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跑了

“……你说……谁甩谁？”

许平章忍不住打断常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他小叔二十年来虽然不敢说每日为情伤自苦吧，但也是孤身一个清冷度日，怎么在常乐这倒成了移情别恋的那个了。

“许灏甩珩哥。”

听到常乐语气肯定的回答，许平章立刻反驳：“应该是反过来吧。”

“嗯？”

这回轮到常乐疑惑了，他这声嗯里不仅带着疑问，还带着点受害人家属被恶人先告状的不悦和质疑。

像是被他的质疑刺到了，许平章声音略微抬高，语速也快了：“常珩突然不告而别，我小叔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人，单身了一辈子。常珩还跟别人生了孩子，也就是你。”

“你瞎话怎么张口就来啊？！”常乐都被气笑了，“明明是许灏劈腿还跟小三订婚，珩哥为了疗伤才出国的。而且我是领养的！”

“……”

“……”

二人从一开始的怒目相对，到眼中逐渐带上了疑惑。他们看出彼此对于说出话都很认真而且肯定，并不是为了袒护亲人而故意找借口狡辩。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甩谁啊？

许平章跟常乐同时收回视线，一个低头一个仰头，一个挠下巴一个抓脑壳。

“我小叔劈腿还跟小三订婚……是常珩告诉你的？”许平章低声问，语气中带着点不可置信，且不说他了解的小叔绝不是这样三心二意不负责任的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小叔也不会单身这么多年了吧。

“小叔没跟任何人订过婚。”许平章继续说道，他虽然知道斯人已逝，现在说这些也不能改变什么了，但是他还是想替自己小叔解释清楚。

常乐神色复杂地看着许平章，能感受到对方话里的认真。

“珩哥从来没提过许灏的事，是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在他早年的记事本里看到的。”记事本并不是日记，并没有一字一句地记录他跟许灏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只言片语透露了当年二人的感情发展。

拼拼凑凑的，常乐大致推测出了当年的事，认定了是许灏有负于常珩，可是现在听许平章的说法，又不那么确定了。

“反正肯定不是珩哥变心。”常乐对于这点是绝对肯定的，且不说常珩仿着32号院的样子几乎一比一还原的小院，就是留在许灏身边的玉牌也能说明问题。

哪个变了心的人会把与自己灵魂息息相关的法宝留在前任那里用自己的魂力保护对方，替人承受不可预知的灵魂伤害的？！

如果珩哥没死，咒杀术的力量会被玉牌中的魂力挡下来，伤害会被转移到珩哥身上，以他的本事，虽然不会被咒杀阵夺去性命，但也不能说毫发无损，肯定会伤得不轻，而许灏最多受点轻伤。

但珩哥先一步去世，导致留在许灏身边的玉牌失去了保护的力量……想到这里常乐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然而还不待细琢磨，突然传来一声孩子的尖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常乐跟许平章立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四楼一处窗口有一个小女孩正仰面朝上半个身子探出窗口，眼看着就要摔出来了。

而窗子里是一个小男孩，他一手推着小女孩，另一只手则正把女孩抓着他衣服和窗棱的手指逐一掰开。

面上丝毫不见惊慌神色，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常乐顾不上细看，急忙朝着那个窗口的方向跑过去，一边搜寻着附近可以借力的东西。

然而，树木都太过细弱矮小，不足以支撑，下面的窗户周围也都光秃秃的，没有阳台窗台，甚至连个离得近的空调箱都没有！

“我来！”

这时，许平章直接冲到了他前头，在合适的位置站稳，明显是准备给他做借力的梯子。

常乐也不犹豫，直接冲过去，蹬上他的手，感到脚底传来推力的同时，常乐调动全身力量向上跃起，同时手里掐起一个法诀。

到窗口时，女孩的手已经被完全掰开，常乐立刻环住她抱进怀里，掐着法诀的手则快速点向窗内男孩的额头，准备将人定住。

然而在手指触及对方之前，却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阻力。

看到男孩翻着眼白不见丝毫黑色瞳仁的眼睛，常乐立刻意识到这孩子被附身了。此时再变换法诀已然来不及，抱着女孩的他已经开始向下坠落。

电光石火间，常乐的手瞬间勾住窗棱，用力一拉就要钻进窗子，虽然这样肯定会撞倒站在窗口的男孩，但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

想着这孩子现在被附身，这么撞一下也伤不到他，常乐也少了顾虑。

可是出乎常乐意料的，他没有成功从窗口钻进去，而是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常乐立刻本能地调动魂力对抗，想要震开阻碍的力量，但是却感觉到像被雷电劈中一样，浑身上下一阵剧烈疼痛，瞬间魂力就完全空了，就像本来满溢的井水突然气化飘散，只留下一口枯井一般。

他就这么被屏障弹飞，原本抓着窗棱的手也被震得脱开，魂力空虚，连施法减缓下落速度都做不到。

常乐心下大骇，却无暇细想魂力异常的原因，只来得及收回手蜷起双臂将怀里的女孩紧紧抱住，绷紧全身肌肉，做好接受坠落冲击的准备。

但迎接他的并不是坚硬的地面，一股冲力从侧边传来，将他连带小女孩一起推开摔进了灌木里。

“常乐？”

常乐还没从冲击中缓过神来，但隐隐能听到许平章叫自己的声音。他的右半边身体，尤其是肩膀疼得厉害，脑袋里也嗡嗡响着，震得他睁不开眼睛。

怀里的女孩呜呜哭着，手臂紧紧环住常乐的脖子，让他疼得嘶了一声，他刚要坐起来，就感觉到有人撑住自己没受伤的那边肩背，稳住他的动作。

“先别动。”是许平章。

然后就感觉怀里的女孩被安抚着慢慢松开了手，并轻轻从他怀里抱了出去，然后一双大手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还好，没伤到骨头，等下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

