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王后的手因为颤抖而无力再抓住轻薄的信笺。

信笺掉在地上，却犹如锋利的刀片割在柳王后的身上，她无力地跪倒在地。

她颤抖着双脚往后退开，彷佛那信笺彷佛毒虫猛兽，令她害怕无比，不敢靠近。

“我一直，我一直以为是我没能给烁儿一个健康的身体，却原来，却原来……”

司空国王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柳王后。

她向来端庄贤淑，纵然这么多年饱受烁儿身体的反复，她总是挺直着腰杆，坚强地面对。

哪怕烁儿病逝那日，她也只是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说：“我早知会有这日，只是没想到，来得有点早。只是烁儿再也不必忍受病痛折磨，不必再忍受施针之痛，不必再忍受良药之苦……于他，或许是种解脱。”

“自烁儿离世。臣妾常想，老天为什么不给他多一点时间啊。再多个十年也好啊。他还未娶妻生子，还未感受到为人夫的幸福，为人父的骄傲……”

司空国王慢慢走过去，弯腰双手扶起柳王后。

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耐心，将她抱起，放到榻上。

“我知你难受，可烁儿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那大王子呢?……”柳王后满目泪水。

“炎儿，终究还是大空国王的亲外孙……他的替身如今正在劳山一带治水巡查，就让他陪炎儿一同去吧。”

柳王后一时无语。她颤抖的双手慢慢地慢慢地镇静下来。

“王上，臣妾好累，可否容臣妾一人好好休息下？”

司空国王看着伏在桌案上的柳王后，他知道她的恨，她的无奈。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本王知道你伤心，是本王亏欠了你和烁儿，但日后本王会弥补你和霜儿的。”

“王上失去了两个儿子，痛苦自然大于臣妾。臣妾怎会委屈。只是此时，臣妾心力憔悴，望王上体谅臣妾，容臣妾告退。”

司空国王看着依然埋着头，身体颤抖的柳氏。这里是她的宫殿，她又如何告退。司空国王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柳氏第一次这么对他。

她从来都是温柔体贴的。

她并不是他第一任正妻。

也不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可她却是陪他最久的人，也是如今他最信赖的人。

他唉唉地叹了口气。

他一步一步走在王宫，走在石子上。

他明明身后跟着一群人。

他明明还有一儿一女亦有长孙。

他明明妻妾成群。

可他此刻如此孤单。

竟然找不到可去之处。

亦找不到可与他相陪之人。

他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便想着要坐步撵，却忽然发现，连最懂得服侍他的洪健也不见了。

他再也不会见到洪健了。

他继续一个人往前走着。

身后的奴才奴婢远远地跟着。

他的影子如他自己一样孤单。

他看着自己孤单的身影，突然想起他这一生最爱的人。

在曾经无数个暗沉的夜晚他会想起她。

那个突然跳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凑影成双的人。

她的一颦一笑。

他认识她时，她不过是一家酒楼的老板。

他只是不小心瞥见，那白色珠帘后明艳美丽的脸。

他只是出于本能想将这方美丽占为己有，就如同女子在花园里看到一朵娇艳的花，必定要采摘。

可越接近，他便陷得越深。他原本不过路过随手赏玩此花，可后来，他想采花回家，长久地拥有。但那时候他已在筹谋娶当朝宰相之女。

宰相之女对他是最好的选择。

他初时对她隐性埋名只是想离开的时候，不至麻烦。可后来，他刻意隐瞒是害怕她知道他曾有一任正妻还有两个孩子，并且正在与另外的女子谈婚论嫁。

他娶正妃时竟然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她。

那天他去看她，她特别高兴。他想应该是最好的时候，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份。作为女子，嫁入王族那是莫大的荣幸。

他想起那天的场景，一生不能忘的场景。

因为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

她是如此狠心，如此绝情。

那天，他见她柔媚欣喜，便开口说，“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竟同时开口，只是她开心期待，他慎重严肃。

“你先说。”她说。

那时他已顾不上其他的，便说：“其实，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的真名叫司空炎。”

“司空炎？”她复述，这个名字听着好像有点熟？是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早上梅梅和她说的，她震惊：“你是玄司国大王子司空炎？”

她的震惊让他心里有些许得意。他抿嘴笑着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的脸色霎那苍白，她的声音颤抖：“你就是，马上将迎娶宰相之女的司空煜？”

他为她的表情而不安，那一刻他竟然想回避，想说不。

“这两月来，你一边和我逢场做戏，一边又筹划着明媒正娶宰相之女。司空炎，你置我于何地？”

