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浮夸了

月黑风高夜，32号院内静谧无声，只有微弱的虫鸣在院内不知哪个角落间或响起。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攀在树上，轻巧地穿行在枝干树叶之间。

突然，他感觉到什么在靠近，立刻想要顺着来时的路撤走，却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二楼书房的灯瞬间亮起，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窗口，堵住了他的撤退路线。

“哈喽啊，常高兴。”

而他的前路上，贺文斐则不知何时已经蹲守在那，跟他挥手打招呼。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刚刚让他注意到的动静，此刻已然到跟前了。

十来个保镖将他所在的大树团团围住。

“……”常乐对着还在冲他欠嗖嗖笑着的贺文斐扯了扯嘴角，翻个白眼。

“进来。”

站在书房窗口的人撂下一句话，然后目光灼灼看着常乐，等他自己灰溜溜地又回到靠近窗口的位置。

“让让……？”常乐见他堵着窗口，开口让人腾个空间给自己跳进去，但语气里莫名带了点心虚说出来的话相当没有底气。

见人往旁边挪了半步，常乐脚下用力，灵巧地顺着窗户跳了进去，落地之前与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感觉到一双大手向自己伸过来，赶紧扭身躲开。

但因为在半空中匆忙发力，影响了着陆时的平衡，脚下不稳，踉跄着绊了两下才站稳。

看着对方还举着的手，常乐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好在他动作敏捷，差点挨揍……

“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去哪啊？”许平章放下手，盯着一身外出打扮的人。

常乐呵呵干笑两声，这人真是明知故问，但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不好直接怼人，只能用假笑粉饰太平。

“你之前怎么答应的？”许平章往常乐的方向走了两步，“会按照医嘱好好静养，不会随意行动？”

明明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但常乐却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不自觉又往后退了一步。不是不想多退几步，但他身后已经是沙发了，退无可退。

“那个……”常乐想说点什么替自己辩解一下，但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许平章继续逼近，口中带点训斥味道的话也没停：“你刚刚想自己去追查线索？就凭你那半残的身体和失灵的术法？”

“啧，这话说得有点难听了啊……”常乐小声反驳。

许平章不搭理他，继续教训道：“白天我要是动作慢一点，你可能就一头摔死了！胳膊上缝了十一针，头上还顶着纱布，你现在还敢一个人往外跑，着急送死是吧？！”说着他已经到了常乐面前，抬手在他额头的纱布上点了两下。

“嘶……疼……”常乐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其实不怎么疼，额头上只是擦伤，并不严重都没缝针，许平章戳的那两下也没怎么用劲儿。但常乐根据眼下的形势判断，觉得有必要把两分疼膨胀到十分。

许平章立刻收回手指，想要确认下他额头的伤口，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动作。

“演技有点浮夸了啊。”贺文斐坐在窗边，一脸不敢苟同地撇着嘴发出啧啧的声响。

常乐闭着眼假装没听到，而许平章顿了一下，但还是确认了常乐额头的伤口没事才把手放开，然后推着常乐坐到他身后的沙发上。

“为什么这么心急？”许平章坐到常乐对面看着他。

早些时候从院长和小女孩那了解了事情经过和被附身男孩的信息后，他们分明已经就现在的情况做了分析，并决定要从长计议。

一个是因为那个男孩的身份现在并不明确，他不是福利院里的孩子，所以只能从参与开放日活动的人员和相关机构中逐一排查。

另一个更重要的就是，常乐的魂力出了问题，就像之前许平章担心的那样，应该是因为之前斗法受伤的关系，常乐的魂力在运用过程中出现了阻滞现象，而且他的感官也没有以前灵敏了。

就比如那个被附身的男孩，如果是从前魂力正常的时候，哪怕是虚弱状态下，常乐也应该早就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并且不会在一交手的时候就被那么轻易地击落。

他的魂力应该早就出问题了……但是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到，甚至平时状态下，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的力量有亏空或者困锁的迹象，这显然让问题更严重了。

要么是有他没注意到的暗伤持续虚耗着魂力，要么就是有什么超出他能力觉察范围之外的东西阻隔了他与魂力之间的连接。

与之前为了聚魂阵过分消耗魂力而力量见底身体虚弱的情况不同，此时，他完全不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又该通过什么方式解决。

这样无力且对于当下状况懵懂未明的状态让常乐无所适从。

而现在能抓到的线索，就是福利院那个被附身的孩子。

之前，他与黑雾在于聪失魂的时候就交手过，而于聪失魂又跟福利院这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么不管今天操控男孩的咒术师跟之前伤到他的黑雾背后是不是同一个人，至少常乐可以确定，二者一定有关联。

要想解决自己身体出现的问题，总要先找到问题的根源才行。

他确实有点心急了。

常乐没有说话，但许平章却从他变化的神情中大概猜出了他的想法。脸色带上严肃但语气却尽量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见对方欲言又止，许平章继续道：“至于咒术师，既然他有动作就会留下痕迹，总能抓到的，别急，先养好身体再说。”

