐招呼人家过来。
方捷玉毫不避讳自己的儿子就在身边，大大方方地跟唐喻聊，唐喻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扑了个满面，顿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妈，你吓到人家了。”陈乐轻轻推开方捷玉，自己插身站在两个人之间，有些想笑地说。
唐喻被陈乐的肩背挡住了视线，他听到方捷玉说：“怎么就吓到他了？你别给我捣乱。”
说着，方捷玉抬手就要推开陈乐，发现推不动。唐喻抢先从陈乐身后走出来，礼貌地和方捷玉说：“谢谢阿姨的关心。”
闻言，女士笑容满面：“不用谢不用谢，今晚到阿姨那吃饭吧？”
唐喻这下子可真有些苦恼，他没想到方捷玉和陈乐一样都那么热情好客，不过毕竟是母子，唐喻觉得陈乐现在这个性格，估计方捷玉对他也有不少的影响。
“妈，行了行了。再这样下去，我猜他都要觉得你是不是怪阿姨了。”陈乐把方捷玉推进电梯，顺便帮她摁下电梯摁键。电梯门关上，方捷玉那来不及反应的脸也随着电梯门合上而消失。
陈乐看着电梯往上走，不好意思地和唐喻说：“我妈就是那样，小糖果，你别介意。”
唐喻并不认为方捷玉过于好客，反而觉得对方的热情非常自然，是令他感觉到舒心的相处。
“没事，阿姨人很好。”唐喻说话时很明显地表露着自己的真实感觉，陈乐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愣神。
“这样吗？我妈听到了指定不知道开心多少天。”陈乐玩笑道。
唐喻回到家，手机突然响起。他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联系人的称呼，划下了接听键。
“妈。”唐喻放下东西，走去厨房倒了杯水。
电话那头背景有点嘈杂，唐喻艰难地才听清赵蔚青的话：“小喻，妈妈就是打电话过来问问你最近的情况。”
赵蔚青似乎还在电话那头用西语和别人交流，有说有笑的。唐喻看了眼时间，关心问他：“妈，您那边现在才几点。”
赵蔚青那边也没立刻回复，应该是在看时间，随后唐喻听到她说：“朋友喊我们一起打高尔夫而已，不算早。”
唐喻简单回复了句，赵蔚青又说：“我过段时间就回国了，国内的工作也不算多，应该能好好陪你。”
“嗯。”唐喻没有开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星星点点的路灯或者是别人家的灯光。
十分微弱。
赵蔚青在电话那头长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小喻，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吗？”
唐喻抓紧手中的马克杯，没有说话，眼神却倏地变得暗淡。
“我知道没有什么能代替芝麻，可是妈妈……”
“我没在生你的气。”唐喻打断了赵蔚青的话，“那件事并不是你的错，就让它过去吧。”
赵蔚青心疼儿子现在的样子，和之前判若两人。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又怕母子二人关系又如之前般胶着，深吸口气语气变得轻快：“你能理解妈妈就行，我很快回来，你记得要好好吃饭。”
唐喻“嗯”了一声，在对方挂掉电话之后，看着远方高速路上飞快驰过的汽车，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
展明昭为了补作业，自己早早地先去教室。小分队只剩下三个人，陈清楠似乎还没睡醒般揉着眼睛走路。
“她昨天晚上为了搞清楚一道题目，折腾了我一晚上。”陈乐打着哈欠向唐喻解释。
陈清楠听到之后人立即清醒，反驳道：“什么意思，明明就是哥你说得太难了。”
陈清楠想起昨天晚上陈乐看完题目后，写在草稿纸上的两种解题方法。她觉得想出一种都算厉害，结果她哥还写了两种。逮到机会的她立刻刨根问底，问陈乐是怎么想到的，又问那些细枝末叶是怎么推演的。
这一问就是一两个小时，弄得陈乐也没时间写自己的作业。
“还是喻哥之前教得好。”陈清楠稍微靠近唐喻，故意和陈乐划开界限。
“你领悟得很快。”唐喻客气地说。
陈清楠闻言，有些骄傲地跟陈乐说：“看吧，喻哥都夸我。”
