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宵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事情解决的不理想？”

花如灵一愣，然后无奈的苦笑：“你倒是聪明，他们都觉得也许第二天，他们就能回家。其实我们心里真的没底，已经有人提出使用最后的办法了。”

这一句话让寒宵瞬间怔住，就算是早有打算，她还是被这几句话炸的要冒金星，几乎晕厥。

仙门无力镇压，不少弟子中了不知名的粉末，这些在她看来，还不算是最坏的打算。但唯独没想到他们真的黔驴技穷。

要是血尸逃到云雾林，那将有多少无辜者受到牵连？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只要是想，就足够让人窒息。

寒宵缓了缓神色问：“那他们逃出去了吗？”

花如灵提到这里，神色一缓：“就是是封印不了，控制他们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寒宵反而没什么表情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问：“那你们准备怎么解决？”

“我更想知道你怎么看这件事。”花如灵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但似乎早已洞察一切。

寒宵脸色微凝，几息之间已经把二人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都回忆了个遍。那时花如灵还在仙门末流，她整日厮杀，和在后方的花如灵交集也并不多，没道理她能够认出来。

寒宵抬头，想看看她的表情。她看见花如灵略带打量的目光，一瞬间清醒过来，她在观察别人的反应的同时，别人也在打量她的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收敛好所有情绪，如同一个精致的娃娃。她冷酷的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我皆是凡人，只能在最坏的事情未发生之前，阻止事情发生。”

“那你能吗？”花如灵霍然回头，双眸精光大作，凌厉的盯着寒宵看。如果是普通人，怕是顷刻就会被这骇人的目光击破防线。

但寒宵依旧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样子，她站在那里就如同遗世仙人，等时机成熟就会直飞九天。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害你，知道的太多，对你也不好。”寒宵轻轻的说。

花如灵也知道点到为止，将视线移向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那里布满因血尸感染而形成的伤口，血缓缓的往外流，甚至还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几天，她将那些受伤之人身上的伤，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一个人背负了一切。最近，她也察觉到自己在隐隐失控，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这是从未有过的。

可能，就和这些东西有关。

花如灵不忍直视，移开目光，用她不辨喜怒的声音道：“你的事我听说了，我敬你，但你猜我要怎么做。”

寒宵睫毛微动，如同扑朔的蝴蝶。没人注意到她眼里要将人五脏六腑都冻掉的寒意，她吐出冰冷又残忍的字眼：“宁杀勿纵。”

“我猜我若是真的杀你，我今日离不开这个客栈。”但花如灵眼里没有丝毫惧意，“你想活是你的选择，我为剩下的人负责也是我的选择。”

“所以你要杀我？”寒宵上前一步，两方隐约形成对峙。

“你错了。”花如灵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打消了此番对峙：“于城主下令，绝生客栈寒宵不得有任何闪失。”

客栈某一间客房里，所有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可以看出房间主人的自律，但也显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寒宵和花如灵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一人冰冷一人温和，但都没有一丝烟火气。花如灵拿着几枚泛着寒光的钉子，缓缓踱步，多给她一点思考的时间。

“你想清楚了，这种方法创造之初就因为过于残忍，就禁止用在他人身上。一旦用了，在钉子拔出来之前，你没有任何灵力。”花如灵开口。

沐浔安的手紧了紧，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她说：“想清楚了，你别忘了，放我行动自由。”

话语气和回答吃没吃饭没什么两样。随便一人听了，也会感叹一句真的是没有心。

窗外除了乌黑看不见底的瘴气，也只有总也照不进来的阳光，以及总是潮湿的环境。也许正是这种绝望的环境，才能孕育出这样一个冷漠的人。

花如灵狠狠按住她的手臂：“这里有九个钉子，每一个都会让人痛不欲生，万一你变成血尸了，你的元神也会被禁锢在钉子里。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沐浔安偏开头，根本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九个钉子一齐进入身体时，仿佛无数东西在撕扯她的身体，拉的她骨头都在疼。手脚冰凉，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腿才堪堪恢复自觉。

在这期间，她慢慢感受自己磅礴的灵力慢慢被束缚，再慢慢归于平静，仿佛一切都是她绝望之后的一场梦。她还被困于躯体，躯体困于清寒，不得动弹。

她一恢复直觉，就半身不遂的要起身。疼痛又开始蔓延，钝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出的冷汗一茬接着一茬，差点又坐了回去。

花如灵一直守着她，看她要起来，压着她的肩膀严肃道：“别逞强，你现在是最难受的时候，你再躺一会儿，一般人起码一天才能缓过来。”

寒宵全当她在放屁，她天生就少了点情感，唯一的一点可怜的人性也全都掰碎了喂狗。她对别人狠得下心，对自己更是狠得下心。她在近乎自残的站起来，然后步伐不稳的走了出去。

花如灵是人不是牲口，她做不到上一秒给人弄钉子，下一秒看着人家跟无事人一样。她简直要被气笑了：“你承认自己难受，稍微示一下弱很困难？”

“我没事。”寒宵如是答道。

“你这样做真的只是为了让自己留有最后一丝理智吗？”花如灵凝视这寒宵，平静的问。

寒宵大部分时间要么是在做事，要么是在处理事情的路上，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

很少有人问她为什么，至于为什么呢？

是为了让自己就算在最坏的情况下，仍然能保持一丝清明，可以保护那些人不受到自己的伤害。

还是……

寒宵轻轻一笑，眉眼弯弯：“因为一个承诺。”

一个即使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也刻骨铭心到让死者从地狱归来的承诺。矢志不改，此生不改。