说到后面，许平章的神色也跟着语气一起温和下来，对上常乐看过来的眼睛，他最后甚至带上了点笑意，已经完全不见刚刚隐隐的怒气。

常乐似乎也随着他态度的缓和而放松了下来，但他心里的忧虑却并不能有丝毫减少，“我不知道我现在这个情况会持续多久，”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甚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今天仔细检查过了，在不动用魂力的时候，身体和力量都没有任何异常，”常乐抬起双手，十指在眼前握住打开，握住再打开，一切都似乎那么正常，“但是……”

他手指翻动，做了个最基础的法诀手势，指向旁边站着的贺文斐，对方条件反射地立即跳开，但不论他身上也好，还是他刚刚站的位置却什么变化都没有。

倒是常乐，像是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似的，掐诀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他抬手轻轻握住自己手腕，“虽然还能感受到魂力的存在，但是不能用。”

其实不能用只是最终结果而已，现在的情况是，他只要试图动用魂力，就会被某种力量干扰并束缚住，像一条带着电流的绳索，紧紧缠缚在他的四肢百骸。

但凡他稍有妄动，电击般的疼痛就会直接贯穿他的身体并直击灵魂深处，将躁动的魂力瞬间镇压下去。

但这些他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有任何用处，在这里的所有人中，他已经是最了解玄学术法的人了，自己尚且对这个情况一头雾水，毫无办法，那其他人就更摸不着头脑，说出来不过是让他们平添烦恼而已。

许平章看出来他话中有所保留，想要问他怎么回事：“你刚才……”开了个头，却又停住了，看着常乐看过来的眼睛，将后半句话转了个弯，“……有没有扯到伤口，我看看。”

说着上前检查常乐手臂上的伤，对于他话中的隐瞒只当没注意到，同时用眼神阻止贺文斐追问。

伤口果然被扯到了，现在正往外渗着血。许平章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让贺文斐去拿医药箱，自己则帮常乐把外套脱下来。

“伤口恢复得很慢，也是因为魂力不能用吗？”他一边拆下染血的绷带一边轻声问。之前常乐不论是内伤还是皮外伤，都有着惊人的复原速度，可现在，他身上伤口的恢复速度甚至比一般人都慢。

他猜应该是跟常乐魂力出问题有关。

“嗯。”常乐果然点头，“而且我现在观察力和反应力都变差了，如果再遇到上次那样的突发状况估计没办法保你周全。”

半蹲在沙发边的许平章手上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盯着常乐的脸，一时间面上神色复杂。

那眼神存在感实在太强，本来看着别处的常乐不自觉转过来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看许平章，这样有点居高临下的角度，让面前这个人眼中的情绪在一瞬间毫无遮拦地被他全部捕捉到了。

可那其中的内容又太多也太复杂，让常乐不能完全理解，难以言明，只是隐隐感受到了许平章似乎不太高兴。

这让常乐有点疑惑，犹豫着开口想要问他为什么不高兴，却又感觉当下似乎不适合问出来。

又或者，许平章眼中其他的情绪干扰了这份疑惑……他不自觉凑近了一点，想要将其中他尚不明晰的部分看得更清楚些。

可许平章却突然半垂下眼睑，将那些流转在眼眸中的情绪都遮住了。

“你……”常乐不自觉抬手，话到嘴边却被突然打断了。

“来了。”是贺文斐带着医药箱回来了。

常乐循声抬头看向门口，没注意到许平章在他移开视线后闭上了双眼，微不可查地深吸了口气，之后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处理着被撕裂的伤口。

贺文斐把医药箱放到许平章手边，眼睛在他跟常乐之间看过来又看过去，总觉得氛围怪怪的。在他离开的短短几分钟里，这个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问，但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岔开了。

“贴身保护的人再加几个。”

“啊？”

许平章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贺文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哦了声表示自己会安排。

常高兴现在的状况肯定是不能再保护老许了，加人是必须的，之前要是没有常高兴，老许怕是已经死了不知道几次了。

想到这，贺文斐开口问道：“车祸的事你们到底查到了没有？”

这事一直都是程凯泽在查，调查有了什么进展还都跟老许两人单独聊，神神秘秘的。

每次他问起有没有查到什么的时候，这俩人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就说等都查清了再告诉他。

一开始贺文斐还真被这两人糊弄过去了，可次数一多他就觉出不对劲了。

程凯泽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要是没查清楚背后要老许命的是什么人，那人不可能有闲心做别的。

可最近那小子不仅自己公司的项目谈得风生水起的，还有闲心应付刘阿姨安排的相亲局了！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这俩人到底在隐瞒个什么东西？

现在他就要当着常高兴的面问出来，看看老许这小子要怎么说，有本事就当着常高兴的面继续糊弄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