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萦绪不可思议瞪大双眼，嘴中喃喃。
“不，不是我。”
文青看着少年惊惧的神情，也有些犹豫，但南如刚叮嘱她的话犹在耳边。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路将军只说你们回来了，想设宴好好款待你们。
我不知道酒里什么时候被下毒了，这果酒本就是西庭特产，现在正是酿造的时节，我只想让你们都尝尝味道。”
“当真不知？”
白萦绪诚恳地摇摇脑袋。
老匹夫！文青在心里暗暗唾骂。
“我听到这毒还要四十八天才能解完，青姐姐你现在身体还有不适吗？”
“我好着呢，这点毒算什么？”
文青这话其实也算不得假，她体质特殊，幼时她被南如带回去后，师父也待她极好，想一同教习她，却在启蒙时，发现她不能习武，稍有动作便气喘不止。
是气虚之症，但最令人惊讶的是，毫无武学基础的人却能接受南如的内力。
不过多时，师父和南如便发现文青身体的特异之处，不仅对内力如此，对药物更是如此。
少时南如见文青体弱，确实是在到处找寻滋补之物，开始还担心身体受不住补，后来发现这个担心完全多余，不仅什么都能吃，而且吃了没效果。
不能习武就不能习武，其实也没关系，但九岁那年，南如和文青上街采买，意外碰到个江湖游医。
游医头戴个大斗笠，遮住大半张脸，黑白参半的头发自斗笠垂下，无端多了几分神秘感。
游医仔细替文青看过后，嘴中轻轻吐出几字。
“不算太晚。”
南如惊讶地看着此人，一年多来，从来都只有别人摇头的份，这倒是第一次有人给了肯定的答复。
游医并会理会旁边发呆的二人，而是坐下提笔，不过片刻，一张布满字迹的纸便出现在二人眼前。
南如伸手就要去接，却被游医一把躲过。
她不解地看着斗笠下的半张脸。
“先生可是要酬金？我们身上只有这些，如果还不够，容我们回去再取。”
南如掏出身上仅有的碎银，游医却未看这些钱财一眼，而是盯着一旁的文青。
“这位小友，现在我还不需要，等日后说不定要小友一臂之力，你可愿意？”
文青愣愣地和他对视，她早就羡慕南如可以飞檐走壁，所以不管是任何机会，她都不愿意错过。
文青郑重点头。
说实话她们三都有点死马当活马医，一开始也没当回事，而且这方子写得神乎其神的。
很多东西别说南如和文青，就连师父都没听说过。
游医写文青的身体有点类似容体，而且极可能是天生的，需以东海灵鳗，西庭沙丘圣花，北天山冰谷雪水，最后用浮云珠粉为引服下，方可抵消天生心脉缺失带来的影响。
但这四物实在难寻，浮云珠更是传说中的宝物，是否存世尚不为人所知。
找齐这四物实在有点强人所难，游医又写下替代之物，虽珍贵难寻，但总不至于无从下手。
替代之物是产于各地的珍贵药材，只能让文青暂时恢复元气，并且月圆之时还得继续服药续气。
开始几人不信，但她们还是想法子东拼西凑找齐第一次的药材，就是哪一次，文青喝三口吐一口，而且喝完除了满嘴苦味，任何变化都没有。
文青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游医，简直就是大骗子，到处招摇撞骗。
没想到，第二天清晨，文青就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好像有筋脉松动似的感觉。
这游医还真有两把刷子。
这体质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可以吸纳万事万物，好比南如第一次见文青时，贸然用内力为她取暖，却丝毫无事。
除此之外，还可以试药，只要药性不是太过霸道强势，文青都可以承受。
游医开始给的方子是照着表征给的，药性在朝着这个方向凑，后来文青习武，每个阶段不同，直到大乘境趋于稳定后，方子也固定下来。
那游医也是奇怪，在最初那几年还经常看见人影，不断的试药方改药方，现在却是快十年不见踪影。
文青这次出门，只带了两个月的量，为什么不能多带一些，因为制成后最多只能保留两个月，超过期限就不具备药性了。
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并且剩下的四十八天，还要每隔七天见一次路霜尽，也就是说，自己的毒完全解后，最多只剩十二天就会气血攻心，多年积累的武学功底全部反噬。
难道要在此地找齐药材？
说不定西庭王族的药库就有，但这不等于把自己的缺陷暴露吗？可是如果单凭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容易凑齐方子，而且想逃过路霜尽的监视肯定没那么容易。
出来一趟，文青怎么突然觉得自己长脑子了？
不过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双生花同体解花就是圣花，是四味药材中的一味。
别说她了，连生长于此地的路霜尽都未曾见过。
文青本也可以在剩下的十二天里赶回后山，但如此，肯定会错过地下古城的开启时间，所以她不能走。