缓了一会儿，常乐睁开眼，看到许平章半跪在自己旁边，一手按着自己肩膀，另一手抬手将他的头发从额头擦伤的地方轻轻拨开，然后单手掏手机想要打电话。

“我没事。”常乐说，然后突然想起刚刚的情况，立刻抬头向刚刚的窗口看过去，只见一个那个被附身的男孩居然正探出头也向他看过来。一双眼睛里明明看不到瞳仁，却让常乐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凝实视线。

常乐条件反射就要起身掐诀攻击，可是被许平章按着没能起来，手也不能动。

“别动！”

许平章电话刚拨通，就立刻扔了手机将人按住，声音里满是焦急，甚至带了点怒气。

“要跑了！”常乐看着那男孩收回探出来的头，转身即将离开，立刻想要挣开许平章的手追过去，却被许平章死死按住，不让他动作。

“别动别动！你伤到动脉了！”

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常乐右肩膀上却有一条巴掌长的血口子，许平章一直按着他肩膀上的血管以减缓血液的流速。

常乐这才注意到自己右肩上的伤口，但还是不想放弃难得的线索，抬手扯下许平章的领带，说“用这个。”

边说边再次试图起身，准备扎住手臂立刻追过去。

然而许平章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动起来，常乐忍不住催他：“快点啊！人要跑了！”

“让他跑。”

常乐急得不行，许平章声音却比刚才平静了很多，他看到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安保人员，立刻示意一人去拿急救箱。

并让其他人维持秩序，拦住那些因听到女孩哭叫声而赶过来的福利院人员与公司员工不要靠近。

他手上死死按着一直试图起身的常乐，嘴上有条不紊地指挥安保人员做事。

对于一直小声叨叨着说着“那男孩被附身了，可能就是在玩偶上留下咒术残留的术士，也就是跟害死许灏的咒杀阵有关……”的常乐，他则像没听到一样。

不管对方说什么，就是不肯松手放他去追人。

等急救箱拿过来的时候，对着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也不说话的常乐，许平章一边帮忙=处理伤口，一边问：“不追了？”

“早跑八百里远了，还追个屁啊。”

“追什么？”跟着急救箱一起来的贺文斐问。

这边的动静不算很大，前院活动声音不小，因此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有离这边近的小部分人过来了。

他跟程凯泽都离得比较远，是遇到了去拿急救箱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程凯泽留在前头稳住场面，他则跟着保镖一起过来看情况。

听到他的问题常乐没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贺文斐立刻懂了没说出口的话，点头拖着长音哦了一声。

然后都不用再问，他就立刻猜到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低头认真处理伤口的许平章，哼笑了一下。

“刚那个女孩呢？”常乐问许平章，又说：“还得问问那个被附身的男孩的情况。”

虽然咒术师肯定已经跑了，但应该还会有其他线索留下。

“先去医院，你伤口需要缝合。”许平章说，语气很坚决，见常乐一脸要反驳的架势，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带着那女孩和院长一起去，你路上问。他们现在应该在车上了，走吧。”

说着示意旁边的贺文斐搭把手把常乐扶起来。

“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来到车前，看着已经坐在车里等着的院长跟小女孩，还有转过来的座椅，常乐问许平章。

许平章避开伤口扶他在车上坐稳，自己也坐到他旁边，“你注意力都在抓人上的时候。开稳点儿。”后面这句是对着司机说的，说完就要关上车门，却被急匆匆冲到门前的贺文斐拦住了。

“等一下！”

贺文斐扣住门边钻进车里，然后自己回手关上门，迅速窜到最后排坐好，然后说：“走吧。”

“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留下陪舅妈吗？”许平章皱眉。

“凯文陪着呢。”

说完摆出一副“我只是个车内摆件”的姿势做洗耳恭听状。

许平章不再理他，而是转向坐在他和常乐正对面的院长和小女孩二人，“唐院长，我们想了解下刚才发生的事情，需要问您和小姑娘几个问题。”

唐院长揽着还一脸害怕的小女孩，跟她轻声确认能不能回答问题。

小女孩躲避着许平章的目光，但是看向常乐的时候眼神却带上了点安心，伸出小手轻轻勾住常乐的一根手指，点了点头。

常乐对小女孩笑了一下，见她脸上也带了点笑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米莱。”

小姑娘声音很小，常乐低头凑得更近一点。

“几岁了？”

“6岁。”

“嗯，喜欢什么颜色啊？”

许平章以为常乐会问那个男孩的事，没想到他却一直在问一些不相干的问题。

但是小女孩却在这些问题中渐渐放松了下来，并不知不觉间从院长的怀里靠到了常乐身边，然后又坐到了常乐旁边。

不一会儿居然在趴在他腿上睡着了。

常乐抱着小姑娘，给了许平章一个眼神，示意他问院长问题。而自己则在没人注意到的角度拿出一张符纸扣在掌心，轻轻地盖在小姑娘额头上。

看上去他就像是在帮米莱扶着头，让她睡得更稳一点。

许平章跟院长的交谈结束时，米莱睡得很沉，眉目放松呼吸平稳。

院长想要叫醒她以便回答许平章的问题，却被常乐阻止了，“就不要让她再想起不愉快的记忆了。”

将熟睡的米莱放回院长身边，常乐冲许平章点了点头。

米莱的记忆他已经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