“待将宰相之女迎进门，过完三月，我便马上迎你进门，我许你侧妃之位。”

他话音刚落，她便一巴掌打了过来。

他一生从未被人如此羞辱，他扬起手便要挥过去。

可她虽然表情倔强，却是满脸泪水。

他高高举起的手终究无奈放下。

“你冷静冷静，好好想想。以你的出身，能许你侧妃之位，已是莫大恩宠。有多少豪门贵府之女觊觎这侧妃之位！”

她冷哼一声，“滚！”

“你别不识抬举！你若后悔，拿这玉佩到我府上，我许你侧妃之位！但别让我等太久！”他将玉佩放在桌上便甩手离去。

可他刚走出房门，那玉佩便砸在他的身边，掉落在地上，成了几块。

他回头，看她美艳的脸上挂满泪水，他想回去拥她入怀的。就像无数个曾经，她在他怀里笑得明艳。可脸上火辣辣的疼，让他骄傲地负气而去。

那几日他故意不去听不去看，和她有关的所有事情，他都刻意远远避开。

虽然他曾无数次臆想，她会不会拿碎掉的玉佩来找他。她的性子他知道，他知道她不会，可又期待她会。

新婚之后，他更加想起她的好。她的俏皮。她的美丽。

可后来，他听到，她的酒楼关了。

竟然关了，她去了何处！

那天，他不顾一切，直奔而去。可最终……再无她的音信。

他才感觉到痛。

他才感觉到真得失去了她。

之前，他只是觉得，他们在置气。他只是想调教她，才故意冷落她。

但他从没答应让她离开他！

他真得火了。

他让人拆了玉满楼。

可拆了，他心里更空了。

他开始后悔，那天是不是他太过分了。

他找她，又开始恨她，恨她如此绝情 。恨她让他思念而不可得。

他越来越想她。

他派人暗地里找她。

后来，他将一点点线索连在一起，知道她应该去了白帝城。

她怎么会去白帝城？

那里是修灵求道的地方。

是他让她失望了，所以她想放下尘世一切？

他的力量没有办法伸到白帝城。

可他太想见她了。

有一天，他得到准确消息有人在白帝城看见了与凌玥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如果他去了白帝城，是不是就会见到她？

如果没有见到，那么他一家一家地搜过去，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她了？

可是白帝城自有体系，王家不可干预。

怎么样才能去白帝城？

他费尽苦心，却原来最好的机会还是来自她的身边人。他追寻到岷山才发现原来她的合伙人，竟然是整个江湖都在找的丽姬。

那一刻他无比地开心。

只是没想到丽姬竟然会被一个不入流的竹马徒弟魏有绑架，他的手下本想救出丽姬，却没想到反而害了她。他故意将丽姬在水月派的消息放出去，江湖纷纷扰扰，有人说亲眼看到丽姬上了水月派，又有人说看到丽姬在白帝城喝酒，但绝没有上水月派。可他知道，丽姬早已死在了岷山。

那时候，他借着朝廷在江湖中的势力，几番计划终于冒险前去。

去往水月派，恰好碰到江湖众人寻找丽姬。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找到凌玥。

更没想到，她竟然是大着肚子。

一别不过八月，再见她，她虽然貌美依旧，比当初却要瘦削苍白很多，不仅大了肚子，身边还多了一个守护着她的男人。

算时间，她肚里的孩子岂不是他的！若不是他的，那这个男人！

可她竟然不承认。

他又气又恨，恨不得将她这薄情寡信的女人给杀了。

可那人是一名剑客，他轻易就制住了他。

可她却说，“无名，让他走。”

叫无名的剑客似乎并不理解，转身回看她。

他那时，只以为凌玥掉头就爱上了别人，竟然已有了他人的孩子。他气急，趁那剑士分神之际，便不管不顾一剑刺了过去。

他那时候，竟然背着叫无名的剑士，就刺出了一剑。

那剑客他的剑术这么好，那剑客他的武功这般厉害，他刺出那一剑时，从来不曾想，他能刺中他。

而且刺中的是他的心脏。

他自己也吓坏了，他不可思议地松开手，躲到角落。

那剑客却根本没有回击。

只听那剑客声音，“这样的人，不配得到你的爱。”

除了无比得生气，他感觉到了耻辱。

他不顾那剑客，甚至不再看那剑客一眼。

他跑过去，拉起她的手，要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