她就这么走了出去，一出去就看见了沐雪。这是在她生命尽头，陪着她的人，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时间空气都停止流动。她完美的如同画中走出，一切皆可入画。

说实话，她面容娇好，却美得不张扬。就连衣料是那种白而柔软的，使她看起来极为温和，比起修真界打打杀杀，她更像一个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怎么看，都不是手握重权，震得住场子的人。

“沐姑娘，你回来了。”追出来的花如灵微笑着跟沐雪打招呼。

沐雪待人接物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即使你再烦，再不喜欢你，也都是那个态度。客气和得体，似乎是融入她身体的一部分，因此很多人都喜欢她。

但她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完花如灵问钱岚，就是不问特别惹眼的寒宵，就算是心大如钱岚，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沐雪也笑着应答，优雅沉着。寒宵则被刻意忽视，几人中只有她是局外人，看着别人谈笑风生难免感觉尴尬。

钱岚显然也是这种人士之一，很快的将她拖走。至于花如灵和寒宵则感觉良好，一个满腹心事，疲惫到顶点的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更何况剑拔弩张的场面她见识的多了，另一个则像是一朵孤芳自赏的名贵花朵，在痛苦中无风绽放。

在寒宵走后，沐雪才状似不经意的问：“她是犯了什么错，给她用罪骨钉，如果真是罪大恶极，为何不杀了她？”

花如灵苦笑：“这是她自己要求的，而且我也要为更多的人负责，世上根本没有两全法，我也没办法。”

沐雪点头表示理解，手却无意识的蜷缩，也就跟聊起一个过客一样，揭过这个话题，转而谈向正事。

“让她们休整半个时辰，做好以后几天都无法休息的准备。”沐雪一边罗列需要带的东西，一边说：“云雾林外面的封印大阵拦不住血尸，杨宗主建议我们直接布一个新的阵法。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花如灵皱眉，苦恼道：“我不太懂阵法，但我知道这很难，封印大阵是第一人天凤和无数上古仙人耗尽心血所做，第一任天凤过后，无人能再出其右。”

“确实这个阵法是上古仙人所布，但众仙陨落，现在是人治的时代，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沐雪道：“不行就只能用龙逆大阵，把这个地方彻底与外界隔绝。”

花如灵一惊，一般的阵法都会留有生门，而这个阵法却是唯一一个只有死门，没有生门的阵法。不会有人进，也不会有人出，是真正的阻隔一切生机，彻底与外界隔绝。

等沐雪和花如灵商量完后，寒宵正坐在一个椅子上闭目养神，面具即使盖在脸上，也看的出来睡得极不安稳。因为连日来的折腾，让她看起来十分的憔悴病弱。

沐雪出来就看见这一副场景，她一愣，远远的看着她的皮肤，肌理。假的，都是假的，沐雪心想。

这时，寒宵已经睁开眼睛，身上的憔悴在这一瞬间褪去，如铁一般变得冰冷可怖。眼中的冰冷又在一瞬间消融，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醒了就起来吧。”沐雪对她伸出手，给她借了把力，一触即分。这时，寒宵才发觉自己的手关节僵硬的发涨，十指连着心脏一阵阵抽痛，十指连心，莫过于此。但她面上不显，一派云淡风轻。

在寒宵坐起来后，沐雪说：“仙门派了不少会阵法的人前来支援，很快，这件事就会结束了。”

寒宵心里立刻生出一丝怪异感，隐隐触碰到一些缘由。

“不久之后，这个地方将彻底变成死地。”沐雪给寒宵递了杯水。

寒宵动作不变，紧紧的捏着茶杯，低着头沉思片刻，半响才抬头道：“这里虽然危险，但也是一个机缘与之并存的地方，有无数传承，真的舍得？”

“当然舍不得，但这也是最稳妥的办法了。”沐雪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回了一句，又扶起寒宵道：“走吧，下去走走。”

寒宵站起来，两人错身的一刻，沐雪问道：“我们是不是认识？”

寒宵身体一僵，转而用全身的力气控制身体，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没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楼下已经有人等候，这次不用介绍，寒宵就认出来了。安定城城主心腹，刘白。

这些人，随便拿出一个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却跟不要钱一样洒。

偏偏那个棒槌看了一眼沐雪，又将视线落回寒宵，来来回回几趟，最后定格在沐浔安身上。弄得寒宵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往后退了几步。

可能这人的心眼全部喂给了智商，直接语不惊人死不休：“沐阁主。”

寒宵：……

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都整整齐齐后退一步，避之如蛇蝎，硬是画出了一条楚河汉界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什么天煞孤星呢。寒宵微微一愣，然后低下头，谁也看不清她的情绪。

沐雪双手紧紧握住，她一听到这三个字，就浑身冰冷僵硬，如同一具被人摆布的木偶。但骨血里的疼痛，告诉着她，她还活着。

她薄薄的唇紧抿着，尝到了血的味道。好在，她一直都是温温柔柔，依旧大方得体。她说：“这里相距清寒阁千余里，阁主仍在闭关，怎么可能在这里？”

刘白本来就是心广体胖，脑袋少了根筋，对着一帮人一点也不避讳：“我只是感觉，你对她除了客气，还有些不同的情绪。还有，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寒宵，若有所思：“不过那个倒霉催的修为不可能这么低。”

寒宵：……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涵养，没有把他打出去。

他也没发现，他说沐浔安倒霉催的时候，无数条视线都转移到他身上，其中包括他的主子于予安。他顿时冷汗都下来了，想回去扇嘴欠的自己，然后闭嘴当鹌鹑。