陈乐学着妹妹的样子，看着很滑稽，惹得唐喻笑出了声。一路上，两个人打闹，一个人跟在后面看着，一幅悠然自得的画面。
次日一早，他们两个人刚到教室，徐澈看到陈乐从后门进来他就立刻飞奔过去说：“乐哥你知道黄霄怎么处置吗？”
陈乐倒没什么兴致知道，展明昭边补作业边问：“怎么处置？”
唐喻也有些好奇望过去，等待下文。
徐澈清了清嗓子：“黄霄背了那么多个处分，加上这次，”他停了停，“虽然他是被打的那一方，可是考虑到他之前犯的事，学校让他留校观察了，而且还让他先回家待着。”
“不过黄霄那人也是该，要不是学校贴吧有人汇总了黄霄的‘丰功伟绩’，我都不知道他搞了这么多事。”徐澈发了张截图在他们几个的小群里。
篮球赛获奖的那次聚餐后，徐澈几个人就让陈乐把唐喻拉到他们几个男生的小群里。唐喻很少在群里说话，徐澈他们几个天天在群里滔滔不绝聊这聊那。
“但是黄霄跟乐哥的打架原因我还是打探不到，乐哥你真不跟我们说说为什么打架吗？这件事都影响你竞赛的名额了。”徐澈又问。
陈乐摆摆手：“没什么好打探的，黄霄就是欠打。”
徐澈也不好继续追问，点点头回应：“也是，惹了这么多是非也应该。但我还是觉得竞赛的事很可惜。”
唐喻扫了眼陈乐，发现对方正低头看着他，陈乐毫不惊讶两人的对视，问唐喻：“怎么了？”
唐喻有些慌张地收回目光，淡淡地说：“没什么。”
但那双单眼皮没有平时那么凶了。
陈乐将唐喻的反应尽收眼底，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弥漫着学生各式各样早餐的味道，展明昭在身旁边抄作业边回怼徐澈的嘲笑。唐喻望向窗外的阳光明媚，那棵不知名的藤蔓绕着走廊上的护栏肆意生长，却让唐喻看得莫名舒心。
当他知道陈乐进省赛的前提，他又莫名舒心不起来。
“虽然说乐哥还有机会进省赛是好事，可是……”李均岚看着陈乐从梁舒那拿回来的全英的竞赛报名单，“…乐哥祝你好运。”
唐喻看着那张报名单没说话。
“这就是不安分的后果，市里今年新申请的数学竞赛，一个报名表还弄全英，”陈乐摇摇头，“难是难了点，不过还有机会。”
展明昭装作抹眼泪同情般拍了拍陈乐的肩：“阿乐，兄弟知道你的痛苦，哭出来吧，我不笑你。”
陈乐没好气拿开展明昭的手：“我心里承受能力没那么低。”
“国庆去比赛？”唐喻问。
“对。”陈乐点头。
中秋过后，随即而来的是国庆假期，学生们除却暑假寒假，最喜欢国庆假期。
但弘文一中的学生似乎不是那么开心。梁舒在班会上告诉了同学们一个很现实的消息。
“国庆假期回来后一个星期，我们年级就要进行期中考，”梁舒故意停顿了一下，“你们都知道，一中的期中考是要重新安排考试座位，以及…期中考之后要按名次分班。”
梁舒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故意看了眼展明昭和李均岚，补充了句：“上次开学考排名在后面的同学，就要加把劲了。是吧？展明昭，李均岚。”
被点名的两个人垂头丧气，一班其他学生偷偷地笑。唐喻同情地看了眼展明昭，后者只觉得那是年级第一对他的怜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家，之前的竞赛结果出来了。”梁舒转移话题，瞬间吸引了众学生的注意。
“我们班参加竞赛有两个人，羽华拿了第一名……”梁舒刚说完，一班学生全体沸腾，纷纷祝贺诗羽华。
“小羽，你拿了第一名！”刘欢晴似乎比诗羽华还激动，抓着诗羽华的手臂开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诗羽华羞涩地低下头，接受大家对她的赞扬。
“老师，那唐喻呢？”展明昭一问，原本激动不已的同学又突然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般等待梁舒的回答。
梁舒卖关子地说：“他嘛，”唐喻被梁舒看得有些不自在，“今年，唐喻进了省赛。”
霎时间，一班全体学生都在欢呼。展明昭和李均岚更是冲着唐喻就一顿夸。唐喻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他看了一眼台上的梁舒，又低下头悄悄地看陈乐发过来的消息。
可乐汽水：等着我，一起进省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