不仅不能走，还得下去。
-
南如摸摸鼻子，低头看着脚尖，她等的人还迟迟未出现。
匆忙赶回沈都后，她在第一时间就面见周瑾，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后者。
周瑾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你说这女子，是你自小的同伴？”
南如点头，舌尖苦涩。
“可是你这十年不入西庭，你可知，地下古城在接下来一个月，随时都会开启入口。”
“臣知，浮云珠极有可能就在其中。”
“可入口在西庭境内，你不能去，朕又派谁去呢？”
周瑾食指敲打在案板上，声音清晰可闻。
“还请陛下恕罪。”南如躬身，周瑾却甩了甩手，他好像并不在意。
“这事也怪不得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朕再找人去便是，不过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前镇海将军，定远伯王成梁。”
“定远伯啊，朕倒是很久没见到他了。”
“罢了，这段时间你也辛苦，回去好好休息，若闲得无事可进宫多陪陪太子。”
南如目光闪烁，但还是应下了。
蔡怀风仍旧牵马等在宫门口。
南如有些诧异，她并未告知蔡怀风，何况现在也并非清晨。
“怀风。”
“大人！我在这儿等您。”
蔡怀风隔着老远就招手，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接您，我要离开沈都了。”
“这是要去哪里？”南如斟酌着，这青年人有些气性。
“本来陛下要晋我的官职，把我调到禁军中，我父亲也是这么想的。
但我自从和大人西行回来后，我总觉得这里有些不自在，我想继续出门看看。
“我想去镇海总兵下面任职，可不可以请大人给我写封推荐信？”
南如笑了笑。
“可以，怀风这是要去东南沿海了。”
写完推荐信后，南如本想差人送去，但想了想还是亲自登门拜访。
蔡怀风的父亲和南如同在内阁任职，她得去和人家说说。内阁中南如虽资历最浅，但她的爷爷，也曾任首辅。
多少年前的事了。
飘摇一生，九死一生，最后还要拿生命给她铺路，她真的愿意吗？
淡紫色花瓣的茎秆握在手中，稍用力便会断掉，薄薄的花朵，扶桑花海在脚边绽放，微风曳曳。
稍远处是明黄色的衣角。
女子低着头，仍旧在摆弄手中的小花，衣角却再未移动分毫，缎面的靴子踩在鹅卵石路面上，人就定定立在那里。
“一川明月疎星，采花人影娉婷。”
南如抬头，站起身揉了揉酸软的膝盖，她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男子，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太子殿下。”
“南如，好久不见。”
南如笑了笑。
“确实是好久不见。”
周宿走近了些，他闻到若有似无的香味，女子莫约比他矮半个脑袋，含笑看着他。但周宿却不能从这笑意中体会到丝毫情感，好像她对谁都这样。
“听说你这次从西庭回来，又立大功。”
“如愚钝，堪堪完成陛下的任务罢了。”
太子年过二十，尚未娶妻，是元后唯一的孩子，名正言顺的嫡太子。
南如第一次见这人时，是在学宫，她刚被爷爷带走的那一年。
少年人趾高气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戏谑。
她手中的小黄花也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下，瞬间一地零落。
手背也差点被踩到，南如站起身，不卑不吭，左手摩挲着剑身，她平静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哪里来的乡下野丫头？净喜欢这种没名的小野花，真是同类惺惺相惜。”
剑光闪。
靴子四分五裂，正是踩花的那只脚，一道猩红的血迹蜿蜒在上面。
下一秒，南如消失在原地，周宿甚至一个额外的眼神都没得到。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孤是谁？”
周围无一人，少年的声音消散在风中，落在花海上。
周宿气急败坏，双目怒瞪四周，却不见一人踪影。没办法，他看着光着的脚板，疼痛难耐，只好将腿抬起，一瘸一拐离开。
最好别让他再逮到人，有本事就躲一辈子。
本以为是十分难堪的情景，但周宿意外发现，他离开的这条路，竟然没有碰见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确实有点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orz
词是抄的辛弃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